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接着,就是宁安侯的夫人、高可人的母亲谢之瑜,领着女儿离席敬酒。她跪坐席旁,手捧酒杯,面色恭敬,缓声道:“恭祝太妃娘娘祥姿凤采,贵体康泰,恩泽如晖映四海,福寿似松柏常青。宁王殿下英气勃发,活泼天成,灵心慧性超同辈,德才兼备耀门楣。”

这是高皇后的娘家人。先皇在世时,高皇后对后宫的打压颇为严厉,吴太妃当年家世平平,只是因为少年时的情谊,被先皇收入宫中,更成为高皇后忌惮的对象,在她在世时,吴太妃的日子很是难过。

她去世后,先皇才提升了心爱女子的位份。可是先皇和吴太妃没正经恩爱几个月,先皇就英年早逝。吴太妃因此不可能对高家人有好感。

这些都是谢之瑜敬酒时,梁艳悄悄告诉安妮的。

安妮抬头看,吴太妃脸上果真没了刚刚接受梁艳敬酒时喜色,而是不咸不淡地抿了一口酒,勉强给了高家一个面子,正眼也没有看谢之瑜身后的高可人。如果说她最不想谁家的姑娘进宫,一定是高家的姑娘。

安妮心想,这就跟在不喜欢的领导手下打工一样,作为下属是真难受。虽然不喜欢高家,她对高府夫人谢之瑜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尴尬还是有点感同身受的。

作为皇室亲戚的两家高门都敬完了酒,接着就是在京一些世家妇和官员眷属向吴太妃和宁王敬酒。

“吴太妃的家人没来吗?”安妮问母亲。

梁艳摇摇头:“吴太妃家中只有一位八十岁的老母亲,其他就没什么亲戚了。”

“吴太妃家族里人这么少吗?吴太妃今年三十多岁,她母亲八十岁,难道她没有哥哥姐姐吗?”安妮觉得,能选入宫中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女儿,没想到还有这种情况。

“吴太妃是先皇亲自选进宫的。她父亲本是宫中的书法教习师傅,写得一手好字,但没什么功名,先皇做皇子时,见过吴太妃,可能二人当时就上了心。可是奇怪的是,吴太妃的几个哥哥姐姐都没长到成年就夭折了,只有她一个人长大成人。当年宫中就有传说她家祖坟风水不好,克子女。”

安妮惊讶,连续失去几个孩子,大家不禁不对吴家表示同情,还给他们编排谣言。

“皇家最看重这种事,后来先皇登基后,特地为她家选了良地,迁了坟,才接进宫的。”梁艳回忆往事,当时朝堂上有了解吴太妃家世的老臣,死活反对先皇纳这样的女子为妃。

当时正值壮年的男子气闷,来跟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姐一舒胸臆,为何自己做了皇帝,却连纳一个妃子这种事也要被臣下指手画脚。

当时,梁艳劝他,纳妾是家事,任何一家的家事都不容外人插嘴。

先皇得了堂姐的鼓励,在朝堂上硬抗住了大臣们的阻拦,将吴玉接进了宫中。

可是,在吴玉被册封为贵妃、又有了龙子之后几个月,先皇就猝然去世,这对于梁艳而言,成了不信也得信的噩耗,她有时也会怀疑:难道自己当年真的不该劝堂弟将吴玉接进宫中?

在梁艳还陷入往事的回忆中,却被叶婵轻轻推了推。“母亲,这位是谢家的小姐吗?你熟悉吗?”

上前敬酒的正是谢家夫人和她二女儿谢定华。

梁艳的脸上神色舒缓:“当然熟悉,他哥哥越华,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偏偏谢家是文臣出身,本来想着让谢家子弟都以文章晋升,可越华没有文人的兴趣,却有文人的傲骨,就是不可向他祖父、谢老太师屈服,八岁的年纪,愣是在祠堂饿了三天也要学武。华京之中,最好的武功教头都在咱们家,谢老太师便将越华送了过来。”

安妮搜索叶婵的记忆,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印象。

“你那时候还很小,而且你这能趴着绝不坐着的性子,最讨厌去的就是练武场,所以他在咱们家练武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他。后来他童子功打好了基础,你父亲正好去了北境,专门为了带回来几位北派师傅,让越华带回了谢家。听你大哥说,越华现在功夫不在你大哥之下。在华京子弟中十分难得。”

安妮问的是谢定华,梁艳却给她讲了一通她哥哥的事,安妮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只是专心地盯着谢定华,很想提醒母亲这是你未来的儿媳妇哎。

她没想过,母亲早就对谢家动了心思,只是心思不再谢定华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身上,而是谢越华这个可能的未来女婿。

各家都还在陆续敬酒。敬酒环节,桌子上摆放着的只有歇坐的果点冷盘。那果盘中有时令的鲜果,雕花蜜饯更是巧夺天工,蜜渍的青梅被雕琢成栩栩如生的花朵形状,精致非凡;用糖腌制的海棠果,宛如一片片绚丽的彩云。还有数种肉脯,色泽诱人,有的呈棕红色,纹理清晰,有的呈金黄色,油光发亮。

安妮好奇地捡着没见过的吃了,那蜜饯入口即化,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放,果真甜美。然而,这些精致的点心终究无法饱腹,她只觉越吃越饿,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终于,全部的宾客都敬酒完毕,等到上菜的环节。安妮雀跃的表情压制不住,却看到坐在对面的高可人不屑地白了自己一眼,安妮登时眯了眼睛瞪她,这死丫头,怎么就对自己有这么大意见?

