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易哥把孙奇哥顺利送达机场后,便调转车头,稳稳驶上了通往我学校的高速公路。初夏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照这路况和速度,下午两点左右就能把你送到学校门口了。”孙易哥瞄了眼仪表盘,语气轻松。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他忽然转过头,带着点促狭的笑意问我:“小昭,听我爸说,你成绩可了不得,好像还是年级第一?学霸啊!”
我脸微微一热,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孙叔太夸张了。就是……运气好,勉强考了个第一。”这话说得我自己都觉得心虚又不好意思。
“得了吧,谦虚过分就是骄傲了!”孙易哥朗声笑起来,“你是真厉害!想当年我在一中那会儿,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死活都挤不进年级前50的门槛,可把我妈愁坏了。”他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更多的是真诚的佩服。
“啊?孙易哥哥你也是市一中毕业的?”我有点惊喜,“那这么说,你可是我的正牌学长喽!”
“嗨,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提它干啥!”他笑着摆摆手,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大概怕我一个人坐长途车无聊,车子刚下高速,孙易哥就体贴地帮我降下了我这侧的车窗。初夏带着草木清香的暖风立刻灌了进来,吹散了车内的沉闷。他还特意绕了点路,找了个干净的小馆子,陪我吃了顿热乎乎的午饭。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他忙前忙后点菜、催菜,又把好吃的都往我碗里夹,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车窗外的风景飞逝,车里的时光却仿佛慢了下来。这样有人陪着、照顾着的日子,轻松又惬意,想到马上就要结束,回到一个人的校园生活,心底竟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
结果路上还是耽搁了些时间,等车子终于停稳在我学校那熟悉的大门口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阳光斜斜地照着校门口那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走,我陪你进去,帮你把东西都扛上去。”孙易哥说着就解开了安全带,作势要下车。
“不用不用!真不用,孙易哥哥!”我连忙按住他的手,急急地说,“你看这个门卫管得挺严的,不是学生不让进。再说,那可是女生宿舍楼,你一个男生上去,多不方便呀!我自己能行。”我指了指门口那个威严的保安亭。
“也是,把这茬儿忘了。”孙易哥点点头,但手上动作没停,利索地下车,打开后备箱,开始往外搬我的行李,“那这样,我帮你把东西送到宿舍楼下总行了吧?这再拒绝,可就伤你哥的心了。”他一边把装着被褥的大编织袋扛在肩上,一边把拉杆箱的拉杆“咔哒”一声拉出来,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那……万一门口的保安大叔不放你进去呢?”我看着他这架势,还是有点担心地望向保安亭。
“把心放肚子里!”孙易哥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别忘了,我可是你根正苗红的学长,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说话间,他已经把最重的几件行李都归拢好了,手里拖着箱子,肩上扛着大袋子,胳膊下还夹着我的背包。我就只背了个轻便的小书包,手里拎着那个宝贝的保温桶。
“那……我们去试试看吧。”看他这么热心又笃定,我也不好再坚持。
“走着!”孙易哥腾出一只手,“砰”地一声关好后备箱,又“咔哒”锁了车,动作一气呵成。
刚走到保安亭的窗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洪亮中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喂喂喂!站住!不是本校学生不能随便进!”话音未落,一个穿着深蓝色保安制服的大叔就推门走了出来。他身材敦实,腰间挂着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随着他的走动哗啦作响,显得格外有“权威”,只是那嗓门确实震得人耳朵嗡嗡的。
“喂!老李叔,这才几年啊,就不认识老朋友了?”孙易哥一点儿不怵,笑嘻嘻地凑上前去。
“你是……”李大叔皱着眉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孙易哥那张晒得有点黑的脸。看了几秒,他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指着孙易哥:“哎哟!是你小子!那个……那个总不穿校服,老被我逮着在门口罚站的刺儿头!你不是早毕业了吗?跑回来干啥?”他嗓门依旧很大,但语气里已经带上了熟稔的笑意。
“哟呵!老李叔,您这记性可有点退步啊!当年在您这亭子旁边风吹日晒罚站的情谊,还有在您屋里蹭暖气唠嗑的交情,都喂狗啦?”孙易哥熟门熟路地伸手拍了拍李大叔厚实的肩膀,“不过话说回来,都三年了,您老还在这儿发光发热呢?这岗位离不开您啊!”
“嗨!甭提了!”李大叔摆摆手,脸上露出点无奈,“年纪大了,外面工作也不好找,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觉得回这儿守着大门踏实。你小子少给我戴高帽!”他作势要拍孙易哥的头。
“这可不像您啊老李叔!”孙易哥灵活地一躲,继续打趣,“我记得当年您可是拍着胸脯说,干两年保安攒点本钱,就要南下赚大钱去的?那宏伟蓝图呢?被这串钥匙拴住,飞不走啦?”他故意用下巴指了指那串叮当作响的钥匙。
“去去去!少贫嘴!就你话多!”李大叔笑骂着,作势要赶人,目光却转向了我,带着点询问,“哎,这小丫头瞅着眼熟,是咱学校的学生吧?这……你妹妹?”他眼神在孙易哥和我之间扫了个来回。
“对咯!亲妹妹!异父异母的那种亲!”孙易哥反应极快,一把揽过我的肩膀,把我往他身边带了带,对着李大叔一本正经又带点嬉皮笑脸地说,“奉我家皇太后的最高指示——也就是我妈,专程护送她来上学。您老看看,小姑娘家家的,行李这么多,我这当哥的,要是连送到宿舍楼下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回去还不得被母上大人削死?您就行个方便呗?”
