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逢春舍

狂风像一只大手,掀起灰沙细石,砸得人睁不开眼,推得人要跌倒。

高大的壮汉还好,只是略微晃了一下,像应玉堂这样瘦弱的,便狠狠摔了一跤。

一只修长如玉,骨节欣长的手伸过来将她扶起。

卫湃墨色长发被风吹乱:“应姑娘没事吧。”

“没事,这风来的太突然,没反应过来。”扶在手臂上的手又收回去,懂礼知进退。

应玉堂看向他身旁,跟在他旁边的不是禇思,目光略带诧异。

“应姑娘,我叫淡墨,咱们在云锦书院见过。”淡墨猫眼圆睁,被狂风刮乱几根发丝,树立在头顶。

应玉堂对他印象不错,天真稚气对她没有恶意。

“你比禇思懂事,日后多跟在你们公子身边吧,有前途。”说完,还轻拍两下他的肩。

“应姑娘为何会在此,也收到请帖而来?”卫湃可不觉得逢春舍会发请帖给她。

应玉堂伸出手指夹着请帖晃了晃,这请帖上有没标记姓名,想着谁来也无妨吧。

“你偷的啊?”淡墨被刷新三观,低声道。

“他们正怀疑我呢。”看向四周不友善的视线,应玉堂无所谓耸耸肩。

“听说这逢春舍只接纳江湖人,卫大人为何会来?”

“我们公子来此自然是有正事,还望姑娘莫要揭穿我们的身份。”淡墨分外上道,低声解释。

应玉堂眉梢微动,原来他们都是冒名而来,谁也说不上谁。

“一直想找机会与姑娘切磋,不知师从何门何派?”被禇思念叨过几回,淡墨上心了,此番便是好时机。

“好说好说,不是我大言不惭,你武功不及我。”应玉堂微微一笑。

淡墨知晓她未夸大,请教道:“南北两派都未见过姑娘这种身法,实在捉摸不透。”

应玉堂道:“学的杂了,忘记自己原本的武功路子,有利有弊,除了南北两派,还有许多外邦拳法腿法,融会贯通自成一派。”

这都是战场上厮杀,用命换来的经验,自然比特意去学要扎实。

见淡墨迷蒙的样子,要的就是他似懂非懂。

“这逢春舍真是豪气,几排架子上的全部都是罕见兵器,甚至有一些消失已久,只在藏书上见到过。”应玉堂也不禁心生向往,兵器对于练武之人就像锦上添花,没有亦可,有趁手的可发挥实力,有神兵利器便会提升战力。

虚虚握了一下手,当年她用的便是天陨石经过四十九天锻造而出的宝刀,上面任何花纹都没有,泛着奇异的暗光,刀身是玄黑色的,母亲还特意为她用皮子缝了一个刀鞘。

双唇微微颤抖,克制着起伏的情绪。

“听闻此番会有比武大会,彩头便是从这些兵器中任选,以姑娘的身手,可以一试。”

“卫兄是想探一下我的实力吧,可惜,这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应玉堂嘴角挂着桀骜的笑。

“姑娘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有人听不下去插话道。

几人顺着话音看过去,男子眼角几道褶皱,穿着板正,面目严肃。

应玉堂回视过去:“舌头倒是不会闪,刚才被风闪了是真,你们逢春舍山顶而建,风可真大啊。”

男子面上一闪而过的尴尬,态度缓和下来,语气仍旧僵着:“姑娘这小身板,连风都扛不住,还是不要往比武台上凑了。”说完甩袖离开。

“逢春舍里的人脾气都这么大吗?”淡墨嘀咕着,从未见过如此对待客人的。

应玉堂讥笑:“毕竟皇宫的狗都高人一等。”

此话引得卫湃不满,皱眉瞪她一眼:“慎言。”

“还要站到什么时候,都不冷吗?”应玉堂裹紧身上旧衣。

连淡墨都看不下去了,问道:“应姑娘,在云锦书院一别后,为何没用银子给置办一身棉衣?”