奉菜的宫女们鱼贯而入,为每位宾客依次奉上了十二盏主菜,还分别轻声报了菜名。只可惜安妮的目光完全被那些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吸引,一个菜名都没记住。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珍馐美馔,就看到有表皮金黄酥脆、香气四溢的烤鸭,有精心烹制、鲜嫩可口的腰子,有切得薄厚均匀、口感鲜嫩的羊舌,有卤制得入味十足、肉质紧实的鹅掌……

虽然她在侯府经常吃这些,但皇家的菜确实比侯府的更精美绝伦。食材也更罕见珍贵,每一道菜都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而且竟然还有海鲜刺身。她心里清楚,华京深居内陆,路途遥远,运输不便,可这夏日的宴席上,竟有海鲜,这实在是令人惊叹。她来到这书中半个月了,可真是没吃过一口海里的货。

这海鱼脍被切的薄如蝉翼,宛如一片片透明的美玉,轻轻放入口中,即刻融化,那鲜甜异常的滋味瞬间在味蕾间散开,令人陶醉其中,回味无穷。

一口下去,多少民脂民膏。安妮在过于奢侈的愧疚和豪华的口腹之间来回蹦跶。

此时,宴会上众人的笑语喧哗,气氛热烈而欢愉。吴太妃向身边的仆役点头,一队身披甲胄的舞姬鱼贯而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伴随着激昂的鼓点和嘹亮的号角,气势磅礴的军乐轰然奏响。那乐声如雷霆万钧,震撼人心。舞姬们身姿婀娜,却又带着一种别样的英气。她们轻移莲步,手中的长剑挥舞而出,犹如银蛇出洞。

只见她们时而旋转跳跃,身姿轻盈如燕,剑随身动,衣袂飘飘;时而步伐稳健,剑指苍穹,刚劲有力,仿佛能刺破云霄。有时她们会突然俯身低冲,剑在地面划过一道闪亮的弧线,激起一片火花;有时又会高高跃起,在空中挽出绚丽的剑花,令人目不暇接。

舞姬们自带的柔媚巧妙地揉进军乐的铿锵之中,刚柔并济。那柔韧中的力量,既展现了女子的婉约之美,又彰显了军人的刚毅之态,让在场众人无不陶醉其中

安妮第一次看到这种古代乐舞,放下筷子,呱唧呱唧地开心鼓掌。

在这个架空的古代世界,虽然没有演唱会可以看,但这种歌舞比演唱会水平还高呢,安妮能不开心吗?

梁艳看着女儿,笑着说:“难得看你对歌舞这么有兴趣,以前来了就只知道吃。”

“你看她们的肌肉控制,多么完美。”甲胄是仿造战场的甲胄而做,遮住要害部位,但肩膀是露在外面的,安妮可以看到她们胳膊上的肌肉线条。

如果说健身的人更喜欢追求肌肉的体积和分离度,他们通过大量的力量训练,不断刺激肌肉纤维的增长,以塑造出饱满结实、线条分明的肌肉形态。而舞者所更追求的则是对肌肉的精确控制。舞蹈中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态都需要肌肉的高度协调与精准发力。

舞者的肌肉控制不仅要求力量,更注重的是柔韧性、协调性和节奏感的完美融合。与健身者单纯追求肌肉的壮大不同,舞者需要通过细腻的肌肉调控,展现出优美的线条、灵动的身姿和富有情感的表现力。

因此安妮之前曾经自己交学费上过完整的芭蕾基础训练课程,来学习这种对肢体活动的精确控制。在芭蕾的训练中,她深刻体会到了每一个微小的肌肉动作都能对舞蹈的呈现产生巨大的影响。

从脚尖的踮起、腿部的伸展,到腰部的扭转、手臂的挥动,每一处肌肉的收缩与放松都需要精准把握,才能展现出芭蕾那独特的优雅与灵动之美。

她痴迷地看着眼前的“女将军”在战鼓之上旋转跳跃,暗自对其强大的核心力量感到叹服。

“舞者虽然很瘦,但肌肉力量却非常强大。”所以她们才能作出稳定的旋转和造型的静态控制,她们绝不是只供观赏的“玩物”,她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凝结了人类亿万年进化后,对肢体的终极操纵,犹如鹰展翅、豹在追。

