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莲蕊和莲初端着洗漱盆和干净手帕掀开棉门帘推开门,轻手轻脚放下东西,和值夜的晓荷打个眼色:殿下还未起?
晓荷遥遥头伸出食指“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
莲蕊含笑点点头,先去把熏笼引燃,袅袅香气飘散出来,又把窗子少开一点缝隙,让地龙里的热气散出些,寝屋内清香怡人,几支梅花开得正好。
“什么时辰,你们就慌慌张张的……”
听见床幔内传出的睡意朦胧的声音,莲初赶忙走上前去掀开重重床幔:“郡主,已经辰时了。”
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是一件困难的事,华光郡主任由两名宫女伺候着梳洗,勉强清醒过来:“今日是否十五?该去给母后请安了。”
出门之前披上最厚的大氅,还是被冷风吹得一激灵:“天似乎越来越冷了……”
“郡主身子太单薄,还是要多吃些。”莲蕊忍不住嘀咕。
华光转头娇嗔的瞪她一眼,眼中还含着没睡醒的余韵,懒洋洋没精神:“快些走吧。”
御书房内的熏笼中也袅袅升腾着香药,有提神醒脑之效,穿着明黄常服的圣上坐在桌案后,看完卫湃梳理的卷宗很满意:“爱卿果然不负众望,只可惜云锦书院自此就要没落一段日子,那些学子们无处安排皆已经各自回家,何时才能复学……”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承乾帝感慨着:“……如果百官皆像卫大人这般清正廉洁为国为民,孤才能无忧。”
卫湃一言不发,对承乾帝的这些随性感慨已经听习惯,他不想参与朝堂权政的纷争。
见他不为所动,承乾帝收起卖苦的样子,正色道:“爱卿离家多日,许是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挥一下手,站在旁边的喜公公捧上一个盒子。
“这糕点孤尝着不错,赏给爱卿带回去尝尝。”
卫湃带着一盒糕点回府,卫父看到的时候心下了然,这是圣上在变相提醒,只能斟酌后无奈把卫湃叫到书房,开口道:“近日华光郡主厌食没胃口,精神恹恹,不如你入宫……”
卫湃轻抬眼皮,面上毫无表情:“父亲是觉得我何时学的治病救人的本事?”尽显嘲讽。
卫父被噎了一下,喝口茶掩饰尴尬:“这糕点是华光郡主做的,圣上为何给你,你应该明白吧,其实这件事也算是一桩喜事,抛开朝堂局势,你和任意一家结亲都会引来猜忌,这位华光郡主是圣上年幼的妹妹,才貌自是尚佳,与你也合适。”
卫湃一边唇角勾起:“这是父亲的意思?”
“……是圣上的意思。”
但凡圣上赐婚,落在谁家都是天大的荣耀,卫湃不曾定亲事,也未有心仪的女子,没有理由拒绝。
“大理寺少卿对比当朝右相微不足道,如果圣上认定卫家,不如委屈父亲成全这门亲事吧,儿子就不参合了。”说完,卫湃撂下茶盏转身离开。
卫父气得手颤,心梗一瞬。
翌日便被传入宫中,面对书房内的圣上捏了一把汗。
“卫大人,这门亲事令子可有何想法?”圣上清朗的声音传来,卫父面露苦笑。
“圣上。”弯着老腰深深鞠了一躬:“老臣愧对圣上厚爱,是犬子没有这个福分,辜负圣上一番美意,幸而郡主仙人之姿,是犬子配不上……”
承乾帝眯了一下眼睛,批阅一晌午奏折头晕目眩,心情本就不快,此时达到顶峰,把手边的茶盏摔了出去。
“啪”瓷盏碎裂的声音在书房响起,角落里的喜公公轻微皱眉垂下头,闭目不视。
卫父自从辅佐圣上登基后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也是一愣,心下不快,尚未表示出来:“圣上息怒。”语气平平淡淡。
承乾帝懊恼过一瞬,气也消下去大半,但这事情已经冲动做出,还得顾着面子继续下去,当即又拍了一下桌案:“此事若被外界知晓,华光郡主该如何自处,卫大人思虑不周。”
“暂且闭门思过,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来见孤。”
气温回暖,百姓解决温饱后也多了些茶余饭后闲聊的热络,议论的不是其他,正是华光郡主的亲事,一顶软轿正停在巷子口,把百姓们的笑谈收入其中。
粉嫩脸庞泛着气愤的红晕,握着手里的香帕捏出褶皱。
“郡主,奴婢去掌那些无知小人的嘴!”莲初性格急躁,当即忍不住怒气,想要去教训他们。
华光沉默半晌,始终未开口,最终压下翻滚的怒意,把今日听来的这些嘲讽全部记在卫湃的头上,冤有头债有主,她定要如数奉怀。
“算了,和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也不怕有**份,被传出去,又是一桩趣闻,如今还是不要惹事的好。”尽管如此说着,仍旧憋闷,她何时受过这种闷气。
回宫后只派人去太后处回禀,对今日之事绝口不提,碍于面色还不愉,就没去陪着。
坐在窗前的暖阁上:“那位卫大人如今还在闭门思过?”