他年虽小,说话直白,未惹得应玉堂不快。

“那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哪舍得挥霍,风御寒衣物能穿便可。”说白了还是她银子不宽裕。

“那你在此处还找活帮工吗?”淡墨好奇问道。

应玉堂坦然回一句:“当然,只可惜卫公子带了你来,用不上我。”不然又能收八两银子,没准还能抬高些。

淡墨被逗得捂腹大笑,从前只从禇思嘴里侧面听说过应姑娘,没想到果然爱财,却不庸俗,坦坦荡荡。

卫湃也唇角轻勾,眉目柔和。

一阵香气随着风扑鼻而来,应玉堂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捂着鼻子看过去,寻找香味来源。

站在宅子前台阶上的女子一身桃红,发髻上翠珠金钗挂满头,手上捏着一方香帕,巧笑盼兮:“欢迎各位侠士位临逢春舍,令此处蓬荜生辉,我手边是各式各样的半遮面具,凡是到场诸位需得佩戴方可入宅。”

“这是什么规矩,是我们见不得人吗?”

“就是,都是江湖莽夫,又不是小娘们,有哪个怕看……哈哈哈”

“……”女子只笑笑不说话,等众人都说完了,才缓缓开口:“这是我逢春舍的规矩,不强求,有不愿的可速速离去。”话温温柔柔,眼底却是冷的,

刚才还叫嚣的几人面面相觑,闭口不言。

应玉堂认出,是刚才嘲讽她的那几人,此刻垂头缩肩,生怕被揪出来赶出去。

“有要离开的吗,若是没有,请依次来取面具。”女子红唇扬起,又一阵香味随着风飘出。

应玉堂眼眶都红了,鼻尖一阵阵痒意,用手紧紧捂着口鼻。

“应姑娘,没事吧。”卫湃递过去一方深蓝色的手帕。

应玉堂接过帕子捂在鼻子上,类似寒冬般松柏的清香钻进鼻端,痒意渐消好受许多。

“你们都不觉得刺鼻吗?”

卫湃和淡墨皆摇头:“普通衣物熏香,或许是应姑娘闻不惯。”

衣裙倒是好看,熏成这样的味道,真是莫名其妙。

落在后方,跟在卫湃身后从筐里随意拿起一张半遮面具,是白色狐狸面具,再看向卫湃,他已经戴上,是黑色狐狸面具,向前看去,不是黑色就是白色,样子统一,若不是穿着不用统一,走在一起都分不出谁是谁。

莫名有一丝诡异。

“这位姑娘……”

应玉堂系上面具绑带,侧过头,女子朝她靠近一步,那香味又来了,赶紧用帕子捂住口鼻。

女子面色不悦,狠瞪她一眼:“可有请帖?”

应玉堂已经习惯了,掏出请帖。

即使怀疑又能如何,这请帖又没写名字。

女子表情不善,归还请帖后催促道:“请进吧,别挡着路。”

“她这是单单针对我?为何?”应玉堂与卫湃走在一处,摸不着头脑。

淡墨挠头笑道:“估计是以为姑娘捂着口鼻有厌弃的意思吧……”

应玉堂鼻尖还一阵瘙痒:“这也没办法,那味道实在刺鼻。”

几人走入宽敞的前厅,早已准备好的桌椅绕着厅内排成几圈,进来早的纷纷坐在内圈,轮到他们只剩外圈有位置。

“就坐在这里吧。”应玉堂原本也不想凑到前面去,提议道。

卫湃和淡墨身份本就不能暴露,如今即使戴着面具,也还是不去凑热闹的好。

中间搭建了一个半尺高的台子,台子上有一架鼓,穿着桃红衣裙的女子经过应玉堂几人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随后轻哼一声,扭腰摆胯走到台子上:“为迎接各位的到来,桃花月,三更雪,美人畔以及青竹里的佳人们准备了助兴节目,桌上有点心和茶水供应,待看过节目,便安排大家入住。”

红唇吸引住在场全部目光,应玉堂早已拿起小点心吃起来,只桌上的茶未动。

淡墨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场合,默默往卫湃的茶盏里倒满。

应玉堂轻咳一声,挪了一下屁股,往卫湃和淡墨身边凑近,低头过去说道:“这茶别动。”