安妮只是惊叹,原来在古代,舞蹈艺术家们对于力量与重心的控制已经到了如此精妙绝伦的地步。

叶婵的眼中光亮粲然,让梁艳感到惊讶:“你在说什么?鸡肉?”安妮没有解释,向母亲办了个鬼脸,继续鼓掌。

梁艳看着她,无奈摇头笑了。和叶婵一样开心的,还有坐在上首的宁王梁安永。全场只有叶婵和宁王两个在呱唧呱唧鼓掌。宁王是作为孩子开心本能地拍手,披着叶婵身份的现代人安妮,则是因为看到精彩演出忍不住想鼓掌。

梁艳看着那个孩子,他长得很像他父亲小时候。他今年刚刚三岁,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果他的父亲见到他,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那个孩子似乎感受到了这道温柔的目光,从高座上好奇地望下来,一眼便看到了这个堂姑母。他兴奋地扭动着身子,像一只活泼的小猴子,一下子从座位上蹦了下来。双脚刚落地,便迫不及待地迈开小腿正要跑,却被吴太妃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

孩子着急地嘟起小嘴,在母亲耳旁急切地轻语着,小手还不停地比划着。说了好一会儿,太妃才松开手,孩子连忙拉着乳母,像一阵风似的朝着梁艳欢快地奔来。

他的小短腿快速交替,两只小手在空中挥舞,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迫不及待的模样甚是可爱,一路跑到了梁艳身边。

梁艳轻轻拉起正在边吃边目不转睛看节目的安妮,自己则微微欠身,示意安妮一同向这个小皇子行礼。他却不管不顾,像一只欢快的小鸟直接扑到了梁艳的怀里,那劲头活像一只莽撞的小熊,梁艳赶忙伸出双手稳稳地托住他。

“姑母,你好久没来宫里看我了。” 虽然已经被他的皇帝哥哥封为宁王,可到底还是个孩子。他紧紧搂着梁艳的脖子,小脑袋不停地蹭着。

“小殿下想姑母了,那姑母一定会多来的。” 梁艳满脸笑意,一手温柔地抱着他,另一只手细致地整理被孩子拉扯乱的披帛。她的动作轻柔舒缓,眼神中满是宠溺。

安妮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二人,脸上绽放出笑容。她微微歪着头,双手交叠在身前。真心觉得自己的妈妈天下第一温柔,那耐心的模样仿佛能包容一切。

“这个是婵姐姐吗?她真的好胖啊!”那小家伙注意到叶婵正在看他,也看着叶婵说。

安妮正准备大吃一口姜丝梅肉饼,差点被这句话噎住。孩子,不用这么大声和直接吧。

众人都开始窃笑,安妮却拍了拍肚子:“小殿下,这么多肉,可都是姐姐一口一口吃出来的呢,你为什么把自己吃这么瘦呀?”

安妮刚刚就注意到,这孩子确实比普通三岁孩子要“娇小”许多,按理说皇家养孩子,不至于让孩子营养不良呀,难道是天生瘦小?

小孩子听了这话,不服气地说:“我可能吃了,可是母妃不让我吃这,不让我吃那。其实我也能把自己吃胖,不信你看我吃。”

说着,小眼神滴溜溜地在餐桌上逡巡,忽然小手快速抓起来一颗不知是什么的果子,一下子就塞到了嘴里。

一直站在梁艳身旁随时侍奉的乳母,此时猛地瞪大双眼,神色大变,连忙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要从孩子手里抢走那粒果子。可她的动作哪有小孩子的动作快,没等到她把手伸过去,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果子塞进了嘴里,还得意地嚼了嚼。

“不可以吃这个,殿下,不能吃。” 乳母惊慌失措,声音颤抖着,整个身体都向前扑去。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梁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到乳母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摇晃着孩子的身体,脸色煞白:“殿下,吐出来,吐出来呀!”

或许是她的阻止太过突然,也可能是吞咽得过于匆忙,又或许是梁艳下意识的搂抱和乳母过激的摇晃,宁王并没有吐出这颗果子,反而张大嘴巴,像是被噎住了一般,哭不出声音,小脸瞬间憋得通红。

此刻,高座之上的吴太妃瞬间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脸色骤变,没等到侍女扶持,便心急火燎地踩着长长的拖尾披帛,跌跌撞撞地朝着安妮他们的座位奔来。她的脚步凌乱,身子左摇右晃,险些摔倒,那华贵的披帛在地上拖拽、缠绕,显得狼狈不堪。

整个宴会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原本热闹欢腾的歌舞登时也停了。舞姬们呆立当场,乐师们也忘了手中的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边,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令人感到窒息。

在一片混乱中,安妮记起来了,在原文中,吴太妃是极其痛恨靖远侯府的,在那场靖远侯府的灾难中,她极力向皇帝主张,要严惩靖远侯违背君命的违逆之罪,还建议皇帝“斩草除根”杀掉叶涞。

她为何这么恨叶家?明明刚刚自己看到的是姑嫂和睦的一幕?

安妮看着脸色已经渐渐变成猪肝色的小荣王,忽然安妮意识到,吴太妃恨死了靖远侯府,是因为在原书中,她的儿子、三岁的宁王死在了梁艳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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