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遗传疾病

宋域缓慢降低车速,跟在帖有黄底红字的“实习”、“耳聋”、“心慌”、“胆小”字样的车屁股后移动,两辆车隔了五六米的距离。

他怕被变相追尾,对方也怕屁股戳翻他的引擎盖,都胆战心惊着。

嗡!

突然,宋域搁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宋域单手打着方向盘,瞥一眼来电显示,腾出来的手来滑动手机屏幕,“喂。”

“宋队,韩立昌已经同意见面,不过他现在不在家,我和他约了其他地方,估计还需要等个一刻钟,”李小海看一下手底下压着的记事本,上面记了一个热乎的地名,“我等下把地点发给你。”

“也成,”宋域顿了顿,“对了,你去查一下张国龄三年前处理的一起间谍案件,尽量全的把资料给我调过来。”

他听见对面应了一声后,随即挂断了电话。

一分钟不到,约定的地方就被以定位的方式发送至宋域的手机。

宋域刮一眼,迅速把位置丢进中控显示屏里,导航规划出一条路,他就跟着那条蓝色的线走。

途径一处地铁口时,他发现两辆不属于市局的警车停在路边,往前又开一段,只见四五个片警正围着一个窄口巷子观察。

没有看见拉警戒线,他估计是没有人员的伤亡,或许是窃盗案之类的小案件。

宋域没有过分去关注,径直开车经过,零星的谈话声飘过他的耳畔。

“这里有非常明显的奔跑痕迹,或许是小孩子在这里面疯着玩,追赶打闹时造成的。”

“我觉得不像,你看这个留下的鞋印,应该是一个身形高大的成年人。”

“好烦,这附近监控都没一个,能查出来个屁……要我说,既然没有什么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随便找个理由结案得了。”

豪车在路上开了好几十分钟才抵达地方,宋域停好车,刚推门进咖啡店就看见一个扎在年轻人堆里的中年男人,身着干净工整的深色正装,像是在准备一场重要的面试。

显然,那人就是韩立昌。

两人十分客套地握手,把当代打工人的职场礼仪展现得淋漓尽致,几乎无可挑剔。

“韩先生。”

“宋警官。”

韩立昌虽然年过五十,头发也呈现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花白,但精气神却比与他同岁的人更胜一筹,甚至比现代有些年轻人都好。

他开门见山地问:“宋警官,电话里的那位姓李的警官和我说您要找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宋域很喜欢这种直戳重点的谈话,干净且利落,“就是简单的案情询问,我有几点不明白的地方,需要您帮我解答一下。”

“哦好,”韩立昌大悟,“您问。”

宋域招来服务员点了两杯茶,“我想知道您对张氏父子的看法,比如他们的关系。”

韩立昌虽然早已料到宋域想要问的事肯定是与张国龄有关,但在真正听见时,还是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声,语音语调不由自主地放柔。

“张小公子是张先生手掌心里的宝,先生老来得一子,一直都是细心宠着,后来张小公子的母亲不幸离世,先生更是加倍地疼爱自己唯一的亲骨肉。”

宋域皱眉,韩立昌嘴里所说的形象,与电话中那个冷漠无情的人大相径庭,“但我怎么感觉张国龄对他儿子很冷淡?”

“唉,具体什么时候我忘了,但应该三四年前的事情,”韩立昌说,“张小公子抱回来了一盆还没开的虞美人,一直很细心地养着不肯撒手。以前院子里的花都是我在照料,但那盆花是个例外,小公子不允许我去碰它,我虽然好奇,但我的身份也不够格去问这些事,所以就没有管了。”

“但后来有一天,我正在打扫小公子的房间就看见先生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还没等我反应,先生就气冲冲地将那盆都开了花骨朵的虞美人给砸了——我当时就被吓了一跳,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域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目光瞬息万变。

虞美人……虞美人……

“先生要求我把这盆花马上丢进垃圾桶拖走,我不敢违抗,立即照做了。我当时胆战心惊的,因为我知道小公子很看重那盆花,等小公子回来时两人不可避免的会大吵一架。”韩立昌摇摇头,叹惋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天晚上小公子原本是笑着回来的,但从房间里出来后神态就猛地变了,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他翻遍整个屋子都没看见那盆花,我只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先生将花砸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子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而且还只是为了一盆花。”

一盆花都能搞成父子反目,这花用钱堆的吧?

宋域眉头一挑,感觉事情不简单,“这么宝贝一盆花,是他非常在意的人送的吗?”

韩立昌摇头,“不知道,小公子没有说过。”

服务员端着两杯茶过来,一人面前摆一杯,后又走开了。

“对了,张应成的母亲具体是怎么死的?”宋域端起茶杯抿一口,“生病吗?”

“她啊……”韩立昌沉吟一声,目光逐渐变得微妙,似乎在考虑应该如何开口。

宋域见神色不对,隐约觉察出有猫腻在其中,“怎么了吗?”

“唉,宋警官,我跟您实话实话吧,这就是一桩鸡零狗碎的丑闻。”韩立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脸皱成一团,气叹了三四声。

宋域纳闷,这背后居然还压着一桩丑闻?

