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桉抱着那身粗布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永安城的青石板路上。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她看着街边热气腾腾的包子铺,狠狠咽了口口水。
得先搞点钱。
她摸向口袋,空空如也。现代社会的手机、钱包,早就不知丢哪儿去了。全身上下,只有那套换下来的“奇装异服”。
她找了个僻静角落,抖开T恤和牛仔裤。这料子,这做工,放这儿应该算…稀罕物吧?
旁边有个当铺,黑底金字的招牌,看着挺气派。
时桉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柜台很高,她踮起脚才露出半个脑袋。
“掌柜的,当东西。”
柜台后的老先生扶了扶眼镜,往下瞥了一眼,看到她怀里抱着的衣服,眉头就皱了起来。
“姑娘,我们这不收破布。”
“这可不是破布!”时桉努力把T恤举高,“您摸摸这料子,再看看这走线,这…这颜色多正!”她指着T恤上那个模糊的卡通图案,“这可是…是海外番邦的流行花样!寓意…寓意吉祥!”
老掌柜狐疑地接过,手指捻了捻纯棉布料,又对着光看了看那机器织就的均匀纹理,以及牛仔裤上那规整的拉链和纽扣,眼神微微变了。他干这行几十年,没见过这种东西。
“死当活当?”
“死当!”时桉毫不犹豫。这玩意儿留着是祸害。
老掌柜沉吟片刻,伸出五个手指。
“五…五十文?”时桉试探着问,心里盘算着能买多少个包子。
老掌柜嗤笑一声:“五文钱。”
“五文?!”时桉差点跳起来,“掌柜的,您再看看!这料子!这做工!”
“爱当不当。”老掌柜作势要还给她。
“……当!”时桉咬牙。五文就五文,总比饿死强。
揣着五个冰冷的铜板走出当铺,时桉感觉自己像个刚被榨干价值的冤大头。她花一文钱买了个最便宜的杂粮饼,蹲在路边啃着,粗糙的口感喇得嗓子疼,但她还是吃得一点不剩。
活下去,得先活下去。她对自己说。
与此同时,顺天府衙后院书房。
林与之听完了沈万三的汇报,指尖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所以,赵德明的人,也在盯着那个青桉村?”
“千真万确!”沈万三压低声音,“大人,您说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陈相那边的人也上心?”
林与之没回答,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石榴花上。火红的花瓣,像极了某些人躁动不安的野心。
“她人呢?”
“按您的吩咐,‘请’到京城了。刚在衙门过了堂,胡言乱语一通,说什么‘破而后立’,把王大人气得够呛,赏了身旧衣服就给轰出去了。”沈万三说着忍不住想笑,“这会儿估计在街上晃荡呢。”
“看着她。”林与之淡淡道,“看看她接下来会去找谁,或者…谁会去找她。”
“明白。”沈万三点头,又道,“还有件事,陈相府上那个端茶的刚递出消息,说昨夜赵德明又去了,这次待得更晚,走的时候,怀里那个紫檀木匣子,换成了一封书信,看火漆印,像是…宫里的样式。”
林与之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了。
宫里的信,通过赵德明,到了陈相手里。而赵德明,管着江淮盐税,又是栗妃的亲戚。
一条线,隐隐约约在他脑中串联起来。江淮的银子,后宫的风,前朝的相……
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言行古怪的“时桉”,恰巧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候,出现在了京城。
巧合?
林与之从不信巧合。
“加派人手,盯紧陈相府和赵德明府邸的所有出入口。还有,”他看向沈万三,“那个时桉,别跟丢了。她那些‘胡言乱语’,一字不落,报给我听。”
“是!”
沈万□□下后,书房里恢复了安静。林与之拿起桌上那份关于近期江淮盐税异常波动的密报,眼神渐冷。
这永安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而这个叫时桉的姑娘,像一颗突然投入浑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不知会扩散到何方。
他需要看清楚。
而另一边——
时桉啃完饼,舔了舔嘴角的碎屑,开始思考下一个严峻的问题——今晚睡哪儿。
五个铜板瞬间只剩四个,住店是想都别想。桥洞?破庙?她打了个寒颤。
正发愁,旁边两个路人的闲聊飘进耳朵。
“……听说了吗?西城郭老四家那凶宅,又闹腾了!”
“啧,不是都空了小半年了?还没人敢住?”
“谁敢啊!价钱一降再降,白送都没人要!都说夜里能听见女人哭……”
凶宅?白送都没人要?
时桉眼睛猛地亮了。
怕鬼?呵,比起流落街头饿死冻死,鬼算什么!她可是受过现代唯物主义教育的!再说了,她自己现在算不算个“孤魂野鬼”都难说。
问清方向,时桉揣着仅有的四个铜板,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西城那座传说中的凶宅进发。
走到地方,只见一个穿着绸衫、愁眉苦脸的中年胖子,正对着那扇掉漆的木门唉声叹气,旁边立着个“吉屋出售”的牌子,纸都泛黄了。
看来这就是房主郭老四了。
时桉整理了一下那身灰扑扑的旧衣服,走上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老板,这房子……怎么租?”
郭老四回头,看见是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没好气地摆摆手:“去去去,一边玩儿去!我这儿正烦着呢!”
“我真租!”时桉坚持,“听说……价钱好商量?”
郭老四上下打量她,嗤笑:“小丫头,这房子……不太平,懂吗?吓着你我可不负责。”
“我不怕!”时桉挺直腰板,“我就缺个地方住!您开个价!”
郭老四眼珠转了转,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起租,每月……三百文!”他故意报了个高价,想吓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三百文?!你怎么不去抢!时桉心里大骂,脸上却挤出为难的样子:“老板,我……我只有四个铜板……”
郭老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四个铜板?!你消遣我呢!”
“我先欠着!”时桉赶紧说,“等我找到活计,挣了钱一定还您!我还可以帮您打扫院子!您看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有人住着,还能添点人气,说不定……就不闹了呢?”
郭老四看着她,这小丫头眼睛里有种奇怪的执拗,不像开玩笑。他这凶宅名声在外,别说租,白给人住都没人敢要。有人愿意住进去,哪怕不给钱,传出去好歹也算破了“无人敢住”的局,说不定以后还能忽悠个胆大的来买?
他摸着下巴,犹豫了半天,终于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行吧行吧!算我倒霉!看你个小丫头可怜!四个铜板,押金!让你先住一个月!下个月要是交不上租金,立马给我滚蛋!”
“谢谢老板!您真是大好人!”时桉喜出望外,赶紧把四个铜板塞进郭老四手里,生怕他反悔。
郭老四捏着那四个硌手的铜钱,看着时桉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般哧溜钻进了那扇破门,摇了摇头。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嘀咕着,揣着四个铜板走了。这生意做的,真是赔到姥姥家了。不过……总比完全空着强点?
时桉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院子里杂草丛生,屋舍破败,窗户纸破了大洞,风一吹,呜呜作响,还真有点瘆人。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是她在永安城,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第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的“凶宅”生存记,正式开始了。而她还不知道,远远的,街角阴影里,两双属于不同主人的眼睛,刚刚记录下了她住进凶宅的全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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