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电影没因为观众的离席而停止放映,陆衔坐在沙发上冲着屏幕发呆,眼睛很久才眨一下,直到小可发来消息,说她们已经安全离开后才动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电影结束,姓名条开始轮放。

“骗人,明明还演了好久。”陆衔自言自语道,在影厅开灯前用手背蹭净脸上的泪痕。

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陆衔点开许久没用的社交软件,输入指纹直接登陆,却出现指纹错误的提醒,切换成密码输入,依旧错误,系统提示陆衔可以找回,但他今天没那个耐心。

之前的账号早就交给公司处理,想了想,陆衔拨通白陆逢的电话,直接说明来意。

“给我集团的官方账号和密码。”

“干嘛?把这个数据再核实一次。”

白陆逢还在加班,最近有个竞标要做,整个团队都在高压状态。

“我的账号被封了,借你们的说点事。”

“说什么?你的身份?还是你和陈小姐的关系?”

“都有。”

白陆逢拿着电话走出会议室,调笑道:“那不得找奶奶看个良辰吉日?这大晚上的不好吧?”

“给不给?”

“给给给,从小你要什么不给,让秘书发你了。”

“谢了。”

挂电话前陆衔突然补了一句:“不会给你们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吧?”

“少操闲心。”白陆逢看着秘书递过来的平板电脑,上面全是陆衔和陈珐的相关新闻,他看了几条,摆手示意秘书离开,“有我呢。”

粉丝和记者还守在影院门口,陈珐没等到,但没一会儿便看到陆衔一个人在保安的簇拥下快步离开,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

“我艹你们快看手机!”

“怎么了?发现陈珐啦?”

不知道谁在人群中说了一句,大家纷纷探头去看。

就在刚刚,承瑞集团的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条消息,内容简短,分量却重,一时间硬控了在场的所有人。

“是我在纠缠。 ”

“——陆衔。”

……

这两天就好像被困住手脚,陈珐不管做什么都好像依旧停留在那一晚,情绪也好,思绪也罢,总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再次回溯。

“姐,要不然先睡一会儿?”小可抱着羽绒服和保温杯站在陈珐的身后。

马上就要拍《迷诚》的最后一个镜头,童辰刚刚拍完他的最后一场后杀青离开了,剧组剩下的工作人员大多选择就地等待。

最后一幕是陈珐穿着结婚时的婚纱站在海滩前看了自己这一生的最后一场日出,然后结束她的生命。

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现在的手机软件设计极为精进,连日出时间都能推算出来。

陈珐透过帐篷的缝隙往外看看,还是漆黑一片,不时会有海风刮进来,还好帐篷里开着电暖气,足够大家休息用。

“不用,你先睡吧,我找找感觉。”

陈珐说完便接过小可手里的羽绒服披在身上出了门,离开时还不忘了将门帘扯紧,直到密不透风为止。

海和天交织成一片,在视线尽头纠缠成昏暗的线,漆黑到不分彼此。

由于一会要穿婚纱,陈珐现在只穿了一条贴身的白色长裙,她一边在沙滩上走一边裹紧衣服。

兜子里鼓鼓囊囊的,陈珐触摸到的瞬间就想起来那是童辰送的暖手宝,小孩儿贴心极了。

剧组的大家纷纷聚在帐篷里取暖,外面只有几位看守机器的,一个个都缩在衣服里,看样子也不怎么清醒,陈珐从他们身边安静地路过,在一片礁石滩前停下。

湿咸的气味充实着鼻腔,陈珐用袖口在鼻尖扇了扇,找了一处还算干爽的石面坐下,涨潮还要一会儿。

手机破天荒地震了一下,陈珐从口袋掏出来查看,果然,是童辰的。

原本重重地跳了两下的心脏霎时间安静下来,陈珐输入密码点开消息界面,不外乎是一长串的感谢话语,一目几行的扫看下来,倒是确实真心。

脚上只踩了双运动鞋,衣摆不够长,脚踝干干净净地露在外面,陈珐把两条腿往回缩缩,踩到离自己的更近的一块礁石上。

洋洋洒洒的一篇,陈珐看到结尾时却眉头一蹙,紧紧地堆在一起,从侧面看像是鼓起一个小包。

“感谢姐姐的帮助指教,我从小就看您的作品,每部都很喜欢,希望未来成长成像您一样优秀的人。”后面还配了一个表情包。

陈珐按下锁屏键,眼神再次投向海天相交界的地方。

是什么时候开始反感诸如此类的话的呢?

