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致命血清

“这就是他的致命伤。”

沈瀛柔软的指腹压住魏子平的致命伤,举起他的胳膊,让那个伤口彻底暴露在可以被观察到的视野里。

宋域顺着沈瀛所指的位置看去,目光盯住魏子平胳膊上一个极其细小的点,语气略带着怀疑之意,“就是这个伤口?”

沈瀛斜眼睨过宋域的侧脸,“你别小看一个创口,记得寨卡病毒吗?它就是通过蚊子传播的,开始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病毒,受感染者初期症状不明显,感染病毒数日才出现低热、皮肤有红疹、眼睛发红、关节疼痛症状,但没过多久就消失了。”

他越说越严肃。

“这种病毒不会对人体造成严重伤害,所以他们当时并没有太在意。直到受感染者的下一代几乎都患有小头症,这种长期潜伏的病毒才被发现。”

“我不只一次觉得你知道的东西很多。”宋域的语意不明,微笑的双眸里半遮半掩着锐利的光芒。

沈瀛非常自然地垂头,研究魏子平胳膊上的伤口,淡淡道:“看的书比较杂而已。”

宋域似笑非笑,“我能认为你在讽刺我读书少吗?”

沈瀛一耸肩,“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宋域的右手探上自己的唇角,沿着唇线慢慢摩挲着。

视线看似盯住了魏子平的伤口,其实只是借着它来上下打量沈瀛。

并不是他小肚鸡肠地嫉妒沈瀛博学多识,而是他觉得沈瀛的一举一动不应该仅限于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教授。

他眯了眯眼,认真地想。

包括沈瀛在华天大厦诡异的奔走行为——

与其说是犯病,不如说是在躲避追踪。

沈瀛抬头观察自己与房门之间的距离,眼眸一压,“毒性发作不会直接导致死亡,受害者至少会有几分钟的时间来选择求助。只需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可以跑出这个地方,为什么他还是倒在了这里?”

宋域想了想,猜测道:“可能是这只蝎子挡住了他的路,或许他本身就对蝎子有所恐惧。”

沈瀛摇头否定,“如果是这样,他可以大声呼救或者是走几步到床头柜边按下呼叫铃。”

宋域提醒道:“你不能排除他在感受到出其不意的危险时大脑陷入混乱,再加上他当时可能受到了蝎子的伤害,毒素致使他的脑子不再清醒。”

沈瀛缄默片刻,垂下眼,盯住地上的原本应该摆着玻璃盒的一个圈,“你觉得这只蝎子是怎么来的?”

宋域歪了一下脑袋,“肯定这小子自己带来的。”

沈瀛像是一步一步引诱宋域顺着他的思路走一般,继续问道:“你要是带了一只剧毒的蝎子,你会毫无防备吗?”

宋域两指捏住自己的下巴,摇头道:“那倒是不会,我肯定在之前就准备好防护服。”

沈瀛指着魏子平的尸体问:“但是你看,他穿了防护服吗?”

宋域看着魏子平一身整整齐齐的西服,皮鞋上锃亮的光泽几乎可以与头发上抹着的发油相提并论。

横竖看过去都不像是做了防护的模样。

“你是觉得魏子平可能开始准备的不是巴勒斯坦毒蝎,而是某种无毒生物?”

沈瀛不轻易下结论,“这只是一种猜测,没有确切的证据能支持它。”

宋域轻轻地笑了一声,长臂一捞,沈瀛就被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找人来问问不就行了?如果魏子平原本准备的就是毒蝎,那么他应该是通过某种特殊渠道获得的,寻常的市场里不会流通这样的危险物种。”

噔噔。

杨欣然手里抱着笔记本,敲了敲房门,“宋域,第一发现人在外面等着了。”

宋域回头看她,“哦,马上来。”

偏过头,看向被他拉起来的沈瀛,眉头自信地一挑,“沈教授,线索来了。”

沈瀛睨向被某大猪蹄子钳住的胳膊,抬眼不咸不淡地撇了宋域一眼。

接着,他拍开宋域的手,大步迈过魏子平仰躺着的尸体,提脚向外走去。

宋域收回手,若有所思地凝望沈瀛离去的背影,挪开目光时与杨欣然幸灾乐祸的眼神撞在一处。

他满不在乎地刮了一眼她,留下重重的一声“哼”,也跟着朝外走去。

他刚走出门就看见一个年轻的服务生局促不安地站在窗户旁边,膝盖处有两块非常明显的灰白色污渍,应该是在地上摩擦过的痕迹。

“你就是第一发现人?”

服务生的脸色苍白,牙齿在抑制不住地打颤。

不知道是尚未从刚才直面尸体的巨大冲击里回过神,还是天生就对警察有着惧怕心理。

“是,是我。”

宋域尽量放平声音,冲着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不要怕,我们只是例行询问而已,不会为难你。”

“嗯。”服务生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宋域指了指身后的房间,问:“你为什么会来这个房间?”

