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顾玉莹被罚去跪祠堂,是顾淮仁下的令。虽说大家都习惯了把小丫头宠着捧着,但在陈淑怡还是出血不止气息微弱的情况下,也没人敢给顾玉莹求个情。

老大夫将那创口清洗包扎了,又给开了方子服了药下去。眼见着陈淑怡还是不醒,孙氏擦着肿成核桃的眼睛干哭道:“老先生,我女儿如何了?”

老大夫站起身缓缓,吸了口气道:“外伤倒不是太严重,上了些轻愈的药,方子里加了仙鹤等药,应当很快就止血了。只是……”

孙氏急道:“只是什么?”

“只是令媛这伤磕在头上,这半会儿又昏迷不醒。若是引发了内滞淤血,就不好说了。几位这两日还是要多照看着,明晨再换这个方子给她煎药。若是喝了药醒了,便是八分无虞,若是不醒……嗯……只怕是要另请高明了……”

“先生!!”孙氏惨叫一声,痛苦得捂住了脸,急抽泣要背过气去,赵氏忙在身后扶住她。

老大夫急忙伸出双手,压在半空中安慰她:“不过夫人不必心急,令媛无虞的可能大些,孩子们吉人自有天相,还是得悉心照料着哇。”

赵氏自个是小产过一个女孩儿的,这会儿看着孙氏这般难过,也是真心劝慰了几句。孙氏缓过气来,站起身给老大夫行了个十分悲伤的礼。老大夫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都是常来往的,何必这样。”

众人却都有些不解,何谓常来往?

赵氏疑惑地瞟了一眼陈敬,陈敬只当没听见,低头看自己侄女儿什么都不说。老大夫却径直走到了人群最外围,看着神色如木石一般的陈处宁道:“孩子呀,你最近可好些了?”

他竟又带着陈处宁去看大夫了!

赵氏这才恍然大悟,立时牙关紧咬,心中恨道,这陈敬,还真是偷摸给他的小儿子做打算了!

陈处宁一直神色恍惚地望着门口,只想方才叫那个小丫鬟是不是靠谱,能不能把话给顾老太太说清楚了。又想方才偏头见顾玉莹眼眶涌泪,心头更是五味陈杂。于是有些迟疑地收回了思绪,很场面地笑了笑:“多谢张老先生关怀,晚生好多了。”

孙氏没心情理会陈处宁的破事,早转回身关照自己女儿了。免不了又是哭哭啼啼,徐氏郑氏等都拉着手劝解抚慰。几个晚辈也在窃窃私语,可赵氏却在陈处宁身上留了个心眼,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两人的对话。

闻得老大夫点了点头,松了眉头感叹道:“那就好那就好啊。”又背着手捶了捶腰,将陈处宁拉到一边,很是慈目地低声道,“你改日有空了,可再来找找我,我琢磨了一下你这病,还有的治。”

还有的治?

赵氏本站在床边,低着头装模作样地照看侄女,听闻这一声头顿而一抬,心立刻飞走了。陈处宁这多年的弱疾,竟也有得治?这万一真要给他治好了,凭着他那狐狸精娘亲在陈敬心里的地位,说不定还真要跟他儿子抢家产了!

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陈敬,后者丝毫不觉赵氏的心思。赵氏暗觉这父子俩似乎在背着她做点什么,心底缓缓地有了筹算。

老大夫与陈处宁说完了话,直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眼皮掉着,嘴唇缩着,笑起来却十分和蔼:“你还年轻,什么都会好的,别太担心呀。”

陈处宁颔首致谢:“晚生谢先生吉言。”

老大夫点了点头道:“行,那我就先走了。”

又与陈敬顾淮仁等人道了声,安慰了孙氏几句,顾淮仁便差人将他送出去了。

这一波折总算是告一段落,众人都有些疲累,微微歇下了心。顾玉清却站在屏风那边,远远望着站在花几旁的陈处宁。他自始至终盯着门口的方向,有些不安地捻了捻手指。

顾淮仁舒了口气,转头与众人道:“大夫既已看过了,就让淑怡先好好歇着吧。我们这么多人在这也转不开,陈弟,你跟我和几个孩子就先走吧。”

顾淮仁在公在私都是陈敬的上级,陈敬缓缓起身,点了点头。

顾淮仁便又与徐氏道:“芸芬你和弟妹几个好好照看淑怡。”

徐氏温顺地应承:“嗯。”

郑氏见顾淮仁看徐氏的神色甚是温柔,立刻警醒地毛遂自荐,很是善解人意道:“老爷,我也留下来吧。”

顾淮仁自觉对妇道人家,心善便是至德,欣然同意了。

于是众人都裹好了衣袍,要跟着顾淮仁一道出去。顾淮仁身份最重,先于众人走到门口。丫鬟给他扶起了帘子,他面色深沉地向外一望,很自然地抬腿跨步出门,双眼却猛然一睁,迈出去的一步又颤颤缩了回来。

顾老太太披着银鼠皮斗篷,走过来积了满身白雪,她右手拄杖,左臂被杨妈妈搀着,双目似火灼烧般亮眼,就站在台阶下,看他出来仰头就是一声冷笑:“我的儿,这是要去哪呀?准备回去睡觉了?”

“母亲!”顾淮仁低叫一声,反应过来立刻冲出了屋子,下了台阶要去搀扶顾老太太,“母亲您怎么过来了,这大雪天的,您也不怕摔着了……”

“我看你是恨不得我摔死在路上了!”

