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额现金

市局刑侦大队。

陡然间,宋域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某样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食指“啪嗒”一声敲上空格键,定格了左上角的一段监控录像。

把剩下的几个尽数关闭,放大了被他单独挑选出来的那一帧,显示的时间是17日晚上九点三十七分。

这个是东门的二号监控记录下来的画面。

因为华天大厦在夏季关闭时间为十点,所以九点半左右就陆陆续续有人从商场离开,某些柜台已经开始进行最后一次清点。

然而,一个人却与之格格不入。

在所有人都在准备离开或者下班时,他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华天大厦前段时间刚花高价翻新的高清监控画质过好,即使不将这一张画面中的人物面貌放大,宋域也能一眼辨认出这个人来——

陈廓。

他眯了眯眼,盯着陈廓那张严肃且凝重的脸看了许久,伸手把录像朝后拉了几段,至始至终都未见陈廓返回。

他又再次调出其它的几个,结果并不差别——

陈廓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不对,严谨点来讲是他的身体并未穿过门框。

“元航……”宋域刚想转头去叫邱元航,问他有没有记录陈廓的电话号码。

一转头,发现邱元航的座位上半个人影都看不见,“杨欣然,邱元航那小子跑哪偷懒去了?”

“你不是让他去查赵玉容的银行转账记录吗,你忘了?”杨欣然看着宋域恍然大悟的表情,忍不住赏了他一个大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在你手底下干活真胆战心惊,一不小心就被扣屎盆子。”

宋域努努嘴,“去去去,不乐意就转岗。隔壁法医部前段时间还在招人,你快去揭个皇榜。”

杨欣然在心中一合计,觉得法医那边更不是人能待的地方,阴气重,像干太平间守门员似的,怪瘆人的,指不定每天晚上还要过几只枉死的阿飘。

与此同时,邱元航刚与银行负责人结束了友好交涉。

推开银行的玻璃门,拒之门外的热流瞬间扑向他的脸,撞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连忙倒退几步,顺手关上了门。

正当他前脚想和宋域拨个电话,后脚宋域的催命号码就打了过来。

他清了清嗓子,按下了接听键,“老宋,我现在正在银行,刚查了一下赵玉容的资金转入记录,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嘶,怎么不在赵玉容这里?”宋域纳了闷。

邱元航想了想,问:“会不会是现金交易?”

宋域迟疑片刻,“也不是不可能,现金比起转账更不容易留下痕迹。”

邱元航打起精神,“那我现在跑一趟赵玉容家。”

“嗯。”宋域应了一下,同意了邱元航的话。

就在邱元航打算挂断电话时,他话锋一转,急忙问:“你手里头有没有陈廓的电话?”

“陈廓?”邱元航先是懵了一下,随后猛然记起在会所询问的那个男人,“有啊,就在我桌子左上角第二个堆资料中的黑皮笔记本里,当时我特意找他留了一个。”

“你小子真够机灵。”宋域不得不夸夸邱元航,这人干活就是比别人多个心眼子。

好稀奇。

邱元航抓了抓脑袋,突然被宋域这样表扬,弄得他迷迷糊糊。

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问:“能给我涨点工资吗?物质上的表扬远比精神上的赞许更能让我对你感激涕零。”

“找财政。”宋域丢下三个字,挂断了电话。

他起身,走到邱元航那张杂七杂八堆放成山的办公桌旁,眼角抑制不住地抽搐。

果不其然,刑侦大队的办公桌都是复制粘贴且有队形的。

宋域按照邱元航所说的位置,轻手轻脚地扒开一沓摇摇欲坠的文件,从被其遮挡住的另一堆资料中翻出他需要的黑皮笔记本。

翻开陈旧的笔记本,找到最新使用的那一页,里面记录了会所的所有信息。

宋域从中顺利地找到“陈廓”二字后缀的一串数字,正要输入号码给其打过去时,一道清脆的敲门声逼他停下了手里的事。

噔噔。

一个面黄肌瘦,穿着洗掉色衣服的女人局促地站在那里。

她似乎有些害怕,在撞上宋域眼睛的瞬间迅速躲闪,并且小幅度向后退。

颤颤巍巍地问:“请问邱元航警官在这里吗?”

宋域一怔,觉得非常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他放下手里的手机,用平和的声音询问女人:“他外出办案了,我是他的队长,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我捡到了一袋子东西。”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仅有她自己听得见。

普通的失物招领应该是交给派出所才对,没必要千里迢迢来到市局。

宋域绕过办公桌,面露疑色地大步走向女人,对方忽然抬头对他对视上,瞳孔猛地一沉,又怯生生地飞速闪躲。

他脚步轻微一顿,眉眼闪动一下,试探性地报出一个名字:“赵玉容?”

