林娜把光屏放大，指尖在78%的峰值上点击一下，在旁边标注上时间，并且飞快地在记录栏里注明：【未知镇静因子·样本：叶墨·接触型（猜测）·需双盲对照】

凌安看到她加密上传，并把权限设置为“仅少将本人及家主可调阅”后，这才侧过头，压低嗓音开口：“你说，少将自己知不知道原因？”

女医疗官示意他往后看：“少将现在还闭着眼睛。”

凌安揉了揉下巴。

“别惊动少将和小少爷，”林娜看出他的意图，小声阻止说，“回去后维德先生会再做一次对照实验，我们只负责把得到的数据上传即可。”

其实她也想跟着进一步研究，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得到少将的批准。想到这里，她不由遗憾地回头扫了眼后排。

两人的交谈被隔音场包裹着，后面的叶墨只能听到模糊的声音。他见林娜回头，下意识弯下眼角，礼貌打了个招呼。

在星舰上时，林娜对他一直很温和，也很关心。

见她微微点头后又开始和凌安交谈，叶墨这才学着凌绝靠到后椅背上，闭上眼睛，继续内视。

体内的漩涡仍在不停旋转，从凌绝那里得到的灵气速度加快到了先前的几倍。他干脆一边汲取，一边尝试着拓宽经脉。

照明术无法护身，至少他要将经脉拓到能承受放出个攻击性法术才行。

同时，他还努力压缩着经脉内的灵气，让它们浓缩再浓缩。

于是在前排的医疗光屏上，凌安和林娜两人就看到绿色曲线缓缓上涨。就在悬浮车驶入凌家主塔悬臂轨道时，曲线竟然达到了惊人的90%！

要不是轨道合拢的声音惊动了少将，后排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绿色曲线也在这刹那断开，林娜甚至觉得最终它能达到完美的百分百。

几人走出悬浮车，凌绝握紧叶墨的手，将他往身边拉近些：“这是悬浮塔，塔尖离地面一千四百米，我们在塔腰的接驳口。怕高吗？”

叶墨摇摇头。

他不怕，不然也不会前世孤身在崖顶修行那么多岁月。

“很新奇。”少年回答，盯着透明塔壁外飞速上升的暗蓝色光带。这是他从没有过的体验。

半路上，林娜接到传唤和他们分开，去了首席医疗官维德的办公室，凌安则去将此时出行的任务资料进行汇总。

“我们去见爷爷。”凌绝对少年说，“他想见你。”

叶墨点点头。对于这个凌家的实际掌权人，他也想看看。毕竟以后他要住在这里，要在对方手底下讨生活。

家主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其他人的态度，也决定了他能在这里取得的资源分配。

说得更明白些，就是他和凌绝的相处时长。

在“烬”星舰上，凌绝是少将，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而在凌家，凌老爷子才能决定一切。

“爷爷在东阁史料层。”男人说。

阁？史料？古风意味，再结合先前听说的古老家族以及秘术等等，叶墨心里迅速对这位老人做出了初步判断。

电梯门开，迎面是一排恒温的真空书柜，或雪白或泛黄的纸页书在惰性气体泡里悬浮着，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被时间遗忘了的飘动的雪片。

一个老人正站在光幕前，手里拄着一根老旧的手杖，但木色纹理里隐隐透着幽幽的能量线，表明这并不真的只是手杖。

老人穿着深灰色便装，款式简单，身周的气势却压得似乎连温度都低了好几度。

叶墨只觉扑面而来一股寒意，不由打了个哆嗦，但脑中却有什么弹动了一下，又一下。

那是自卷走他灵气后就隐藏起来消失不见的精神力。

他下意识想抽回手，作出应有的防御，却被身边的男人扣得更紧。

凌绝显然误会少年在害怕，低声安抚他：“别怕，别动，爷爷是在测你，没有恶意的。”

话音还没落下，老人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直接落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顿了一下，才移开。

那股寒意却更浓，也更加迫人，冻得少年突兀重现的精神力猛地张开，将自己拉成了一个薄薄的膜。经脉内的灵气流动猛地加速，直接涌到了精神力膜中，将外来的寒意全都隔绝，还意图把它们挤压出去。

