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胥淮风来的时候,攸宁正站在墙角听训。

陈露露的妈妈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指着郭垚和攸宁的鼻子骂了一通,大致就是“有人生没人养”这样难听的话。

郭垚爸爸一边赔礼道歉,一边训斥着自家孩子:“成绩下滑了那么多名不说,现在还学会和人打架了是吧?赶紧跟人家说对不起!”

郭垚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反而还对着攸宁咧咧嘴。

“宁宁。”

攸宁闻声转头,看见了一身西装革履的胥淮风,像是刚从公务中抽身,与校园背景格格不入,因此引起了些许人的围观。

他没有回应任何人,而是径直向她走来:“有没有伤到哪里?”

胥淮风半俯下身来仔细检查,近到攸宁几乎能看到他脸上细微的绒毛。

她也咧嘴笑笑以示无恙,头顶又被人拍了拍:“好,没事就好。”

在当事人及家长大致到齐后,班主任简要说明了下情况,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将冲突分成了丢手机和打架两件事。

并未像其他家长那样或斥责或道歉,胥淮风只问攸宁有没有动手,在得到确切的答案后才道:“陈同学的家长,既然攸宁没有动手,那也就没有必要谈什么道歉了。”

攸宁抬眸,看了一眼将自己挡在身后的胥淮风,明白他这是在帮她,将事件的责任厘清至最小。

对方恼羞成怒,问他是哪门子家长,到底是来护犊子还是解决问题的。

“我是攸宁的舅舅,不是陈同学的舅舅,要护的自然是自家孩子。退一步讲,您说要解决问题,如果攸宁真的哪里做错了,那就是没有看好自己的书包。”

胥淮风四两拨千斤,对面瞬间哑口无言。

大概是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郭垚的班主任一到场,便将郭垚爸爸和陈露露妈妈叫到了一旁,说要单方面解决问题。

场子临时静了下来,胥淮风中途出去了一趟,叮嘱攸宁他不在的时候尽量少说话。

站一旁的郭垚朝她使眼色,问她哪里喊来的家长这么牛逼。

但攸宁却并不因此而欣慰,尽管胥淮风十分轻松便能帮她平是非,可将他拉到这样幼稚、甚至有点可笑的闹剧当中,让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些歉意。

彭小萌的妈妈是最后到场的,穿了一身职业装和A字裙,听女儿说刚买的手机被人偷了,难掩厚重妆面下的愠色。

尽管班主任再三劝阻还没查清楚,攸宁还是被拽了过去,被人趾高气昂地批评了一通。

“一中现在是怎么招的学生,小小年纪就会偷东西了,这是在学校有老师和家长管着,等出了社会是不是就无法无天了。”

话讲得十分难听,纵使是班主任也有些看不下去,让对方收敛一些。

或许是攸宁闷头不语,让人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女人的语气松懈了下来:“不过一个手机而已,要是你家里困难,我送你一个也无妨,但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是手脚不干净的话,我可得替你家长好好管教一下了。”

烈焰红唇张张合合,吐出的却尽是难闻的气息。

末了,攸宁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道:“我没有偷彭小萌的东西,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她的手机。”

如果只是自己受委屈还不要紧,她却见不得胥淮风被人诋毁分毫。

“那也只是你一面之词,现在回班把你的书包拿来,让小萌看一下再说。”

攸宁一动不动,拒绝了这个要求。

然而女人态度强硬、不依不饶,班主任是新官上任,不想让同事看了笑话,小声催促攸宁去拿书包。

……

直至一道声音破开僵局:“宁宁,过来。”

初见时胥淮风说的便是这句话,那时攸宁还不知道他是谁,带着些生疏的局促,而如今已能奔赴而去叫一声“小舅”。

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随行在侧的还有一位中年男人,逢人经过便被颔首致意,称呼一声校长。

女人见状迟疑了一番,开始打量起眼前二人的关系,却猜不出这位年轻男人是何人物。

胥淮风的音量尚来不重,但不怒自威:“您讲的不也是一面之词吗,难道您女儿亲眼看见了攸宁偷了她的手机吗?”

彭小萌见这阵势生生萎了下来,无论母亲再如何作问,都躲在身后一声不吭。

“既然校长也在这里,我就有话直说了。”胥淮风向中年男人示意,对方也点了点头:“学生们有点误会本不算件大事,私下讲一讲兴许也就解开了,但事情放到明面上就没那么简单了。”

“在您拿不出具体的证据之前,除非攸宁自己愿意,任何一个随意翻看她东西的人都是强盗。”

攸宁听着听着,忽然觉得眼睛发酸。

明明她一个人时还能坚强,明明现在有人无条件站在她身边,信她所做、为她所言。

却止不住地有些哽咽。

胥淮风似是察觉到她的颤抖,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在了她肩上,像是一种安抚,也同时注入了力量:“我已经经过了校长的同意,叫了保卫处的人过来,他们自然会有办法协助您,直到解开孩子们的误会为止。”

这场闹剧最终在彭小萌母亲的妥协和班主任的赔笑中告一段落。

胥淮风带着攸宁向校长问好,对方频频点头,甚至关怀了一番她的学习情况,最后叮嘱年级主任一定将此事彻查到底。

“最后一节课是什么?”