赵玉容浑身一颤,手里提着的一只鼓囊囊的黑色布袋差点没拿住砸在地上。

她的心中骇然,眼神由羞涩胆怯瞬间切换至惊慌失措,脸上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恐惧之色。

宋域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转头向杨欣然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快点过来发光发热。

或许是同性之间本身就存在着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又或许是杨欣然这人伪装出来的和颜悦色太真切,赵玉容的情绪逐渐有所缓和。

宋域的注意力从毫无征兆到访的赵玉容转移至她死死攥住的黑色塑料袋,沉甸甸的分量在她手掌里勒出一条红痕,心中大致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拍了一下杨欣然的肩,小声吩咐:“你把她带去一号接待室,我等下就过去。”

杨欣然颔首,温声细语地领着赵玉容朝外走去。

宋域背对着两人,又拨通了邱元航的电话,飞速且愉悦地说:“你不用去了,赵玉容自己提着东西过来了。”

一号接待室内,杨欣然热情地帮赵玉容打开空调,完完全全是一副典型的人民公仆形象,督察来了都逮不住她的错误。

“您先坐,一路上热坏了吧,我给您倒杯水凉快凉快。”杨欣然抽出一只崭新的杯子替赵玉容倒水。

赵玉容的视线上下端量这间小屋子,和她那个可以申遗的老破小一样逼仄,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她局促且小声地说:“谢谢警官。”

杨欣然和善地笑着,将手里的水杯递给赵玉容。

赵玉容双手捧过,再次重复了一声礼貌的谢谢。

宋域静静地伫立在门外,双腿定在原地没有进去。

他端详着赵玉容瘦弱的背影,总觉得这个女人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例如,她没有了第一次见到邱元航时那这种厌烦和怨恨,没有了当时的镇定与漠然。

杨欣然瞟见门外看热闹的宋域,登时换了一副相貌,尖酸刻薄地说:“宋域,外面杵着等开饭呢?”

“你真是当代川剧变脸大师。”宋域人模狗样地走进来,眼睛不可避免的接触到赵玉容依旧当成救命稻草紧抓不放的包。

也许是宋域周身的正义之气太厚重,甚至变味成了一种无形的尖刺,赵玉容压根就不敢多看他一眼,至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

宋域的脑袋顶飞过一只乌鸦,“……”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张十亿少女梦的俊脸,市局的第一金字活招牌,有朝一日会面临这种挫折。

“宋大爷,你这张脸也不过如此,糊弄糊弄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勉勉强强,现在就一文不值了。”杨欣然侧身贴近宋域的耳朵,小声且幸灾乐祸地冲想不通的宋大爷挑眉,把他伤口挖开后复返撒盐。

宋域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滚蛋。”

赵玉容不动声色地抬眼扫过两人,只见他们在旁边小声讲着话,但听不清具体说的内容。

日常拌嘴任务结束,两人拉开座位,正式进入此次的重要事件中。

杨欣然打开手里的记事本,拿起中性笔在上面画了画,像是在试验还能否使用,“赵女士,请问您来我们市局是有什么线索或者是需要报案吗?”

赵玉容身板笔直且僵硬,像是在身上套了一个背背佳。

踌躇几秒,她将抓在手里不放的袋子拎上桌。

因为里面装的东西太重,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咚”声,卷起的人造风致使它正对面的记事本直接掀起一角。

宋域凝视面前这一袋昭然若揭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赵玉容默默捏了一把汗,“警官,这是我昨天晚上在门外捡到的东西。”

昨天晚上?

宋域皱着眉头,左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着。

杨欣然礼貌地询问:“我能打开看看吗?”

赵玉容点头,她今日带过来就是要给警方看的。

杨欣然起身,伸手拽过这只很有点分量的包。

不动声色地拿余光刮过身侧宋大爷的脸,瞧出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只问题很严重的黑色塑料袋上,而是凝望着赵玉容的脸出了神。

她估计这位刚经历人生低谷的宋大爷正在研究赵玉容是不是脸盲患者。

哗啦啦。

清脆的塑料摩擦声在接待室响起,里面隐藏的东西在众目睽睽下暴露了面貌。

鲜红的百元大钞填满了包的每一个角落,犹如一片刺眼的红海,仅是一眼瞟去都估计有个二十来万。

“这是——钱!!!”杨欣然惊叫一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把这一袋子现金提来的赵玉容。

赵玉容在两人震惊且探究的目光逼视下,硬着头皮解释道:“里面有二十二万,是我昨天晚上接孩子回家时在门口发现的。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提进去一打开才发现是这东西。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今早就提来交给你们了。”

杨欣然追问:“您知道是谁给的吗?”

“不知道,它自己凭空出现在我家门口,”赵玉容捏住自己搁在腿上的手指,局促地说,“我问过邻居,他也说不知道,没有听见给任何动静。”

宋域满腹狐疑地问:“这个给你送东西的人除了留下钱,还给你留了什么吗?”