“……对外是如此说的,实际上……”莲初迟疑道。
“快说,实际上如何?”
“实际上似乎是悄悄去了琴川。”
莲蕊赶紧解释着:“这都是她从别处听来的,郡主莫要当真。”
莲初嘟囔着接茬:“……郡主就是问一句,瞧把你给紧张的……”
莲蕊无奈微蹙眉,不愿与她争执,如此这般莽撞,实在不适合留在郡主身边,待郡主出嫁后,便找个人家将她嫁出去,免得日后生出事端。
心底已经有了打算,默默垂眸不语。
华光清楚莲蕊和莲初的性格,一个沉稳谨慎,一个天真外向,相比较日日耳提面命的莲蕊,她更喜欢和莲初一同玩耍。
顺利出了宫门,同往常一样与莲初走进许多胭脂铺和成衣铺,逛累了又进了一座酒楼吃喝。
莲初慌乱的跑到门口,朝着杂乱的街道上四下张望:“快来人,郡主不见了。”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窜出十几人,通通是普通百姓装扮,跻身进入酒楼,训练有素分开寻找。
莲初收起脸上的慌乱,趁机跑开。
酒楼被暂时封锁,都城临近几条街都被包围的严严实实,城门关闭,百姓们不明所以,议论什么的都有。
堂堂郡主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城,直到几个时辰后,才一把掀开头顶的杂草。
驾着马的老伯被吓到,一下子从车板上摔下去:“你……你们是谁?”
莲初也从杂草丛中挣扎着坐起来,跳下马车扶着华光站到路边,拍掉身上的碎草根子。
“郡……姑娘,咱们这是出城了?”莲初满眼新奇,改口后甚至没空闲理会受到惊吓的老伯。
华光清了清嗓子,腰板笔直:“老伯,我们搭你的车出了城,你可知琴川往哪个方向去?”尽管再放轻语气,也透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老伯疑惑道:“城中大乱就是因为你们吧,莫要与家中胡闹,快回城去吧,看你们的样子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这外面没你们想的那样有趣。”说着,重新坐到车板上,驾着马慢悠悠离开了。
华光与莲初被晾在道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出城的刺激在此时削弱几分,莲初壮着胆子道:“郡主,咱们就顺着这条路走,肯定能走到下一个城镇。”
风尘仆仆赶到琴川,抵达逢春舍山脚下的时候,应玉堂随处找了一块石墩子坐下,无视周围人的目光,翻出凉透的饼子咬一口,还是软的。
待她休息够了,才在守门几人灼灼的目光下擦干净手上的油花,掏出请帖递过去。
守门几人凑在一起反复看过,才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
应玉堂大摇大摆踏上石阶,抬头看过去,石阶一眼忘不到头。
“你们这有轿子吗?”能驮着她上山的那种。
守门几人统一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刚登上几层石阶,她就累得瘫坐在一旁,看着各江湖侠士兴致勃勃,真是比不了。
“姑娘,你是哪个门派的啊?”
“无门无派。”
“……”刚打上话的人抬起屁股毫不犹豫便离开,与下一人搭话去了。
应玉堂愣住,她这是被看不起了吗?
几个时辰后,天际露出夕阳的橘光,就连两旁的积雪都涂上一层薄薄的金粉,若不是疲累至极,倒是可以驻足欣赏。
“姑娘,请出示请帖。”山顶还有几位守门人,对她的态度还不错,看过请帖便放她入内。
高大恢宏的门牌后不远处,是一座古朴并通体雪白的大宅院,外墙又高又威严。
两扇大铁门敞开着,院内聚集了许多江湖人,正观摩兵器架上的刀枪剑戬,应玉堂凑不到近前,从随身一个缝线歪歪扭扭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把边果磕着。
周围人投来鄙夷的视线:“这是哪来的,该不会是丐帮吧,哈哈哈。”
“看这位姑娘的穿着,十分随行洒脱,也有可能是江湖游侠。”
几人探讨的揶揄声丝毫没有回避。
应玉堂撇去一眼,是几个中年发福的油腻男子,说就说吧,又不会掉块肉。
卫湃和禇思正是这时候闯进视线中的,月余未见,他还是那般风光霁月,在一种不拘小节的江湖人中,气质清新出众。
许是视线太炙热被他察觉到,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深邃,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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