孙易哥很聪明,故意把“异父异母”说得响亮,又立刻搬出齐姨这尊“大佛”,堵住了可能的八卦和盘问。
李大叔看看孙易哥,又看看我,再看看地上那堆行李,脸上严肃的表情松动了,他摇摇头,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行吧行吧,算你小子会说话。进去吧进去吧。反正你也是这儿出去的,回来看看母校也说得过去。”说着,他从腰间那串沉甸甸的钥匙里精准地摸出一个小小的黑色遥控器,对着大门的方向“滴”地按了一下。那根红白相间的栏杆缓缓地、带着点吱呀声抬了起来。
“谢啦!老李叔!够意思!等我把我妹安顿好,出来请您抽根烟,好好叙叙旧!”孙易哥眉开眼笑地道谢。
“得了吧你!臭小子!我忙着呢,没空跟你瞎扯淡!赶紧进去,别在这儿堵着门!”李大叔嫌弃地挥着手,像赶苍蝇似的,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里的笑意,分明透着对这小子的亲近和纵容。
看来他们当年的“罚站情谊”还真不是盖的。
“得令!保证完成任务!”孙易哥嬉皮笑脸地敬了个不标准的礼,然后回头示意我:“小昭,走!”
我赶紧先一步跨进了熟悉的校门。孙易哥则拖着我的大号行李箱,行李箱的轮子在有些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稳稳地扛着那个鼓鼓囊囊的被褥袋,胳膊底下还牢牢夹着我的背包,像个满载而归的搬运工,紧跟在我后面。
走在通往宿舍区那条熟悉的林荫道上,路旁是修剪整齐的冬青树,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孙易哥哥,你跟刚才那个李大叔,看起来关系真挺铁的啊?”
“还行吧,”孙易哥调整了一下肩上袋子的位置,语气轻松,“那会儿年轻气盛,总觉得穿校服束缚,三天两头被他逮住不穿,罚站在大门口。站得久了,无聊呗,就跟他东拉西扯地聊天。老李叔人其实挺好,就是嗓门大,心肠热乎。聊着聊着,就混熟了呗。说起来,当年在他那小亭子里,可没少蹭他的热水喝。”他嘴角带着点怀念的笑意。
“原来还有这故事……”我点点头,心里想着当年那个不穿校服、被罚站还跟保安混熟的“刺儿头”学长,和眼前这个细心体贴送“妹妹”的孙易哥,形象还真有点重叠不起来。
说话间,熟悉的女生宿舍楼就出现在眼前了。孙易哥把行李在楼门口的台阶旁放下,长舒了一口气。他直起腰,环顾了一下四周进进出出的女生们,又低头看看地上我的“家当”,眉头又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东西是不少啊……你自己真能行?这楼梯看着可不矮。”他指了指宿舍楼里那截长长的楼梯,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能!你就放心好了,孙易哥哥!”我赶紧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从他手里抢过行李箱拉杆,又把背包从他胳膊下抽出来背上,再弯腰去抱那个大编织袋,语气斩钉截铁,“我力气大着呢!再说了,这可是女生宿舍重地,男生止步是铁律!你就在这儿打住,千万别再往前了!”我抱着被子,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显得更有说服力一些。
“唉,好吧好吧,”看我态度坚决,孙易哥终于放弃了,无奈地摊摊手,“那你……千万小心点,别逞强,一层层慢慢搬。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指着我的手腕,“有事,任何事,记得用你那个智能手表给我打电话!我的号码存进去了吧?检查一下?”
“存好啦,放心好了”我晃了晃手腕,向他保证,“放心,真有事,我第一个给你打电话!”
“行,”他这才像是稍微放心了点,“那……小昭,哥先撤了。记住啊,有事一定联系,别怕麻烦我。反正都在临云,一脚油门的事儿。”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眼神里还带着点牵挂。
“好!知道啦!孙易哥哥再见!路上开车小心!”我抱着被子,腾不出手来挥手,只好用力地点头,然后转身,用肩膀顶开通往楼梯间的玻璃门。
抱着满怀的东西走进略显昏暗的楼道,虽然没回头,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带着温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直到玻璃门在我身后“咔嗒”一声轻轻合上。心里有点暖暖的,又有点酸酸的。我定了定神,把被子往上颠了颠,抱得更紧些,然后用肩膀顶住沉重的背包带,另一只手用力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深吸一口气,开始向楼梯发起“进攻”。
我的行李其实不算特别多:一个装着被褥枕头的超大编织袋,一个塞满了衣服和书本的二十四寸行李箱,一个随身背着的双肩包。哦,对了!还有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那个宝贝——齐姨特意给我准备的、满满一桶的玉米蒸饺!保温桶外壳摸着还是温热的,捧在手里沉甸甸的,仿佛能隔着盖子闻到那股熟悉又诱人的香气。想到晚上回到安静的宿舍,打开盖子,里面一个个白白胖胖、还冒着热气的饺子,蘸上点醋……一天的疲惫都能被这口家的味道熨帖得平平整整。真好,齐姨总是这么细心。
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和消毒水的味道。我一步一步,有些吃力地往上挪,行李箱的轮子在楼梯上发出“噔、噔、噔”的闷响。心里默默想着:新的学期,开始了。这玉米饺子的香气,大概就是最好的加油打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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