服务生神情恍惚,磕磕绊绊地回答:“是魏总,魏总说要见江染小姐,但是江染小姐不认识路,所以请我把她带过来。”

宋域继续问:“魏总?魏老先生吗?”

服务生支支吾吾地说:“……对,但也……不对。”

宋域的眉心蹙了蹙,费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对又不对,到底是对还是不对?我听得像是在讲绕口令一样。”

陡然间,服务生在宋域突变的表情里慌了神,急忙解释原由,“是魏先生要我把江染小姐带来的。”

“魏子平吗?”

“对。”

宋域仍是不解,旋即笑了笑,“魏子平要那个女生上来干什么?难道是想拿蝎子吓她?我都不知道他清醒的时候还有这种恶劣的趣味。”

看热闹不嫌事大,杨欣然在一旁插嘴讽刺,“有钱人不都表里不一?古装剧里面那些恶霸还都是穿金戴银的呢!”

宋域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别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沈瀛抬眼与服务生对视,开口询问:“掉在屋里面的那只盒子是死者的吗?”

服务生想起最初进入时在地上撞见的碎玻璃盒子,连连点头,“是的。”

沈瀛继续追问:“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服务生摇摇头如转拨浪鼓一般,“不知道,魏先生用黑布遮住了,没让我们看见。”

沈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特意用黑布遮住,里面装着的难道真的是毒蝎吗?

但那种毒蝎的来源渠道不会是普通的小门小店,没有特殊的人脉和渠道根本弄不到这种东西。

“你刚才说死者生前是要一位名叫江染的女性前来这个房间,她与死者是什么关系清楚吗?”

服务生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发干的嘴唇,“呃……江染小姐似乎和魏二先生走得很近,但魏先生似乎不太喜欢江染小姐。”

宋域似笑非笑地开玩笑道:“哥管严啊。”

沈瀛的目光梭巡一圈周遭的人群,除去几个他眼熟的女警官,再未看见其他可疑女性的身影,“江染在吗?”

杨欣然接住沈瀛的话,回答道:“在大厅坐着,还没有叫她上来。要不我现在去叫她?”

“不用,等下我自己去,”沈瀛微微扬起下巴,抬手指向正对着房门的监控摄像头,“你帮我调一下这层楼包括电梯间的监控录像。”

杨欣然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向电梯口奔去,小皮鞋踩得噔噔响,像是在敲锣打鼓似的。

李小海蹲在魏子平的尸体旁,双手摸索魏子平的每一个口袋。

好巧不巧,在裤子左侧的口袋里抓到一支像是塑料管样的圆柱形物体。

“这是什么?”他嘟囔一声,抱着一探究竟的心态将东西掏了出来。

赫然发现它竟然是一支只几乎使用完毕的血清。

他立刻从地上跳起来,举着这支盛放有淡黄色液体的试管快步走了出去。

“宋队,这里翻出来了一支血清!”

宋域先是吃惊了一瞬,然后赞许地刮了他一眼,“不错不错,有前途!”

李小海不好意思地挠头而笑。

宋域伸手接过这支意外之喜的血清,高举在眼前端量,“这是什么血清,抗蝎子毒的吗?”

沈瀛凝视半空中的血清半晌,垂头思考后否定了宋域的问题,“应该不是。本身抗蝎毒血清存量很少,之前本市新闻有过报道,一位伤者在被蝎子蛰到后产生了很强的中毒反应,心脏跳动速度明显降低,翻遍整个市区的医院都没有找到蝎毒血清。而且如果你手里拿着的是蝎毒血清,魏子平也不会躺在这了。”

宋域扭着血清在手里转了一圈。

阳光下,这瓶血清透着如琥珀般的璀璨光亮。

“李小海,你现在把这瓶血清带回去叫人化验一下。”宋域觉得眼下需要检验一下这瓶血清是什么动物的血清。

“市面上最常见的血清应该就是蛇毒血清。它是将一定量的蛇毒经过减毒等操作后注射到马身上,经马免疫产生球蛋白抗体,待抗体达到一定的有效量之后,抽取马血,经过特定的生产工艺,制作出来的血清。”沈瀛瞥了一眼李小海手里拿着的血清,猜测道,“我怀疑这支血清就是蛇毒血清。或许有人欺骗了死者,将蛇毒血清当做蝎毒血清交给了他,这才导致了死亡。”

李小海收回刚要抬起的脚,犹犹豫豫地看着宋域,低声询问:“那宋队……这个还要检验吗?”