“自习课。”

“去拿书包吧。”

攸宁有些讶异地看着胥淮风随她一同上楼:“可是还没到放学的时候呢。”

楼梯仅有十几阶,但此刻极致漫长。

“出了这种事,应该很难再学下去了吧,与其在里面干坐着,不如一起走走。”

胥淮风说得平常,没有一点大人的架子,反而像是一个朋友。

攸宁很快应了下来,不得不说,他的确很懂学生的心理。

尽管她没做错任何事,再回教室时却有些胆怯,推开门的那一刻,无数双眼睛扭头朝她看来。

同桌小声问她怎么样了,她勉强笑笑说没事,收拾书包的手却还在颤抖。

“叔……哥哥好。”突然有人道。

攸宁扭头,见胥淮风身姿挺拔立在了班级的门口,一声不言便将嘈杂的教室压得鸦雀无声。

一眼看去是年轻的相貌,但不出片刻就能识出端倪。

他太过沉稳成熟。

在胥淮风目光的注视中,她按捺下来迅速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之时被他顺手接了过去。

……

时隔多年,胥淮风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以这种形式重新踏入校园。

接到攸宁的电话时他正在公司开会,原本这样的琐事可以交给刘秘来办,但无法忽略她隐约的哭腔。

所以他当即便备了车,同曾经的老校长通了电话,提前联络了他正任现校长的学生。

曾经胥家往图书馆捐了不少老书,这点人情还是给得了的。

走着走着,攸宁径直跑到了他跟前:“小舅,对不起,麻烦你跑一趟了。”

说罢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像是个有违使命的死士。

惹得胥淮风笑了笑:“被人叫了声哥哥,倒也不算亏。”

白白年轻了一回。

他随口一说却被人当成了反语,攸宁歉意更浓:“我以后会自己处理好的,她们想要看就看好了,反正我没偷就是没偷,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要是她们一口咬定你把东西藏起来了呢?”

“我,我……”

攸宁一时哑口。

的确,如果陈露露反咬一口,就相当于把她逼上了死路,那时无论再如何辩解,别人都会认为她就是那个小偷。

胥淮风看出她明白了这一点,才继续道:“当别人没有证据就质疑你时,千万不要陷入自证陷阱,因为他们的本意并不是要解决问题,而是让你成为替罪羊。”

攸宁重重地点了点头,十分庆幸当时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冬至已过,白昼渐长,天气愈凉,树枝变得光秃秃的,不是散步的好时节。

如果现在回到岭南,那一定十分温暖湿润,绿意盎然,就算随便走走都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想着想着,她止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

攸宁没有拒绝胥淮风的好意,宽松厚实的羊毛西装外套覆落在了单薄的校服上,淡淡的檀香气味将她笼罩,身子忽然暖和了些。

为什么他身上总有焚香的味道,她下意识地想。

不过胥淮风并未给她继续思索的时间,倏而俯下身来系上一粒扣子,一片枯萎树叶随风飘摇至肩,又随薄绒衬衣的纹理滑落在地。

“那我应该怎么办?”

她有些六神无主,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

胥淮风指腹很长,指尖泛白,扣子在他手中如米小:“你表现的已经很好了,如果说还能再做些什么的话,可以适当提前揣测一下身边人的来意。”

这世上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善,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恶。

可是,那你呢?你的来意是什么呢。

这话攸宁终究没有问出口,胥淮风也自驳了刚才的言论:“但对人设防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与其跟无所谓的人纠缠,不如轻松些生活,至少在我可以为你善后的时候,你没有必要提前为难自己。”

不过是个花季的姑娘,本应无忧无虑的才对,光是他认识的人里也不乏许多年纪二三十岁还天真无邪的“公主少爷”。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校门口,专用车位上黑色奔驰打起了双闪。

胥淮风拉开车门,将沉甸甸的书包放了进去,回头见小姑娘落在后面走得慢吞吞。

他难得有个空闲时间,默不作声地靠在车旁,想看看她要闹个什么名堂。

直到攸宁捏着手指,一步一步挪到了他面前,音调拉得很长:“小舅——”

“我可以不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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