细细回忆着,陈珐刚出道时也没少昧着良心说过这样的套话,“是您的粉丝、您的作品我都看、您是我的榜样、希望能成为和您一样优秀的人……”

陈珐并不否认童辰的真情实意,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能感觉出来他确实是个表里如一的人,但是她确实心里不舒服。

如今自己也已经站在离山顶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回头去看,山脚下、山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攀登者,他们年轻、貌美、野心勃勃。

有的沿着她们这种前人的脚印踏踏实实地行进,有的也不惧开条新路,向着山顶进发的目标都一样。

那么陆衔呢?

他是在山顶上?还是和自己一样在山腰处?

反正不可能在山脚下。

昨天,在返回剧组的航班上,来了不少记者,随之一起的还有粉丝,谁的都有。

陈珐一路都没睡,后面的讨论声十足十的大,即使小可麻烦空姐劝说了几次后依旧无果。

“我还是喜欢姚柔,最起码她和陆陆年纪相仿,站在一起就赏心悦目。”

“我觉得陈珐好,她身材更好!”

“为什么非要找圈里的呀?我希望陆陆找一个圈外的女孩子,和他一样优秀的那种。”

“……”

期间小可频繁地往座位后面看,经过眼神对视后聊天声会断一会,但没过多久就再次响起,由弱入强。

“不是陆衔现在都要退了,缠着咱们珐珐干嘛?蹭热度?”

“就是,我希望能有个更稳重的人照顾咱们珐珐,陆衔看着就不可靠。”

“珐珐要是喜欢女生我也支持,她开心做什么都可以!”

“……”

经过近三个小时的轰炸,航班终于落了地,陈珐倒是还好,小可已经气到冒烟,连脖子都有点肿。

其实现在想来,她们也没说错,陈珐闭上眼感受海。

耳边拂过的风,鼻尖嗅到的潮,周遭的寂静,构成了思考的最佳环境。

从一开始的接触开始,两个人就处在不平衡、不真诚的状态,她是炙手可热的中流砥柱,他是激流勇退的昨日之星,她以为他陷入窘境,他却为她做好嫁衣。

陆衔真的成为陈珐的支撑,最强有力的支撑,他说到做到。

在刚刚走过的春与夏,在大洋彼岸的落日、在山林高耸的深夜、在宽广无垠的海边,在逼仄昏暗的车中、在熟悉宽敞的家里、在那棵种着樱桃树的庭院……

身边无物,心里却沉甸甸地装了着许多,明明已经离开了那么远,逃跑到数千公里以外,但是陈珐却愈发的不自由,四肢都被束缚。

陆衔在做什么?沉睡?还是和她一样独自望着无边的月色发愁?

她突然好想他。

手机连续震动,小可打来电话。

“姐,要准备妆造了,还有半个小时天亮。”

“马上。”

陈珐用手撑了一下,在礁石上站起,刚刚思考的太深入,没注意到已经涨了潮,运动鞋的边已经被打湿,陈珐牵着衣摆往回走,脚下不算黑,依稀能辨认出归路。

“姐冷不冷?”小可站在帐篷边上等着,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没事。”陈珐笑了笑,手指已经有点发僵。

妆造老师早就已经准备好,就等陈珐就位,换衣间里的婚纱也熨烫完毕。

“裙子怎么湿了呀?”小可在帮陈珐换衣服的时候注意到,“换条新的吧姐。”

“哪里?”