宋域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李小海,现在他真想把李小海的脑壳子掀开看看里面装的东西是不是屎。

“要,怎么不要?凡是案发现场的证物都要经过检验,这点最基本的职业操守都被你抛到九霄云外喂狗了?而且你能保证这里面没有掺入有毒物质吗?”

“行行行,我马上去。”李小海立刻提脚朝电梯口冲去,跑得与从医学生手里逃脱解剖命运的兔子一般快。

他似乎是在潜移默化里把沈瀛当成神了,说什么都是正确的。

宋域摸着下巴,想了想又说:“既然是血清的问题,那需要彻查血清来源渠道。各大医院、研究所甚至黑市都是重点调查范围。”

沈瀛对于宋域的推测表示赞同,随后,目光又转移到服务生的身上,“今天这个房间还有谁来过吗?”

服务生被问得猝不及防,沉吟一声,“应该是没有的。魏先生前几日特地吩咐酒店暂时停止对外开放,要过了今天才行。”

宋域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见缝插针地问:“怎么?他屁股长痔疮怕被人瞧见?”

服务生的表情猝然一凝,显然是被宋域这句玩笑话吓到了,立刻摆手,“不是不是,魏先生不希望在宴会当天有无关人员冒冲宾客来蹭宴。”

宋域恍然大悟,“哦,我是听说过有这一档子事。好像是那个骗子先闯空门盗了一户人家,估摸着是百八十年没有换衣服,就顺带在那洗了澡,捞了套那户刚取回来的几千块西服,接着就大摇大摆进了宴会厅。不过没等他屁股坐热,就被四个保安抬着丢出去了——要我说那个经理也是个傻逼,九品芝麻官出个门都要奥迪代步,那人搭十一路车来居然都不带一丝怀疑。”

沈瀛:“……”

杨欣然啧了一声,“世界之大,奇葩开花。”

与此同时,邱元航在木质的地板上摸索到了一片细小的弧形塑料碎片,捻起后平放在手心仔细观察碎片上沾染的一点未知的淡黄色液体,抽过一个证物袋后丢了进去。

“这是从什么东西掉下来的?”

他重返找到碎片的区域,身体尽数匍匐在地板上仔细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物品,俨然化身成了一块横扫一切肮脏的人形抹布。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床底的角落里撞见一件泛着微光的物体。

他半张脸压在地板上,伸手探进去捞,算是将东西抓了出来——

是一支注射过的针管。

邱元航立刻从地上腾起来,顾不得拍走身上的灰,拿着针管就跑向了门外,“老宋,这里发现一支用过的针管!”

两者真是前后脚的发现。

宋域回过头,惊讶地问:“什么?”

邱元航邀功似的将针管交给宋域,指着针管末端尚存的几滴淡黄色液体,“里面应该装过某种液体,你看塑料管上还有残留的淡黄色液体。”

宋域注视着针管,管壁上沾着的几点液体与刚才李小海带走的血清是同一种颜色。

虽然没有进行严格的比对,但他敢断定这里面的液体正是从刚才那支试管里抽取的血清。

“蝎子毒用蛇毒血清解,这命还能留?”

沈瀛面色肃然,垂睫盯着针管里的残留液体,眼睛向下压了半分,复而抬起扫向宋域那张略微惋惜的脸,“你好像和他很熟识?”

宋域的舌尖抵上后槽牙,“我跟他接触过几回,人不太正经。”宋域的舌尖抵上后槽牙,“这小子在少管所待过十几次,都是那里的常客了。我在干副队长那会儿,他的恶名就‘漂洋过海’捅到了市局,最严重的一次他那个倒霉老爹的公司险些被查封——讲真,我都觉得他不是个东西。”

绝口不提封山飙车的事,像是被他吃了。

沈瀛聆听完宋域的描述,眉头一挑,“你和他什么关系?”

“嗯……难以描述,”宋域斟酌良久,“他这种**青年最适合给国家上缴额外收入。他每光临一次,他的倒霉老爹就要砸一笔不菲的保释金,少管所的伙食都因为他而摇身一变,光荣地被评选为本市三好食堂之一。”

“难以描述的单方面……”沈瀛声音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问,“肉票?”

“我是干这种缺德事的人吗?”

宋域浅浅地笑了一下,浅到是仅浮于表面的皮肉,由肌肉自然带动的一个虚幻不实的笑,似乎手指轻轻一挥它就要烟消云散。

“我只是很欣赏他的人生格言——珍惜当下的美好,莫管日后的坎坷,既然不能辉煌十万年,就要随心所欲一辈子。”

沈瀛的嘴角噙了一抹调侃的笑,下巴微扬,“打架闹事进局子,难道就是他口中的随心所欲?”

宋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站在原地气定神闲的,“所以我觉得他的三观与他的人生格言不相匹配——三观沉在烂泥藻井底,格言飘在苍穹云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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