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这个人,相貌清秀,气质潇洒,眉宇间一种古代文官的感觉,但是身穿的黑色衣服却与其气质正好相反,反而是一种暗黑的风格。他眉下丹凤眼,腕上汉白环,剑眉星目,面容皆白,整个人站在那里,有如一位尊贵的绅士。
穆然齐,我在大脑里过滤了一下这个名字,转瞬,一副面孔便与面前这人对应上了。我向他点头示意,后者没有说话,用腰间的短剑一指我停在院子里的车,示意我上车。对着这个人,我有十足把握的信任,所以他的举动,对我估计不会有害处。
穆然齐神色淡然,没说一句话,先于我坐到了驾驶座上,指示我坐在副驾上,将一个黑色的长条形布包甩到后座上,一踩油门直接开上了路。
“去什么地方?”我随口问道。
“去看一个真相,让你活命。”穆然齐看都没看我一眼。
连续下了几个小时的暴雨渐停,路上稍稍多了几辆车,全是黑色车漆,暗得跟天色无异,而且车速极快,估计是卡着限速走的,溅起了数道水痕。我倚在椅子上,透过窗户看路边的景色,基本没有几家营业的店铺,雨日里,唯有路边几个伫立不动的人凝视着过往的汽车,不知道在干什么。
穆然齐连拐了数个弯,逐渐走进了一条我不太熟悉的小路,我看他沉默不语,但是神情悠闲,目光涣散,仿佛丝毫不在意这是哪里。我环视了一下这条小路,感觉很奇怪。
这条路很不寻常,如果用词形容的话,就是有些诡异。路两旁是遮天蔽日的树,灌木林立,杂草丛生,虽然天色本来就阴沉,但是多阴的天气在这里都是一样的。道路两侧也有几家店铺,不过全部倒闭,店门前落满尘埃,结满蜘蛛网,是一幅多年没有打理过的样子。
整条街都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氛,或者说,这条街就是死的。
暮混路,路边上有一个路牌,上面标着路名,这个地方我待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过,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了吧。
穆然齐开着远光灯,前方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但是迟迟不见尽头。我又偏头看了看他,他还是那副毫不在乎的表情,似乎他常来这里。我不由得感到一点紧张,远处幽黑的深渊中,兴许会有什么不同凡响的东西。
车又开了两分钟,穆然齐忽然一踩刹车,把速度降了下来,目光变得犀利,扫视起道路两侧。然而道路的两侧什么都没有,仍是黑暗。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是我看错了。
我们的车开在道路中央,而两边,停满了两排的黑色汽车。现在,穆然齐正缓慢地行驶在它们之间。
这些汽车清一色是黑色的,无一例外,如果不仔细观察与黑暗的环境无异,各种品牌的都有,宛如在冥界的一场宴会。这两列车队非常长,从我发现开始,至少已有一百辆了,而它们还没有结束,远远地望不到尽头。
不过我发现,穆然齐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车上,他目视前方,目不转睛,仿佛前方有一个魔鬼。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远光灯关了,悄然地融在了车队中。我眯起眼睛,前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以极低的速度行驶,穆然齐正保持着与它相同的速度,维持了十米的距离。
果然是有问题,我心说。穆然齐的举动,明显是要跟踪他。
尽管几小时前暴雨骤至,但是这条路上却异常的闷,闷得喘不过气,顿时,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腥味和发酵的味道都有,穆然齐也一皱眉毛,又把窗户摇了上去。
“这是什么地方?”我低声问他。然而穆然齐没理我,依旧沉默。
两旁的汽车有很多开着车窗的,也不知道车里的人是怎么安定地待在这里的。车里面,我看到不止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在窃窃私语,在我这边听来,如同无数个小鬼的低语。