卫湃诧异看向她,淡墨也不明所以。

解释道:“通常这样的地方,茶水里都会加一点助兴的东西……其实喝了也没大事。”看主仆二人的样子,她似乎懂太多。

淡墨反应过来急忙放下端到嘴边的茶盏,心有余悸的把茶壶推远一些,看向旁边几桌已经仰头喝光的大汉,咽了咽口水:“公子,咱们还是别喝了。”

卫湃只觉二人吵闹,心情不愉的皱了下眉,有些烦躁。

应玉堂在外行走很会看人脸色,闭口不语,挪回自己的桌前。

一抹红绸由远及近‘咚’的一声敲在鼓面,人心也跟着一紧,紧接着又一抹红绸同样飞来,有节奏的鼓声一下接着一下,穿着水红色纱衣的女子纵身飞跃到台上,赤着嫩白的双足,脚腕上银铃脆响,与鼓声一起合奏出乐章。

台下的男子们已经看红了眼,都是江湖莽夫,行为言语鄙陋,初到时还能装一装,如今都戴着面具,暴露出皮囊下丑陋不堪的样子。

女子同样水红面纱遮面,舞动中出了一层香汗,身上散发出的幽香似冷梅般,没转动一圈,就飘散得更远些。

应玉堂早已在闻到香味的时候用帕子捂住口鼻,为何这逢春舍里的人都要熏香?

舞蹈被宛如莺啼的美妙曲子衔接上,水红薄纱的离开,引得哀怨声四起。

应玉堂侧头看向卫湃,他黑色的狐狸面具遮挡住半张脸看不清神情,唯有那双清冷冷的眼睛和抿直的唇角,暗示着他此刻内心的不满。

在看他身侧的淡墨,低着头像是要找条地缝钻进去,耳朵根红的像是烧红的烙铁。

应玉堂倒了一盏茶抿一口。

“应姑娘……你不是说那个茶……”淡墨恰好抬头,惊道。

“渴了,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刚才不是说过,喝了也出不了什么大事,顶多下腹灼热,头冒虚汗,口干舌燥……”

偶尔不着调一回,还被卫湃瞪了一眼,接过他递过来的白色小瓷瓶,打开闻了闻,是一阵药香。

“这是什么?”

“宁心静气丸。”卫湃淡淡回道。

倒出来几粒扔进口中,小药丸入口即化,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还夹杂着冲鼻的味道,眼泪从眼角渗出,闭着眼睛皱着眉,缓过这一阵的之后,刚才还兴奋的情绪真的莫名平复下来,甚至头脑都清朗了。

应玉堂倏地瞪大眼睛:“好东西。”把小瓷瓶揣进怀中。

卫大人的东西定然都是天材地宝而成,这小小的一个瓷瓶,或许比她挣到的银子都金贵。

除了开场的舞蹈令人惊艳,剩下的表演都提不起兴趣,台下的江湖侠客有些安奈不住了。

“叫穿着红纱的姑娘再来舞一段……”有人叫嚣着。

分发面具的女子再次登上台:“各位可是没有尽兴?”

“没尽兴!”

“不急,待你们赢得此次比武大会,只要在第一组胜出,便可提出一个条件,我逢春舍内有的,定然悉数奉上。”女子满意的看见所以人皆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

“……只要分组胜出就可以?”

“是的。”

“那第一有何彩头?”

女子垂下眼眸:“请帖上写的很清楚,第一可以随意选取兵器。”

众人面面相觑,这两个彩头相比,似乎分组胜出的更诱人。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什么时候分组比试?”

女子对下面的热度很满意:“各位稍安勿躁,今日请先休息,待明日名单出来后,会张贴在各位身后的这面墙上,比试也是在此台上。”

“还要等到明日……为何不今日就比试……”

“或许是为了照顾那些沽名钓誉之辈……”

场上众人渐渐散去,被引导着穿过前院和前厅,步入客房,一排排客房相邻,应玉堂旁边是卫湃,再旁边是淡墨,另一边巧合的是曾经鄙夷她是丐帮的几人之一。

互相对视上的时候,高大男子面上一闪而过的尴尬被她抓到。

关上门,总觉得这客房内令她后背发凉,汗毛不自觉的会警惕的树立起来,白色帷帐挂在涂成黑漆的柱子上,床榻朝向西侧,整个是横在窗下的,地中间还摆着一盆取暖用的炭火。

这个摆设。

分明就是灵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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