韩立昌也端起茶杯嘬一下,慢慢悠悠地开口:“先生的妻子姓唐,原本是某个珠宝世家的千金,起初两人因为门当户对而在一块交往,之后就顺水推舟成了婚,只是这桩亲事并不如人前看起来那么和谐美满。”

宋域眉头一皱,深知后面的故事准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皆大欢喜。

“两人结婚不足半年,夫人的精神似乎出现了问题。她开始疑神疑鬼,把屋里大大小小的物品砸了一个稀碎,就连先生很贵重的私人藏品也被夫人摔了。”

“我起初以为是两人出现了情感问题,但夫人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我曾亲眼撞见夫人割开了一条狗的脖子,那是夫人从母家嫁过来时带来的狗,”韩立昌顿了一下,似乎至今仍对过往的一幕感到惊骇,“先生找人把狗的尸体拎走,换掉了被血染过的地毯,同时夫人也被禁足在了房间内,直到她有了自残行为并且被查出怀上了小公子。”

“先生考虑到夫人与未出生孩子的安全,无奈之下将夫人送去了医院进行二十四小时陪护,几个月后孩子顺利降生,但夫人的母家却因故败落,她则被先生送进疗养院进行精神治疗,却在小公子四岁不到跳楼自杀了。”

宋域听完这个不幸的故事,眉头微蹙,询问道:“张夫人是有精神病吗?”

面对宋域如此不避讳的问题,韩立昌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只是叹息一声,“在夫人的葬礼上,她母亲才不小心向先生走漏了风声——原来她们家族本就有精神病史,夫人的父亲也是自杀去世,只是因为顾及面子,藏着掖着不敢说而已。”

宋域试探性地问了一嘴,“既然是家族遗传病,张应成是不是也患有这个病?”

韩立昌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是非常清楚。”

“张夫人离世的医院是哪一个?”

“就在静安路那块的格兰医院。”

宋域想了想,追问道:“张应成有什么关系很好的朋友吗?”

韩立昌仔细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小公子从初中开始就被送往了新加坡,直到大学毕业才回国,期间很少回来。”

宋域又端起茶杯抿一口,茶叶的芬芳钻进身体。

他觉得张应成的事情可能止步于此,所以转变了话题,“韩先生,您知道三年前,也就是张国龄从特情部辞职前,有和什么特别的人见过面吗?”

“三年前啊……有点远了,我尽量想一想。”韩立昌垂下眼,认真追溯起三年前的事情。

宋域屏气凝神,害怕自己哪缕气息出了岔子,扰乱了韩立昌的思绪,旋即安静如鸡地等待韩立昌发话。

他的视线刮向一侧的玻璃窗,街道上的人潮已经不再汹涌,挂在天边的黑云一寸寸地挤过来。

似乎快要下雨了。

“唔……我好像记得先生是见过一个年轻男人。”韩立昌眯眼思索片刻,突然开了口,指尖抵住脑门,“那个年轻男人是主动登门拜访的,但先生对他的到来表现出很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怎么说呢?就是奇怪的感觉——您不要认为我词汇贫乏,只是我难以形容而已。”

宋域颔首,“你有听见他们两个谈了些什么吗?”

“先生把他带到了书房密谈,并且刻意把我支走了,所以我什么都没听见。”韩立昌顿了顿,“等我回来时,那个人已经离开,但先生的情绪明显很不对劲,神情恍惚,独自坐在沙发里抽烟——我隐约感觉两人谈话并不愉悦,而且我在打扫卫生时,惊恐地发现了地板上落了几点血迹。”

血迹?

是有过肢体方面的冲突吗?还是存在别的原因?

宋域眸色一沉,表情瞬间凝重起来,“那人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吗?”

“没有,但在我关门离开前听见先生嘶哑地叫了他一声‘阿玉’。”韩立昌一耸肩,“也许他的小名或是名字里有个字叫‘玉’吧。”

宋域低声呢喃了一遍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抬眼又问:“外貌还记得吗?有什么特征?”

“嗯……他用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我也没太看清他的样貌,”韩立昌顿了一下,抬手点了点自己右耳朵前方,“不过他应该出过车祸,因为他从我身边走过去时,我碰巧看见他这里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痕,应该是新伤。”

轰隆隆!

蓦地,一声闷雷在晦暗阴沉的上空耀武扬威,携风带雨,所过之处顷刻间均被波及。

对面小店外的老板娘指挥着她的几个伙计,慌慌张张地搬动桌椅。

怒号的狂风似乎存心想要戏弄他们,于是恶劣地掀起桌上的塑料布群魔乱舞。

宋域闻声,抬头向外望去,只见大雨倾盆而下,洗刷着窗外的一切光景。

“今天麻烦了,需要我送您回去吗?”他和善地询问韩立昌。

韩立昌拎起手边的一把格子伞,摇头一笑,“不用警官,我提前带了伞,而且我家也在附近。”

两人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然后韩立昌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头顶的天色,然后逆着风用力撑开伞面,冒着瓢泼大雨匆匆离去。

宋域目送韩立昌的背影远走,一口气喝光杯中最后一点茶水,走到收银台前结过账,冒着细密的雨点飞速钻入停在路边的车里。

他甩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一旁的手机就猝不及防地响起。

“邱元航,怎么了吗?”宋域一边抽出准备在箱子内的毛巾,一边打开免提问着。

忽然,他擦头发的动作一滞,“什么?泥脚印!前段时间我们这都快成旱地了,也就这两天龙王爷热心肠地打了几个喷嚏,泥脚印从哪里跑来的?”

邱元航拨动平板内的天气软件,手指左右翻飞,查看着京海周遭几个城市的天气,“我查过了,长岭山因为连着隔壁那个市,所以沾了点光,有幸被恩赐了十几分钟的雨,所以我打算去那里看看。”

宋域丢下毛巾,从滚着水的挡风玻璃去仰望天空,找不到半点拨云见日的意思,“今天雨太大,山路肯定不好走,你等雨停了再去。”

“担心我?”邱元航笑问。

宋域啧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你要是在执行任务期间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当领导的肯定要被拎出去开刀,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我从来都不做。”

“行,我就先回局里了。”

“嗯,我也马上回去。”

狂风暴雨里,两辆处于不同空间里的车,朝着同一个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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