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宣传组的工作人员加班到大半夜，小可准备了极丰盛的晚餐，陈珐也私人开出高昂的加班费，心里的负罪感还算减少一点。

“大家辛苦。”陈珐坐在电脑前看着熬夜工作的大家抱歉道。

“没事珐姐，这对别组的同事来讲都是日常。”其中一个小姑娘乐天派道。

深夜的办公大楼灯火通明，桌子上的手机破天荒地没震动几次，陈珐心里惦记，拿着手机来到茶水间展展腰。

一出会议室的门就看到工位上基本是满的，大家脸上充满疲惫，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着外卖咖啡，还有晚上吃剩的食物袋堆在旁边。

听说公司新带起来的小艺人被爆劈腿，现在正在紧急公关，这也是张逸回来一趟的原因之二。

陈珐敛着脚步往茶水间走，不想惊动大家，狭小的空间内一片漆黑，只能靠对面办公楼的灯光取亮，刚一推门就听到沉重的呼吸声，陈珐探头一看，不知道谁在沙发上睡着了，桌子上的咖啡已经滤了满杯，连热气都不冒了。

那人靠在沙发扶手边，工牌斜斜歪歪地挂在脖子上，头发也乱糟糟的，陈珐看见旁边有一个毛毯，她轻轻抖开披在那人身上，悄悄出了门。

拍戏的时候有过这样的场景，“社畜”们会在洗手间和楼梯间透气，二者之间，陈珐选择后者。

深夜的楼梯间里亮着安全通道的绿灯，一旁的角落堆了几只烟头，烟草味还没散尽。

陈珐走到一边打开窗，却不想只能推开一个小缝，外面还拉着铁网，就像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动物一样。

打开手机，陈珐让小可帮忙给大家再点点儿什么东西，她能做的不多，毕竟社会运行并非全部按照她的意愿。

小可半晌没回，估计也睡着了。

微微叹了口气，陈珐伸手探到颈后揉了揉僵硬的肩颈，这样不是办法。

玻璃上积着多层污渍和灰尘，看不到窗外的夜空，只能透过极小的窗户缝去瞧。

陆衔今天再没联系自己，冷不丁的转变让陈珐不太适应，楼道里的烟味散了很久都散不尽，不知已经积累多少人的烦闷，突然开始想念陆衔家里的那座木椅，躺在上面一抬眼就能看到大片的星星，四周的味道也清新自然。

恍惚间楼下的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紧接着是打火机“啪嗒”一声打着的声音。

“也不知道还得加几天班，明天我老婆生日。”说话那人顿了一下，“哦不，是今天。”

“没事凡哥。”另一个人扑哧一笑，“我女朋友都和我提分手了，说我没时间陪她。”

“唉，也不知道最近咱们公司倒了什么霉，一个接一个的出问题，我看法务组的也在加班。”

“听说赔了不少违约金，这个月的奖金也不知道有没有着落。”

陈珐没发出动静，站在窗前静静的听着。

“不过咱们陈老师和陆衔那事？”

“不清楚，他们组的人嘴紧，但是大家好像都说在一起很久了。”

“哦，我记得陈老师快三十了吧？”

“嗯，女大三抱金砖，岁数越大抱的越大。”

八卦向来是缓解疲劳的最好消遣，尤其八卦的主角还是大家熟识的那几位时，没一会那两位便离开了，留下散不尽的烟味。

陈珐低头按了下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人的消息，应该的，毕竟已是深夜。

身后的门被推动，陈珐应声回头，是组里的成员，王伟然，好像去年刚刚结婚，在自己的团队里已经干了五六年。

“陈老师？您怎么在这？”王伟然把香烟从唇间取下，明显有几分尴尬。

“辛苦了。”陈珐点头示意后侧身离开，“你随意。”

会议室里大家还在盯着电脑忙碌，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期间还有大家的讨论声，可能是时间太晚，语气中急躁与疲惫糅杂在一起。

“姐？”小可揉着眼睛过来，“我刚睡了一会才看到你的消息，我现在去买。”

陈珐拉住马上要离开的小可：“不用了。”

会议室里的白板上写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陈珐缓缓地走到跟前，细细看。

“姐，我们现在还在商量，总能……”小可跟在旁边解释。

白板侧面吸着板擦，陈珐伸手拿过来重重的擦了几回，只留下最一开始的方案。

大家都看过来，刚好张伟然也推门而入。

陈珐把板擦吸回原处，从会议桌中间抽了张湿巾，擦拭小指外侧的黑印。

“白板上写的是不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陈珐缓缓道。

“…是。”小可回答道。

“那就这样吧，不好意思让大家白辛苦了，后续抽一天调休，提前和小可说就好。”陈珐把湿巾团成团扔进垃圾桶，“也和樊清说一声。”

小可点头。

大家其实没反应过来，只不过陈珐动作利索，已经先动身离开，只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电梯不断下行，陈珐抱着胳膊站在其中，失重感令人头重脚轻。

小可带了自己的车，要送陈珐回家，陈珐说太晚了让她先走，自己叫个车就行，小可当然不同意，两个人说话间电梯已经停在地下三层，小可的车停在角落，不太好找。

“姐真不行，太晚了会出事的。”小可焦急道。

“那你直接在我家睡好了，不然我也不放心。”陈珐提出条件，毕竟小可家和自己家在截然相反的两个位置。

“但是......”小可突然反应过来，“您不去陆老师那儿？”