这又是什么人?几乎每一辆黑车中都有两三个这样的人,有的人甚至带着墨镜和黑色的口罩,完全看不清长相。经过的时候,我看到千篇一律的空洞的目光。
穆然齐在干什么?这是开到乱葬岗了吗?我又问了他一句,后者示意我不要说话,看前面。
前方我们跟踪的那辆车,距离正在渐渐减少。我注意到,那是一辆黑色敞篷的玛莎拉蒂。
有意思了,我心道。随着距离的逐渐缩短,那辆玛莎拉蒂越来越明显。如此诡异的阵仗之下,不用想,这辆玛莎拉帝一定是这场宴会的正主。
黑色的玛莎拉蒂如同一个行走的幽灵,缓缓地飘在黑暗中,很平缓,很安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车上隐隐约约的有三个人的虚影,在交谈着什么。他们的声音很小,但只要再离得近些,完全可以听到。穆然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对两车间的距离开始做调整。
树丛越来越密集,我记不清开了多长时间了,只发现两侧的错综枝叶渐渐茂盛起来,如同置身到丛林中。路边的黑车开始稀疏起来,渐次,前方只剩下那辆玛莎拉蒂。
一分钟后,玛莎拉蒂忽然一停,向右一拐,停到了路边。穆然齐紧跟着,把车停到了玛莎拉蒂的左边。
这样,两辆车并排,可以清晰地听到对方车内的声音。穆然齐伸出手指了指对面的车,让我仔细倾听。幽静的小路中,犹如鬼魅幽歌的声音渐渐响起,在这种声音的伴奏下,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了。
“谈一谈你上个月勘查到的信息。”这个人淡淡道。
“指那个地方吗?”他身后一人道,“那地方倒是挺诡异,只是不知传说真假。”
“无妨,你说来之后,真假我一听便知。”
接下来,就是那人叙述他勘查到的信息,我听得一愣一愣的,突然感觉,他说的事情,似乎与鸾花玉佩的那个传说有关联。那个人语言水平太差了,下面一段是我总结过后的信息。
那道士传说发生的时间,大约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据说当时附近的村落,在一夜之间都供奉起一个佛像。这佛像面目狰狞,眼神怨毒,犹如一条毒蛇,在平时,绝对会被认为是凶物,然而有句话叫做“物极即反”,这个佛像,据说是用来镇压另一种凶物的。
这种凶物无疑就是指那一队官兵了。当时流传:这一队官兵是全是从地底下爬上来的恶鬼,要来地上害人,每到半夜三更,蔽日森林中就会传出怪响,犹如无数骨头相撞,当日,就会有一户人家凭空消失,但如果摆上这尊佛像,便绝对不会有事。
现代人听到这些肯定都会觉得是封建迷信,我一听也是同感。然而这故事诡异就诡异在,对于这队来自地底下的官兵,几乎是住在那里的人,都亲眼看见过,完全不会有假。
如果在晚上零点左右的时候,往窗户外面看,会发现那里站着一个穿着民**服的白脸人,站得笔直,脸色煞白,一动不动地看着你笑,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能看穿整个房子,手上、脸上都反射着幽幽的月光,如同一个瓷人,浑身上下散发出黑烟。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太阳初升,到时候,白脸人会瞬间凭空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了近十年,然而忽然有一天,人们发现那尊佛像似乎镇不住这东西了。
连续几日,有人目睹到,这白脸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趁着月光掩盖在乌云下,轻轻地打开窗户,四肢扭曲地爬了进去,当日,这一户人家便会再无音讯,人们说,他们是被鬼魂拉去做苦力了,永世不得超生。而门口摆放的这尊佛像,脸色却发生了变化,从狰狞变为平淡,最后变为了哭泣。
遇上这种情况,恐怕是要灭村无疑了。佛像哭泣,代表着这事情已经棘手到无法处理的地步,再过数月,恐怕这村子就要再无一人了。当时村里面几个管事的就一合计,请了附近一个道士过来主持法事,请求神灵护佑,避免灾祸。
