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的夏季,干燥、闷热,蝉鸣高亢丝丝入扣,共入夜色。
被遗忘的诗篇也能吸引少数共鸣灵魂,惺惺相惜。
“余笙”负一层,墙壁绿色通道幽幽发亮。顾迟曜摸索而下,阶梯尽头几米开外,铁皮门侧漏出一点猩红火色。
劣质尼古丁做起布朗运动扩散进逼仄空间,男人吐出一个不规则烟圈,目光在顾迟曜身上自下而上过了遍,笑声含糊:
“毛儿长齐了么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声音消散于暗沉中。
少顷,一点下楼动静由远及近,顾迟曜头也没回,唇角略挑,懒懒散散拖着尾调:
“陈老板原来也是看人下菜的主么?”
男人倏忽变了脸色。
身后陈敬回以爽朗的笑:“顾少哪里话,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跟手下兄弟介绍呢嘛——辉子。”
“诶,哥。”男人掐灭烟哈腰上前。
“这位是咱们贵宾,顾少。”陈敬手很快地在辉子后脑掴了一掌,“记好了?”
能让陈敬亲自带来的人辉子不敢怠慢,忙不迭堆起笑来:“是是是,记着了哥——顾少好。”
“这样啊……那我收回刚才的话——”
顾迟曜摸出软中华咬在齿间,眼眸稍抬。
陈敬眯起眼睛斜斜转动瞳仁,脚下一动。旁边辉子发出小幅度激灵,咧嘴按响打火机,一只手护着火送上去。
“顾少请。”
顺着辉子动作,顾迟曜偏头将烟头吹出红光,舌头微卷,空心环烟圈随之而上。
比辉子那个标准漂亮得多。
“陈老板还是教导有方的。”吐完,他闲散抖落烟灰,狭长眸子染笑,“够有眼力见。”
“得顾少满意是我们荣幸。”
陈敬一边客套,一边示意辉子打开门,里面一条走廊门门相对而紧闭,细听还能隐约捕捉几丝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动静。
“107号房。”陈敬做出“请”的动作,“顾少玩得开心。”
铁门在身后闭合,辉子不免好奇,低声询问:“哥,刚才那小子什么来头?”
“啧。”陈敬眼神一冷,“不该问的别问。”
辉子低头缩起脖子。
“对了。”陈敬走了几步,又回头补充,“你看着点时间,一个小时后过去看看,别让他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好嘞哥。”辉子点头。
……
“余笙”名字起得文艺,内里却是实实在在的败絮其中,坐镇江沅边界老城区,掌管黑色晚间生活。
107号房前,顾迟曜虚虚握上门把手,久不动作。
直至软中华燃完半截,他才闭着眼无声长长吸气又吐出。把手拖着“咔”的声响,门往里开了条缝。
六蜂眼激光灯闪烁,房间里的酒气、烟味、香水味混作一团扑面而来。
刺激很大,顾迟曜被呛得眉尖微蹙,下意识刚往后退开一步,腰上却缠了条胳膊,剩余的半截软中华顺势掉落,摔出转瞬即逝的细小火花。
那胳膊主人一手揽他腰,一手圈过去抬他下巴,用蛮力推搡着他往前。
过长发丝勾上顾迟曜的侧脸,崔景和声音含磁透哑,混杂着几分染了调笑的慵懒散漫:
“来了?”
滚烫热意喷洒耳边,顾迟曜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瞬息。
房间门彻底打开,从顾迟曜的角度望去,能看清里面除了有普通酒吧的装扮,旁侧还有个站满人的台球桌。
唯一没参与其中的是个女人,坐在沙发上画着眼线乜过来,眼神打量:“新来的?”
她的目光尽头,顾迟曜感受到腰间胳膊松开后身体终于不再紧绷。
崔景和趿拉着步子在女人身侧落座,墨色眸子轻轻一转,似笑非笑。
“不过来?”
房间没音乐,崔景和声音没压低。台球桌那边几个人纷纷扭头投来各类目光。
窃窃私语被顾迟曜尽数收入耳中,他缄默好一阵才抬腿迈进。
这里人虽然细问凑不出几个有文化的,但是都难得保持一份不约而同的自知之明——
来余笙的有几个好东西?
反正都不是好东西,主打的就是众生平等,女人香烟咬在似火红唇侧边,起开酒瓶朝顾迟曜语调暧昧:
“来吧帅哥,小崔应该教过你规矩了吧?”
斑斓灯光照射下看不出酒的颜色,只能闻见混在女人刺鼻香水中的苦涩味。顾迟曜强忍着不适仰头,笑容还算体面。
“姐姐玩的尽兴。”
“还挺懂事。”
女人笑起来,朦胧烟雾攀爬上男生面庞,她将瓶口抵到他的唇边。顾迟曜压抑着反感顺从张嘴。
灌的太快,吞咽不及的酒液顺着下巴在脖子上蜿蜒而过,沾湿衣服领口。
这酒度数不低,好在顾迟曜酒量尚可,一瓶下去只是偏首用指腹蹭去嘴角酒水,还有心情调侃。
“味道不错。”
“是吗?”
