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快看,那个帖子又更新了!”
“哎,我看看,我看看……嘶,这次怎么又是一组照片?”
“这还看不明白?真人真事呗!”
“但他怎么就不放个大料出来给我们助助兴?我觉得不太靠谱。”
“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人物之间的买卖可不是你们女孩子过家家,那都是高风投,高收益!”
“市局不是澄清了吗?这东西是假的。”
“灯下黑没听过?保不准就是市局领导监守自盗,你们就等着吧!”
市局,于占办公室。
网警小张颤颤巍巍地抱着一台老掉牙的笔电走进低气压过境的办公室,这玩意是他特地从自家楼下收废品的老大爷手里花三张红色大洋淘来的宝贝,年纪几乎和他正在上小学的侄子有得一拼。
目的很简单,主要就是怕于占一怒之下将他们本就不多的存货给砸了个稀巴烂——
如今一台性价比高的笔电没个四五千都拿不下来,市局那辆老态龙钟的桑塔纳现在依旧修修补补坚持在一线服役。
他视死如归地将笔电搬到于占桌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于局……那个帖子又来了。”
一个名为“某机关高层人员,白天做人,晚上做鬼”的无聊贴吧内,铺天盖地的照片占了内容的五分之四——
里面是全新的一组现场照片,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新一次,但同样都是没有拍到任何人物,只有一个灯火通明的废弃工厂。
这篇帖子刚开始抡起大锤时反响并不大,水花都没溅起一朵。
也许是因为它最初的题目不符合标题党看文的心意,所以基本上没有任何浏览量。
但后来原帖主“钟楼怪人”另辟蹊径,居然开始了在众多小有名气的大V的微博下进行轮番轰炸。
瞬间,十几个号万“箭”齐发,一系列串骚操作层出不穷,愣是将一潭死水滚成了滔天巨浪。
一亿多的浏览量,几千万的转发数,这个毫无厘头且真假难辨的贴子就被吃瓜群众顶上了热搜榜第一,成为了“热心市民”们茶前饭后拉近距离的话题,纷纷充当起福尔摩斯来分析这个某机关高层人员是哪位兄台。
这事闹得是沸沸扬扬。
网警们是加班加点,摁了又摁,被搞得心力交瘁。
但那帖子就像是能无限繁殖一般,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撒起脚丫子飞奔。
市局起初对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不以为意,但随着这匹“野马”的脱缰愈发不可收拾,不得不为了这个破事专门发帖澄清,甚至查封了“钟楼怪人”的账号。
结果倒是显得市局做贼心虚。
“热心市民”直接调转枪头开始炮轰市局,更有甚者胡编乱造了一通,流言蜚语再次将市局往火坑里推了一把。
市局眼下完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于占周身直接跳过了阴云密布,无缝切入了电闪雷鸣中。
他顶着脖子上显而易见的雷暴大风,施展出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砸在实木桌面。
幸亏他那桌子足够结实,不然早在他第一巴掌落下来的时候就土崩瓦解了。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要赶快把这破事给办了吗?怎么现在还把那帖子挂在上面,你们网警都是干什么吃的?不能胜任就收拾东西赶紧滚蛋,别在这里占着茅坑不拉屎!”
悲催的小张夹紧裤/裆,欲哭无泪地解释,“不是,这次又是一个新帖,上一个已经被我们封了。”
“封啊!删啊!查啊!这三个字是不是你文化程度太低参不透啊?难道你还要我来手把手教你这些事情?!”
于占的火气大有愈演愈烈的兆头,手掌一抬,像是装了定位一般精准地打击在了无辜受累的古董笔电上。
沙沙。
古董笔电忽闪几下,扛着最后一口气勉强撑了过来。
小张低头刮一眼半死不活的老古董笔电,喉结不安地滚动,默默咽下舌尖存了好久的唾沫。
有苦难言。
他恨不得杀上去抱住于占的大腿,梨花带雨地倾倒他心中如壶口瀑布般的苦水。
“领导,转发量和浏览量太大了,我们队能上的全都上了,不能上的现在还在医院一边吊水一边清……可就是杯水车薪啊!”
“我光让你们删了吗?动动脑子,脑子啊!”于占抄起钢笔,咬牙切齿地将盖了帽的那端抵在小张脑门上,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说,“你们就不能查查这些贴主,问问他们从哪里搞来的东西?源头啊,一切都要抓源头,你不堵上水坝缺口,反而去截断下流,再多的人力物力塞给你,你都堵不住!”
小张被骂得狗血淋头,芝麻大小的唾沫如雨点般噼里啪啦地砸在他脸上,愣是被逼着重新洗了一把脸,“是,领导您说的太对了,我立刻去办!”