请来道士的转一周,村子就在日落黄昏之时大张旗鼓,准备祭祀,灵坛上贡品数不胜数,众人皆都围成了一个大圈,往中心里小心地偷看。只见那道士穿着一件白色袍子,神秘地做了一些事情,上了香,一切准备就绪,正要掐绝念咒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天色忽然一阴,一缕乌云飘到了灵坛上方,几乎是同时,大雨便落了下来,祭祀中断了。道士的眉头瞬间皱得不成人样,所有人只要不傻都知道,他们要完了。
这件事的彻底结束是在一个月后,基本就是在道士的奇异故事之后。谁也不明白,这一队官兵,为什么在一个月内突然销声匿迹了,村子里再没有人死,要说唯一一个被发现的,就是那个道士。可是玛莎拉蒂里那位的叙述还没有完,因为在诡异的十年内,仍有一件未解之谜。
按照叙述者的说法,这件事被命名为“花烛召影案”。
八十年前,秋风萧瑟,荒芜的村落旁有数棵盛开的夜香树,幽风悄然掠过,无声无迹。每至这个时节,夜间将有灿烂的夜来香绽放于此,洁白细腻的花瓣遥映着月光,幽静甜美,夜来香下,常有一位潇洒少年伫立,仿佛是花中之蕊,消融在月夜里。
夜香树的位置,是在靠近蔽日森林的一个地方,多年来那里怪事连连,于是大家便顺便把这树也归作了不好的象征,至于那个在夜间出现在夜来香下的少年,也一并被冠上了恶煞的称呼。而这个未解之谜,基本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一个中元节的傍晚,人们看到,夜香树下,隐隐约约的,燃起了一圈微弱的烛光,火光中,是一个庞大的巨影,笼罩住了整片森林。从此之后,怪影林立,逐渐围住了这个村子。
叙述者讲到这里,忽然一顿,停了。我也跟着一愣,按理来说,这个故事肯定没讲完。然而对面的玛莎拉蒂中忽然没了动静。我看向穆然齐,只见他双目忽然一睁,脚下一踩油门,同时就有一阵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响起,然而声音不是从我们这边传来的,来自右边的玛莎拉蒂。
“被发现了。”穆然齐道,但是语气轻松。
这个时候,对面的玛莎拉蒂中也清晰地传出了一个词:“是他!”
穆然齐神色未动,一转方向盘,擦着左边的一棵树开了过去,几乎与玛莎拉蒂擦肩而过。我刚从故事里走出来,还没缓过来,瞬间就懵了。
“怎么了?”我冲穆然齐叫道。
“要死人。”他回答道,神态波澜不惊,水波不兴,手上方向盘又在瞬时间转了几个圈,晃得我脑袋左右乱撞,磕了好几下。两辆车的速度可以算得上是在赛车了,穆然齐在玛莎拉蒂前面各种炫技,然而面对后面一辆跑车,根本甩不掉,我顿时就有些急了,按照这个方向发展下去,先不管我这辆车,我跟穆然齐迟早得被撞死。
“怎么办?”我又问他。
然而这次没有人回答我,我转过头去发现,穆然齐在沉默,但这不是绝望的沉默,他惨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一个微微上扬的嘴角。
穆然齐把车窗完全打开,单手开车,随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什么东西,那双沉默的眸中渐渐闪出了些许戏谑。
“一会儿,你自己回别墅歇一天,明天去和你的南宫朋友汇合,在此之前,你不会有任何事,记住不要乱跑,你那位南宫朋友有些能力,不会让你送死的。”他心不在焉地说。说这话时,我看到他手中寒光已起,刹那间,三道流星箭雨一般飞了出去,我只听见后面的玛莎拉蒂猛地一刹车,撞到了什么东西上。穆然齐悠闲地将窗户摇上去,神情仍然沉默,只不过在沉默之中,多出了几分杀气,透骨地沉默。
“刚才的是什么人?”我见似乎没事了,便问道。
穆然齐冷哼了一声:“永冥公寓,不出我所料,你明天傍晚还会遇到他们。”
之后,穆然齐没再和我说什么,一路无话,最后他将车停在了我别墅门口,自己走了。我在别墅里又待了一天,没事干的时候,梳理了一下现在得知的所有信息,对整体的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神秘的鸾花玉佩,林子里的民国官兵,这条路上无数的黑车,都会是怎样的谜团?
既然我正好没事干,那便静下心来,慢慢地渗透出,这件事情的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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