赵玉容立即坚定地摇头,“没有了,我打开袋子翻过,里面没别的东西。”

“嗯,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信任,这东西先暂时放在我们这里进行保管,我们会尽快帮你找到给你这个袋子的人,”宋域偏头冲杨欣然吩咐,“杨欣然,你去把这东西送到痕检科,看看能不能从袋子上或者钱上找到指纹。”

杨欣然颔首,双手拎着吃力地提起袋子,火急火燎地离去。

赵玉容没有着急离去,继续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头盯着自己粗糙的手。

宋域敏锐地察觉出赵玉容还有话要说,于是坐在原处等着她自己开口。

果然,过了片刻,按耐不住的赵玉容弱弱地开口询问:“警官,孙胜是出了什么事吗?”

终于,她还是憋不住了。

“怎么这样问?”宋域故作不明地反问。

赵玉容被噎了一下,回答不上来,含糊不清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不安而已。”

“晚上做噩梦吗?”

“呃,偶尔。”

“生活压力很大?”

“算是吧。”

蓦然,宋域唠嗑起了题外话,还顺水推舟地送了一个人情,“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虽然我觉得他是一个不太靠谱的神棍,但他收费还算讲良心。你要是需要,我可以把他的名片给你一份。”

赵玉容嘴角抽搐,“也不是这样…… ”

宋域故意试探了一句,意味深长地抬眼睨向她,“不是心理原因,难道是外部因素?”

赵玉容的脸色顿时一僵,头皮逐渐发麻,相互攥着的手更加用力,掐成了一圈失血的白色。

一时间,这里再次陷入冗长的沉默,寂静得骇人。

许久之后,赵玉容受不住这般煎熬,崩塌了防线。

抬起粗糙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哽咽着说:“孙胜一定是出事了,他肯定是出了大事才留了这一笔钱给我。”

终于试探出来了。

宋域保持着绝对理性,在对面那人不注意的时候微微扬起了唇角。

“为什么这样说?”

赵玉容哑了声音,“孙胜不可能无缘无故拥有二十多万,肯定是在替人卖命。”

宋域一步步诱导赵玉容说出实情,紧逼道:“你怎么判定他是在替人卖命,而不是找到了发家致富的新路子?”

“不是不是。他跟我说起过,他正跟着一位很厉害的先生在工作,只需要收集到一些东西,事成之后能获得一大笔钱……他要用那一大笔钱来供我们母女两个生活,住大房子!”

赵玉容嘶吼着,将压抑在心头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或许是终于彻底将这段几乎腐朽在她身体里的秘密残忍地剖开,她霎时间失了声音。

宋域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验证的东西,虽然过程不光彩,但结果是好的。

他好心地抽出一张纸递给赵玉容,轻柔地安慰她,“没事了,都没事了。”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早些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是不是就不会…… ”赵玉容愧疚地把脸深深地埋在手掌内,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对不起,真的特别对不起…… ”

宋域没有细数赵玉容至始至终到底说了多少遍对不起,也无法分辨她这无数的对不起是在为欺骗了他们而感到自责,还是为那个惨死在破败小屋中的前夫。

市局大门前,红着眼眶的赵玉容慢慢吞吞地行走,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确定了孙胜的死讯后她备受打击,心情沉重,犹如被巨石重重地压下,呼吸都变得艰难。

“赵女士,请等一下。”许飞抱着东西,疾步追上赵玉容。

赵玉容闻言,随意在袖口上抹了一把脸,转头不解地看向这个喘着气的年轻警官。

许飞将手里裹着的东西交给赵玉容,遗憾地说:“这是孙胜家里唯一一张照片,留在我们这里没有太大的用处,想了想还是交给您处理吧。”

赵玉容一听,眼圈又红了几分。

伸手颤颤巍巍地接过,拆开一层泡泡纸,露出了已经磨损的相框。

她的眼睛再次溢满了某样妨碍她看清东西的液体,呜咽一声,痛苦且激动地将相框再次裹了起来,“谢谢,真的很感谢。”

孙胜不能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却在最后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为这个世界上他最亏欠的两个人换来了一笔可观的财富。

从今以后,她们可以逃离筒子楼,可以吃新鲜的蔬菜和肉类,可以不再落魄。

宋域站在大楼的窗户前凝望赵玉容的身影。

温和的光芒穿过大气层与云彩,照上赵玉容的肩膀,算是给了她一丁点慰藉。

杨欣然刚到痕检科送完东西,一出来就看见了宋域。

走上前,顺着宋域的方向眺望,一挑眉,“你怎么不自己把东西交给赵玉容?”

宋域收回目光,没心没肺地一耸肩,“好人好事要留给新人做,我们这些前辈不用争着抢着出风头——对了,赵玉容的指纹采集了吗?不然在钱上发现了指纹,又要让她再来一趟。”

“已经采了,”杨欣然一巴掌拍上宋域的后背,嬉皮笑脸地说,“不过我头一次发现你这人还挺有人格魅力的。”

宋域侧头,洋洋得意地倚靠在墙壁上,“我的人格魅力一直都在,就是你瞎而已。”

杨欣然瞪住眼前压根不知道“谦虚”二字如何书写的人,无语至极。

说他胖他还真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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