说完,他动作快如闪电地抓起还未英勇就义的古董笔电,犹如脚底踩了肥皂一般,飞速滑了出去。
于占顿足捶胸,抓起杯口被糊了一圈茶叶渣的老干部水杯,仰头就豪放地往嗓子眼里强灌了一大口,勉强浇灭了肺里的火气。
他将杯子拍回原位。
等了几秒,拿起左上角的固定电话,手指在按键上来了一个“乾坤大挪移”。
“喂,宋域,现在赶紧给我滚去查那个网上热搜第一的帖子!”
网警小张被于占唾沫星子洗了脸,如同被捅开慧根一般,十八般武艺样样登场,终于在威逼利诱下让最新的发帖人屈服——
其实一开始那人绝口不提照片来路,小张反手就发过去一张用软件P出来的虚假逮捕令。
那人一见大事不妙,立马接受了招安。
嘴里的话就像倒豆子一样,把肚子里藏着掖着的东西全都招了。
据那人所说,照片是他在老城区的一处废弃工厂拍下的物料,无非就是想要博一个眼球,吸一波粉,满足自己的虚荣欲而已。
宋域了解到具体位置后,立刻拖家带口——
将杨欣然、李小海、邱元航一起打包,拎去了数十公里开外的老城区。
老城区在西边,人口虽然没有新城区密集,但七八十岁的老年人居多,路边原本用来绿化的空地,现在被倚老卖老的大爷大妈们开辟成了自家的菜园子,拿来种些糊口的白菜萝卜。
也不是当地民警不愿意管,而是大爷大妈们一个比一个会撒泼打滚,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波民警都没成功说服他们,最后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瞎折腾。
也是因为老年人居多,发展条件严重受限,老城区的路还是几十年前修建的水泥路,几条破损比较严重的路段只是被人草草垫了几层路边挖来的泥土。
这就苦了坐在逼仄警车里的几人,死死扣住头顶的抓手,防止自己被颠簸到飞向外太空探索宇宙。
一辆警车硬生生被开出了过山车的感觉,可算是物超所值。
杨欣然体重最轻,也是几人里最遭罪的。
她这一路就没觉得自己的屁股沾过地,“水泥地都碎成渣了,老城区这路就不能扣点钱出来,溜一层沥青吗?”
宋域双手捏住方向盘,尽量放慢速度行驶,“你当是摊饼,鸡蛋一打就糊好了吗?”
“宋队,你再开慢点,我胃都反酸了!”坐在后座窗边的李小海一手紧紧攥着抓手,一手掐在车窗边框,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他原本是一个不晕车的小年轻,现在被这路逼得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
宋域幸灾乐祸地提醒一声,“这车可是公车,你吐一次罚两百来洗车。”
李小海一听这涉及到财产的严谨事情,连忙强压下都攀爬到喉管的恶心,靠着自己屈服于金钱的意志,硬生生给扛了下来。
车辆继续左一陷,右一突,摇摇晃晃地行驶到了那个荒山野岭掩护下的废弃工厂。
不得不说一嘴,这地方着实是非常符合做毒品交易场所——隐蔽偏僻、人烟稀少、树高草茂……这些优质条件它几乎占了一个遍,也不怪旁人看了照片后对标题深信不疑。
宋域将车停在了废弃工厂前面的空地上,抬手解开安全带,“要吐的赶紧下车去吐,不需要吐的就拿好吃饭的家伙跟我去探探这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说时迟那时快。
李小海第一个推开车门冲了出去,扶在旁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上,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吐了个稀里哗啦。
“我不行了……呕!”
宋域则是慢条斯理地下车,看着某人一抽一抽的可怜背影,沉吟一声,故作惋惜地摇摇头,“这孩子早上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捡了我的两根油条和半杯豆浆垫了垫,现在倒是好,全折腾掉了。”
杨欣然探出脑袋,阴笑着说:“心疼了?你去和于局求求情,允许我们这些欲壑难平的凡夫俗子去追寻美食的真谛,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去聘请一个肉食主义者来食堂工作。”
宋域咧嘴一笑,推脱道:“凡夫俗子,两斤胆量,工作至上,服从命令。”
邱元航站在废弃工厂的大门口。
伸手拍了拍生锈斑驳的铁门,抖掉一地褐色的渣,“你们都别在外面站着不动,赶快进去看看情况。”
三人抬脚朝工厂内走去。
里面的机械设备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地上丢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木头碎片和已经破破烂烂的垃圾袋,生锈的机器口中夹着一根未加工完成的木头,墙角处整整齐齐堆放了几十根还没来得及送上机器的木材。
飞灰在偌大的工厂里野蛮侵略,从一侧玻璃窗斜斜照进的光芒中,它们无处遁形。
杨欣然捏住鼻子,伸手在面前扇动几下,“看样子这里已经废弃很久了。”
“那些照片一连串一连串的,我反而觉得这里也不像是有人活动过的痕迹,”邱元航转头看自己身后的一串虽然不是很清晰,但还是可以看出来的脚印,“你们看我前面的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杨欣然摇摇头,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唉,我一早就觉得那帖子是哪个一心想红的无聊**青年捏造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是空口白话,明眼人都知道是拿来博眼球的玩意。”
宋域没发话,进门后左右张望了一下。
伸手按向右侧的白色开关。
无论他试多少次,头顶巨大的吊灯更本不乐意卖他这个面子,火花都不见闪一个。
他缩回手,拍了拍指腹沾上的灰尘,提脚向前又走了几步。
弯腰在地上捡到起一枚蒙了好厚一层灰的工牌。
他顺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
那工牌顿时焕然一新,露出真容来——
刘立军,何氏集团新店区验收员。
宋域目光一沉,嘴里喃喃,“何氏集团……”
蓦地,堆积的木材旁,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敏捷地一闪而过,窜入了另一边的颜料缸后。
然而,他可能还在身上挂了点有质量的东西,接近颜料缸时发出了一阵清脆的撞击声。
哐啷。
“谁!”