女人放下酒瓶擦干净手,扇子般的假睫毛轻飘飘掀动,露出道不明的情绪,好整以暇道:
“小崔。”
明明口中叫的是另一个人,她目光却在顾迟曜脸上丝毫不挪,“教过这个小帅哥‘嫁新娘’吗?”
陌生字词,顾迟曜眸底里浮现出茫然情绪,旁侧崔景和收起闲散神色,眉眼微翘,漫不经心地启唇:
“现在教也不迟。”
说着,他从旁边抽出深色领带,隔着桌子没骨头似的靠着,脸上沾有几分没精打采的困倦,对顾迟曜扬眉懒声:
“过来。”
见状,台球桌那群人也来了兴致,球也不打了。为首的男人吹了个短促流氓哨,指挥妆容美艳的小姐们:
“去吧宝贝儿们,把咱琴姐伺候高兴了,今晚小费双倍!”
这男人将小姐们往外推着,还不忘在她们身上揩油。
来者是客,小姐们佯装生气地插科打诨了番,老实抱着酒瓶倒过来,瓶口朝下在空闲处摆出来一条半尺宽的小道。
那边顾迟曜还没搞清楚状况,手臂突然被人抓住用力往下一扯——
重心失控,他慌忙撑住沙发扶手才不至于倒在崔景和身上。
可那人却还有心思笑,只是笑意并不抵达眼底。他手指缠着那条领带,对顾迟曜慢条斯理地扬起下巴:
“转过去。”
顾迟曜不明就里却照做,下一刻,眼部被人从后蒙上,视线落入黑暗。
“等……”
“嘘——”
身后,崔景和抓住他因慌张欲要反抗的手,指尖翻动,让领带在顾迟曜后脑留下死结。
做完这一切,周围口哨声此起彼伏,崔景和虚握着他的手,将他领到小姐们摆出来的半尺宽小道。
“来吧顾少。”他勾唇以气音道,“像新娘一样蒙着眼睛往前走吧,不过走的时候要注意脚下……”
崔景和边说,边鞋尖挑动,酒瓶倒地摔出很清脆的声响。
“碰倒几个,喝几瓶。”
这小道不过半尺余宽,还都是瓶口朝下而立,稍微触及就会碰倒。
此刻哪怕视觉被剥夺,顾迟曜也察觉出不对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一人扯着嗓子,音调拉的一波三折。
“迎新娘子喽——”
话音未落,哄笑、口哨随之而起,顾迟曜脸颊发烫,低头就要摘了蒙眼睛的领带,却被崔景和抢先一步拦下。
“别动。”他压下眼帘,话里还有倦怠,“跟着我走。”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玩法属实有点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更别提顾迟曜还是新手。
就算跟着崔景和步伐也无济于事。
小道太窄,酒瓶还都瓶口朝下,两三米远走过,全是玻璃相撞的“叮铃咣当”声。
终于熬到尽头。
领带还没解开,旁边那男人已经按捺不住指挥着小姐们查数了。
“二十个!”男人语气是压抑不下的兴奋,“小崔,赶紧把新娘带过来!”
这句“新娘”给顾迟曜听得眉间微皱,却也没出声反驳,老实顺着崔景和力道过去坐好。
嘴唇触碰到熟悉的冰凉物体,顾迟曜伸手去接,却被按下动作。
被叫“琴姐”的还是刚开始那个女人,她阻止住顾迟曜的动作,握着酒瓶去挑他下巴。
“自己喝二十瓶,还是喂十瓶,选一个?”
顾迟曜身体有一瞬间僵硬,很快做出选择,挑着嘴角去咬瓶口。封琴这才满意:
“看你还算听话,刚开始那瓶也算上吧。”她笑声玩味,“还有八瓶。”
黑衬衣领口晕开更深色调,顾迟曜边喝边思考这几瓶下去自己今晚还能不能善了。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房间门就在此时被敲响了。
“马哥,琴姐。”辉子带着殷勤笑猫腰探进来半个身子,看清楚封琴手里人是谁后立马又吓直了。
“姐你这是……”
“正要说呢,新来的这个我很喜欢,谁找来的?”封琴回头。
辉子嘴唇几秒钟内变化好几下,马成怀里抱俩妞,对辉子皱眉咧嘴:
“你这啥症状?羊癫疯犯了?”
“不是哥……”辉子表情一言难尽,转去马成身侧弯腰耳语几句,没一会儿马成脸色也跟着一变。
“真是的?”
“哎哟,我哪儿敢骗你呀哥。”辉子神色为难,口气凝重,“这老板亲自领进来的还能有假?”
瞅着辉子也没这个胆,马成推走怀里小姐过去拉开封琴:“走了走了。”
“犯啥病?”封琴不满道,“走你妈,老娘说要走了?”
“你知道你玩的谁不?”马成捂着嘴,从喉咙深处艰涩发音,“你他妈玩的顾家少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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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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