陈珐顺着脚下看,发现裙摆的地方真的晕了一块儿不太明显的水渍,应该是刚刚回来时没看清路沾到的,只染了一小块,堪堪到膝盖下的位置。

“你在这等等我姐,我去车上取一条。”小可把婚纱放好就离开了,换衣间的门紧紧合在一起。

陈珐看着裙摆的颜色,没等几秒钟,眼眶中涌了点东西出来,温温热热的,顺着脸颊砸在地上。

她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摸,一片潮湿。

镜子里的自己不算精致,头发被海风吹到通通往后倒,眉眼间全是疲惫,眼眶血红,像是得了结膜炎,嘴唇也被吹得干裂,怎么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小可回来的很快,她推门时陈珐堪堪把泪痕擦净,化妆师一边上妆一边给陈珐做冰敷,试图让她眼上的颜色缓过来。

陈珐把冰袋整个捂在眼上,眼泪止不住地再次往外流,小可还以为是冰的她更难受,连忙把冰袋扯了下来。

捂住脸做了几个深呼吸,周围没人敢动,情绪来得突然,怎么就难以自拔到这个地步,不过是想到了和陆衔第一次见面时,他送来的那件西服外套。

背后裸露在外的蝴蝶骨止不住地轻颤,小可给她披上外套,又用手轻轻地上下抚摸,试图帮她平复。

人到难受时脸色不过苍白,但陈珐这两天已经接近青白,中间一度小可在考虑要不要给她打营养液或者葡糖糖什么的。

陈珐空出一只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了几把,痛感瞬间侵袭大脑,好像将心里的苦楚压下去几分,换一条腿又狠狠地拧了一下,陈珐终于冷静下来。

“不好意思。”陈珐接过小可手里的纸巾擦脸,“我先洗把脸,马上回来。”

从镜子里看,陈珐笑的不好看,但是她努力了。

工作人员已经替陈珐测好位置,离软件预计的日出时间只剩十分钟,大家严阵以待,因为日出只有一瞬。

陈珐站在沙滩上摆好表情看向海平面,其实她也不用摆什么表情,因为剧本里写的是她要面无表情地看着太阳慢慢升起来,眼底一片死寂,等到阳光落满在她身上,她就向海走过去,坚定的,无畏的,不回一次头。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头上偶尔会飞过几只海鸟,伴着涨潮的声音,鸣叫几声。

滴答滴答,天越白越多,月亮只剩一个淡影低低地垂在海面,太阳却迟迟没来。

“还能坚持吗?”导演冲着陈珐喊。

陈珐冲着镜头点头,她连喊话的力气都没有,反正她此刻正在导演的监视器里活着,连脸上的绒毛都能看清。

“可以稍微活动一下,等快开始了我再告诉你。”导演走回原位,顺带接过一旁的热咖啡。

即使这么说陈珐也没敢动脚,她只是用胳膊环抱住自己,上下磨挲着已经冻起鸡皮疙瘩的皮肤。

即使手心也冰凉一片。

鼻尖冻的发红,化妆师在征求了导演的意见后连忙跑到陈珐身边去补,小可也跟着过来,途中还差点被隐藏在白沙中的石头绊倒。

“小心点。”陈珐说。

“喝点热水。”小可递上热水的同时不忘在陈珐的手里塞一个暖袋。

肩膀上都是打过粉的,小可不敢往上面盖衣服,陈珐接过暖袋捂了捂,拒绝热水。

“不喝了,风一吹怕上厕所。”

没一会儿导演便拿着对讲机让闲杂人等离开,因为太阳已经冒了个头,赤红的光压着墨蓝的海面爬上来。

镜头开始走位,陈珐调整好状态配合,没走几条太阳看着就要冲出来,导演来不及看效果,只能重复地拍。

编剧也在现场,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拉着导演小声说了点什么,两个人简单沟通了几句,导演飞快地拿起对讲机。

“机位全部到海滩上!海的那边不要留人!全部动起来,咱们加拍一条。”

“陈珐你继续刚刚的路线往前走,等到站在水里的时候回头看镜头。”

听到这大家纷纷拎着着东西就跑,连为什么都来不及问。

在现场,导演最大,陈珐没问为什么,已经退回位置准备,她冲着导演比了个手势,示意可以随时开始。

机位怎么摆都差点意思,眼看着太阳就要全部显现,越来越小,导演扔下对讲就往机器那边跑,中途还踉跄了几步。

几经摆弄,导演终于找到满意的机位,冲着赤脚站在那儿的陈珐大喊:“开始!”