宋域猝然出声,收好工牌。
下意识地捏住腰间的配枪,大跨步朝着颜料缸的方向移动。
结果他刚抵达那处,就发现这可以容得下五六个人的大缸后竟然遮掩着一个破开了半米高的大窟窿,从窟窿向木材的那一段路明显有两组脚印——
一组脚尖向内,一组脚尖向外。
他低骂一声,立刻俯下身去,脑袋探出窟窿口朝外望去。
恰好撞见一个黑色身影正朝大门方向飞速奔去。
也不顾及地上的灰到底有多厚了,宋域一边弓着腰钻出窟窿,一边冲还伫立在大门口的李小海吼了一声,“李小海,拦住他!”
李小海一惊,刚转过脖子就看见有一个人正朝着他的方向冲来。
他来不及用袖子将嘴边的残留物擦一擦,条件反射地张开双臂去拦截那人。
那人见前路被人拦截,后面又有人在追。
前有狼,后有虎的两难困境下,他脚尖灵活地转了一个方向,奔向了低矮的围墙。
宋域暴喝一句,粗犷的声音在工厂周围回荡,“别动,公安局的!”
那人并没有因为宋域自报家门而停下脚步,反而像是听见什么极其可怕的的东西,脚步更加慌乱了。
他一脚飞跃上搭在墙边的木柜,借力一蹬,双手抓住了围墙顶。
眼看着那人就要翻墙逃脱,宋域眼尖地发现在自己前方有一根四四方方的“打狗棒”。
他心思浮动,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没有过多的犹豫,宋域左脚踹起“打狗棒”并且眼疾手快地接住。
提速几步后使出一招打狗棒法,勾住了那人的腿弯,手腕狠狠一压。
硬是把即将翻墙而过看见希望曙光的倒霉孩子给扯了下来。
“噗通”一声乍现,光是听着沉闷的声响就能大致判断出疼痛的级数。
倒霉孩子重新跌回了魔爪内,不算瘦小的身躯重重砸了下来,后背率先着地。
福大命大他并没有磕伤后脑勺,倒是他挂在脖子上的摄像机磕掉了一个角。
他似乎还不罢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结果被倏然横在自己脖子上的“打狗棒”拦截住了动作。
宋域咬牙喝道:“你跑什么?”
倒霉孩子理直气壮地大吼:“你追,我不跑吗?”
宋域扫了一眼磕破角的摄像机,看起来并不是特别高档的牌子,几千块钱的货,“你是……摄影师?帖子里的照片都是你发的?”
“你先让我起来,我这样躺着喘不上气。”
“躺着喘不上气?也没见你睡觉憋死啊!”
宋域冷笑一声,朝前来支援的邱元航使了一个眼色。
手腕一提,还是将“打狗棒”离开了倒霉孩子的脖子,直直竖在地上。
姿势和动作几近完美的与握着大刀的关公像契合。
“老实点,”邱元航单手死死按住倒霉孩子的肩膀,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探向了腰间,“按规定,需要给你戴个拷。”
然而,半天都没有摸到本应该挂在那里的手铐。
陡然想起上次那副手铐用钥匙废了老鼻子劲都没法撼动,无奈之下找来隔壁的消防兄弟给剪了,还受了好大一通笑话。
最后他只能将倒霉孩子的拽起来,双手反剪在背后,推搡了一把因为疼痛而面容扭曲的人,粗暴地把他压到了宋域面前。
宋域瞥一眼正赶过来的其余人,用棍底砸了两下地,“现在没碍着你喘气吧?”
倒霉孩子一怔,眼睛珠子绕着眼眶转了一圈,拼命眨眼挤出一两滴眼泪,扯着嗓子大声呼喊道:“我腿疼,哎,背也疼起来了……哎呦妈呀!警察打人了!警察殴打平民百姓了!!!还有没有天理啊!!!”
众人疯狂眼抽,“……”
大兄弟,荒郊野岭连个外人影子都看不着半个,你喊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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