叶墨体内的漩涡本来随着灵力渐满已经减慢了旋转速度，这一下猛地提速，源源不断地将男人的灵气攫取过来。

寒意越甚，灵力越浓厚，和精神力混绞在一起，甚至要长出狰狞的獠牙。

老人眼中浮起惊意，还要再测，却听到了孙子清冷的声音。

“爷爷，已经过了三秒。”凌绝说。

凌啸山抬眼，目光在孙子脸上停了一瞬，手杖在地点轻轻一点，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叮。”

压迫的寒意骤然散去，犹如敌人一击不中立刻回撤。叶墨脑中未成型的獠牙随之消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那层膜也潮水般消退得干干净净。

少年甚至相信，要是林娜此时来测他的精神力，数值肯定还是0。

灵力……精神力……

叶墨心里有了些猜测。

“让这小家伙去维德那里休息一下。等我们谈话结束，你俩都让维德做个检查。”凌啸山说，眼睛仍然盯着孙子，仿佛叶墨只是一行可以随时抹去的数据。

凌绝应声，让已经完成汇总工作的凌安过来带少年离开。

等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后，凌啸山才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下说话。”

又用手杖在光幕上点点：“让他住在静园，电梯权限给他开到A级。虽说是转机，还是要先经过观察。我们凌家等了这么多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凌绝沉默。

“这次回来，你还住军部？”老人问，不是吩咐，带有几分试探。

男人这才抬头：“我住静园。”

“……”凌啸山挑眉。

“……”男人面无表情回视。

“他还是个孩子。”老人提醒。

“他是我的。”他的孙子干脆利落回答，“我们有婚约。”

凌啸山想了一会儿：“用婚约拴住他不是不行，你确定他愿意？”

“他是我的。”男人重复。

这还是孙子第一次在老人面前表明自己的意图，或者说YU望。以前凌啸山还以为孙子接受了命运，真的不争不抢了。

没想到一个还没成年的男孩就让他鼓起了斗志。

倒是好事。

“前提是他真的能成为凌家‘转机’。”老人提醒他。

“他是我的。”

一瞬间，凌啸山有种想把手杖扔到孙子头上的冲动。

“你们一路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他转开话题，“说说吧，军事港那边你没有按下确认。”

“艾森施塔特伯爵明天早上才能到达帝都星，在他到达前确认即可。”凌绝回答。

“但那份1.2秒仍然在他家孩子的私人晶格里，只要你不签字，就会一直处于‘冻结可读’状态，”老人一针见血地挑明，“冻结可读，就意味着能被偷。艾森施塔特伯爵家靠着量子晶格技术撑着不倒，可谁都知道那东西只防官方，不防家贼。”

艾森施塔特家上代曾经出过一位信息战的天才，他留给小儿子的成年礼就是一枚“微雕虹膜复制芯片”，能够完全1:1地模拟出父亲的虹膜纹路。后来他的小儿子出了意外死亡，那枚芯片下落不明。

“我从来不会轻视任何‘意外’，”凌绝说，“墨鹫在帝都的暗线，最擅长的就是‘买通’。艾森施塔特伯爵本人是个聪明的，不趟这边的浑水，他家那位搞直播的小少爷也不知情，但他的旁系、幕僚，哪怕是他的管家，都未必如他所想。”

凌啸天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孙子。以前这个小家伙做任何事情都不考虑自己，喜欢玉石俱焚，带着一往无前的狠决，没想到这一次回来，竟然开始给敌人下套了。

“你还缺了样东西。”老人提醒。

凌绝勾起嘴唇，脸上浮现冰冷笑意：“就在悬浮车到达主塔的时候，我刚刚‘发现’签名没有现场确认，所以给卫兵司发送了提醒。谁若在我返回现场确认之前泄露一帧，我就默认是艾森施塔特家主动挑衅凌家，后果自负。”

凌啸天手杖在地面点了一下：“你想引黑鹫出手。”

“不，”凌绝否认，“黑鹫一向针对的是帝国，就算我不引，他也会找寻机会。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一个故意挑衅的饵，帮他们坐实而已。他在我们星舰回程路上出现，那我就干脆把他得到消息的这条暗线连根拔起。他想得到我的私人信息，我只是为了自保。”

“自保？”凌啸天看着自家孙子，思绪起伏。

他到底是为了保住自己被煞气纠缠的精神域数据，还是因为黑鹫的那句“给我”？

哪怕黑鹫根本不知道他们索要的到底是什么，可能让一心求死的孙子用上以前从未使过的阴狠手段，凌啸天突然觉得有几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