陈珐的步子一顿，笑着看向小可，“我为什么得去他那儿？”

被问的一懵，小可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车子突然亮起前灯。

“哒”的一声，有人从车上来，静静地站在车前，没再走动。

陈珐看过去，他换了身衣服，白衬衫得体地包裹着身体，下摆扎在腰带里，袖口随意向上翻折，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可能在车上坐了一会，腰腹处出现不少褶皱。

其他工作人员也结伴下来，电梯提示音响起。

“一会儿人就多了姐。”小可在旁边小声地说。

“我送她回家。”陆衔淡淡开口，“小可你先走吧，到家报个平安。”

被人听到了，心里有点发虚，陈珐轻轻点头，小可才快步上车离开。

陆衔走到副驾驶位，拉开车门，陈珐在电梯门即将打开的前一秒钟抬脚上了车，车子里有淡淡的烟草味，今晚闻了太多，陈珐不免头痛，她把车窗开了个缝。

陆衔用余光看她，没做解释。

“少抽烟，嗓子要不要了？”陈珐靠在椅背上。

“我不抽烟的。”陆衔面不改色。

陈珐笑了一下，扭头看向陆衔，“少来，你第一次借我的那件外套里就有一包抽了一半的烟盒。”

陆衔继续装傻：“没有吧？可能是经纪人的。”

陈珐不轻不重地拧了下陆衔的胳膊：“别骗我。”

不知道他在楼下等了多久，连挺立的发丝都掉了几缕在额头上，眼眶也泛着红，里面沉了不少红血丝，和白天两人分开时截然不同。

来到红绿灯前，陆衔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地停下来。

“站错道了。”陈珐突然开口。

陆衔侧过脸看她，这是两人今晚的第二次对视，第一次是在上车前，在昏暗的停车场，光线忽明忽灭，看不清人的脸。

“不是回家？”

“是回家。”陈珐补充道：“回我家。”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陆衔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我找到那只小猫了，今天还叫人送了猫粮和猫窝，就摆在院子里。”

陈珐没说话，眼神坚定如磐石。

绿灯亮起，陆衔按照既定路线行进，码数比起刚刚加了不少，在凌晨空荡的街道上飞驰，车窗没关紧，噪音也随之加大，陈珐的头发被吹得往后躺。

“给大家省点事吧，少找点麻烦。”陈珐目视前方，不急不缓地说。

车里只有两个人，他应该是听进去了，因为车速在逐渐减慢，在离陆衔家只剩最后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利索地调了头。

心里松了口气，但失落感却随之而来，陈珐的目光投在街道旁，留给陆衔一个侧面，一路再无言。

夜里起了风，陆衔拿过椅背上的外套披在陈珐身上送她上楼，电梯壁上映出两人的身影，中间仿佛能再站两个人。

陆衔侧过头垂眸看陈珐，她却始终没再回望过来。

玄关处的声控灯早早就亮了起来，陈珐输入指纹等待验证。

“滴滴滴——”

门开了。

“你早点回家。”陈珐和陆衔道别，嘴角一直噙着笑。

“嗯。”陆衔拿着刚刚陈珐脱给他外套，过了半晌才回话。

门被从里面合上，“哒”的一声，陈珐还落了锁。

一直到声控灯灭掉，陆衔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脊背也逐渐弯垂向地面，不再似以往挺拔。

伸出手指在鼻梁两侧重重地捏了两下，脑子依旧糊涂一团，不知道是哪里开始出了错，毛线球越滚越乱，根本找不到头。

胸口处像是被人浇了一股醋，酸味激地人发痛，呼吸越来越乱，外套被紧紧攥在手心，潮湿不已。

过了很久，陆衔才缓缓抬头，他看着漆黑难过。

她不和他一起回家了。

陆衔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眼睛眨也不眨，没一会儿就酸痛难忍，水汽弥漫上来，他吸了吸鼻子，用手背在双眼胡乱地抹了一下。

可能是手上不干净，水汽越来越多，怎么都抹不净，陆衔紧紧地咬着下唇，强忍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马上就要调整好了，陆衔收回撑在膝盖上方的双手，他突然听到“咔哒”一声，没过几秒自己就被拉进了熟悉的怀抱，身前满满当当的，但心里却更空荡，酸楚更甚。

陈珐的手覆在陆衔的后背上，脸颊也贴在他的脸侧，轻轻地蹭。

“怎么还不回家？”

陆衔此刻没法作答，他怕一松口，就被她发现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她需要的是强大稳妥的靠山，一定不是现在的他。

“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陈珐能感受到他的轻轻颤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睛也跟着发酸，幸亏她仰着头，那滴泪刚好顺着眼角隐入发间，没人能发现。

虽然拥抱很暖，但是陆衔还是离开了，在天亮之前，咬着牙离开了陈珐的家。

陈珐站在落地窗前朝下面的街道望，等了很久都不见空荡的街道上有车开过。

手机也没有任何消息提醒，最新的一是小可发来的行程信息，明天有杂志拍摄。

歪着头靠在玻璃上，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终于看到了陆衔的车驶入滚滚车流，陈珐这才安心，按开手机，离小可来接自己的时间只剩两个小时，她干脆躺在窗前的地毯上，从一旁揪过一张毛毯搭在身上，蜷缩一会儿就够了。

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梳洗换衣，等天亮吧，等天亮再做回那个大明星陈珐，现在先让她作为情碎的人，窝囊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