脚下的沙子很软,踩上去细细绵绵,只不过已经站了太久,陈珐的小腿往下早就冻得失去知觉,裙摆拖在身后,需要用手拉着才能前进,裙摆很厚很重,陈珐用尽力气提起来,却还不能显在面上,脚印被白纱抹尽,海滩上什么都没留下。

太阳越升越高,陈珐不由得地抬颈去看,它的光线开始刺眼,还好面前的机位都撤走了,陈珐可以不去直视。

一步一步的走,脚下的沙子颜色逐渐变深,海快到了,潮涨的飞快,凌晨坐过的礁石已经找不到了,早就消失在海水中。

突然感觉到阻力,海终于到了。

陈珐思考了一路,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头望一眼,为什么要回头望这一眼?是有留恋?亦或是不甘?

研读剧本时陈珐不止一次地和编剧通宵畅谈,对于最后的人物结局,两人都满意十分。

为什么突然要加这一场?

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但是必须回头了,陈珐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转过去,身后是沙滩、机器、椰子树,陈珐直直地望过去,即使发丝被风糊在脸上也没管。

镜头里的陈珐美的不可方物,没有浓妆点缀,没有珠宝加持,她就这么淡淡地望过来,已经惊为天人。

导演觉得差不多了,刚想喊咔,手都已经举起来一半,却看到陈珐的瞳孔突然猛缩了一下,不可置信里带着几丝痛感,眉心也跟着动了动。

先别暂停,导演心里这么想着,快速把手收回原处,屏息以待。

陈珐看到了熟人,原本已经压制住的泪水再次翻涌上来,舌尖满是苦涩,心脏像是在没滤过石子的野生沙滩里反复翻滚,细细密密地扎得生疼。

陆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一个人站在树下,衬衫被风兜满,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身漆黑,身体冲着她站立。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珐的视线,他连忙把手拿出来,迈开腿极大地跨了几步,然后好像反应过来似的,突然又停在原地,无助又单薄。

即使隔了这么远,陈珐好像也能感知到陆衔的心绪,他一定也辗转难眠,同她一样。

看着进退两难的陆衔,陈珐有点后悔,捏着裙摆的手也无意识地增了力气,裙身上的蕾丝硌的人手心生疼,指甲带着毛边一起,狠狠地刺在柔软的皮肤里。

陈珐扔过一次硬币,借此窥探前路,也因此躲因避果。

但是,她毕竟已经不是横冲直撞的十八岁了。

泪水在眼眶里蓄了又蓄,最终重重地砸了下来,顺着眨眼的动作,挂在睫毛上痛快地落了一场,肩膀因哽咽而蜷缩,痛苦由心尖翻涌而上,送到嗓子眼,连发声都变成难事。

一切都模糊在泪水中,连人带物,陈珐悲伤到不可自拔,连气都喘不均,眼泪往四面八方流,像是身后翻涌的海水,源源不断。

太阳终于突破了海平面,完整地出现在天空上,耀眼的光打在陈珐周遭,就连发丝都在发亮。

导演终于喊咔,陈珐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还没等小可跑过来就跌坐在海里,冰凉刺骨的海水瞬间席卷全身。

“姐!姐怎么了?!”小可连忙带着人把陈珐从海里扶起来。

白纱缠绕在身上,发型也尽数毁掉,整个人狼狈不堪,陈珐在小可的搀扶下努力站起,她拼着一口气咬紧牙关朝树下望过去,早已空无一人。

眼前一黑,陈珐彻底晕倒在小可的怀里,泪水还在眼角挂着,混着海水一起在皮肤上滚落,脸色白到发青。

原来陆衔不在山顶,也不在她身边,而是早早就站在了另一座山。

天亮了,你走吧。

别再来了,我们都能解脱。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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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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