顾老太太缩肩膀躲过顾淮仁弯腰欲搀的手,扭着头擦过顾淮仁,只由杨妈妈搀着,气势汹汹地上了台阶,跨进了屋子。顾淮仁回头扫一眼跟着老太太的一群人,见着一个似乎生脸的面孔,却没说什么,急忙跟着又进了屋子。

这妾室所居的屋子还是第一次盼来老太太的大驾光临。

“祖母……”

“祖母……”

“母亲……”

……

晚辈们都纷纷起身给老太太请礼问安,孙氏也站起身来行了礼。郑氏有些惶恐地从塌边起身,吩咐下人把靠近屏风的六鹤竹石纹宝座搬过来,正对着陈淑怡所躺的塌床。

“大夫怎么说?”顾老太太走到塌边看了看陈淑怡,见她脸色苍白,头裹白布,昏迷不醒,的确是十分可怜。

徐氏便将大夫之言俱实都告诉了顾老太太,又扶着老太太转身坐回宝座上。招手叫小丫鬟把炭盆端过来放在脚边,递了君山银针看老太太喝了几口,又紧着捧了铜镂南瓜手炉过来。

儿媳妇这么殷勤,为的是什么老太太不是不知道。她斜瞪了眼站在旁边有些无措的顾淮仁,心里的火微降了降。

“我见你们众人半会儿也不过来,怕淑怡这孩子出点什么事,便过来看看。”

这算是很心疼陈淑怡了。孙氏知道自个是半身都要仰仗老太太的,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很委屈地道了谢。

赵氏与老太太道:“我看淑怡这会儿面色好多了,想来明日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姑妈也别太担心了。”顾老太太是为什么过来的,在场的人虽不知情况,也免不了猜对上几分,反正赵氏是瞧着陈淑怡这会儿面温气长,悬着的心早掉下来了。

顾老太太点头道:“淑怡能没事自然最好,这孩子我一贯也是心疼,既然磕在了顾家,我这个姑祖母也必得给她看好了,才能放心送回去呀。”

徐氏忙道:“药材都备好了,只等时辰到了煎好给淑怡喝了。”

顾老太太又问是谁给开的药方,徐氏道是年节里大夫难请,叫的是两条街过去惟一开门的张老大夫。顾老太太闻言却道自己识得这个张大夫,又道他的医术精湛,淑怡应是能很快好起来的。

能不能好起来那是得等睁眼了才知道,顾老太太话却说得像一定能睁眼似的。孙氏心底苦涩难言,眼睛红了一圈,已是哭得掉不出泪了。

而顾老太太这时才道:“我怎么看着孩子们都在,玉莹呢?”

陈处宁站在人群后面,轻缓地舒了一口气。

顾容礼却也不等自己父亲答话,因担心小丫头,直接与顾老太太抢话道:“祖母,四妹被罚去跪祠堂了。”

顾老太太面色顿变,怒道:“这个还在床上躺着呢!那个也非要冻坏了不可吗?!”

也不知道邀功损己……徐氏对顾容礼这胳膊肘外拐的话很是不满,却只能急与老太太弯腰解释:“母亲,是玉莹自己做错了事,淑怡来找她和好,她反而把她妹妹给推倒了,老爷不过是让她去祠堂里,反省下错罢了。”

“胡说!”顾老太太闻言却是怒极,把手炉往身后的桌子上一撂,转头道:“莹儿跟她怡妹妹一向好得跟亲姐妹一样,怎么会动手推她!”

徐氏道:“的确是玉莹自个说的……”

“我不信!!”顾老太太蜷着手,使劲锤着自个的腿,双目圆睁,语气忿忿,“我自个养大的孩子我能不知道?!莹儿再怎么调皮捣蛋,那是不能干出这种故意为害的事的!!定是你们没问清楚!!”

……

顾老太太话都这么说了,众人实在不好再言。

老太太却急忙站起身来,由杨妈妈扶着,几步走到塌边,与孙氏十分正色道:“她侄媳儿,你别觉着委屈,淑怡那也是我看到大的,我疼她不比疼玉莹少。你让我好好问清楚,若真是玉莹推了她妹妹,我这回一定要狠罚这丫头不可!”

孙氏怎么说也是晚辈,老太太话既已出,不过是要再问问情况,她哪能说个不字。只能深吸口气,点头同意了。老太太很是严肃地抿了抿唇,转头又问了陈敬和赵氏的意见,赵氏的心在老太太来的时候就已经偏到这边来了,两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顾老太太这才拄着杖转回身,眉梢下垂,有些焦急地与顾容礼道:“容礼,你过去,把你四妹领过来。”

顾容礼这半日就等着这一句话,闻言面色一展如释重负,立刻承声越过众人出去了。

顾老太太便又在宝座上坐下,徐氏又添了杯茶。晚辈们都垂首而站默不作声,老太太在一片安静中抿了两口茶,想了想对策。抬头却见站在人群后面的陈处宁,平日里总是嘴角噙着淡笑浅白如画,这会儿却跟木头桩子一样杵着,瞪着眼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陈处宁对顾玉莹的好,是个人都能看得分明。

刚才也是他让人来知会自己的。

顾老太太在心底叹了口气,缓缓放下茶杯,故意道:“哎呀,方才忘记跟容礼说,多带个绒毯过去,莹儿跪了这么久,怕也是冻着了。”

徐氏忙自凳上站起身道:“我这就叫人去送。”

“不用了。”顾老太太却站起身来,自杨妈妈手中取过自己的斗篷,前走几步道,“处宁啊,你腿脚快,拿着这个给玉莹送过去。”

陈处宁瞬间就回了神,与顾老太太认真的目光对看了一瞬,立刻点了点头,出口声音却极哑,听上去竟带了些沉痛:“好。”拿着斗篷便出了屋。

若他不是庶子……

顾老太太看着陈处宁匆忙离开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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