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对峙

许是害怕定罪,王元义情绪露出激动之色,猛然将话说出了口。

林清如眼睛一亮,忙追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自己吊死的?

王元义知道说漏了话,脑袋丧气了似的微微垂着,上面还有因为磕头留下的红痕。他的脸上露出无比纠结踌躇的神情,数次张嘴,却又迟疑着将话吞咽下肚。

林清如并不催促,只等他自己开口。

“我……我到她家时,她已经死了……”良久,王元义终于缓缓开口。

“你到谁家?什么时辰?谁死了?详细说来。”林清如仔细追问他,并眼神示意雪茶以作记录。

“大概在寅时三刻以后了,我到了王牙婆院子门口,结果进去推门一看,就见王阿妈自己吊死在堂屋房梁之上了。”

“你这个时辰,去王牙婆家中做什么?”

王元义吸了吸鼻子,说得十分含糊,“我摔了叶家的绿如意,要赔一百两银子。就想着去她家里找找有没有。她常在晚上收了姑娘回来,一般只有过了寅时,才会灭灯歇息。”

“你是她义子,为何不直接找她要了来?”

一提起这个,王元义脸上便似有愤怒之色,忿忿说道:“她哪里当我是义子,不过图我为她养老罢了!这些年见我无用落魄,便一脚把我踢开了。”

林清如接着追问道:“你进入院中,可有引起什么响动?”

王元义回想了片刻,“王阿妈家里有条大黑狗,见了陌生人便得狂吠嚎叫。我进入院中时没注意,惹得它嚎叫许久。”

“大人,他会不会是在说谎?”雪茶皱着眉头,在林清如耳边小声说道:

“若是照他的说法,王牙婆是在寅时三刻前就死了?可若真是如此,村民为何还会在寅时三刻见到王牙婆窗外人影。”

“你进入王牙婆家中之时,门是向外还是向里关着的?”

“是虚掩着的。我当时还纳闷呢,她怎得忘记关门了。谁知推门进去便迎头撞上她吊在梁上。可把我给吓坏了。”

林清如凝眸沉思片刻,又问道,“你进入王牙婆家中之后呢?屋中可有什么异样?”

王元义脸上突然露出惊恐之色:“说起这个!我便觉得腿肚子抽筋脚发软!”

他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四下张望后,小心翼翼说道:

“我到了王阿妈家中,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呢,嘭的一声门就被关上了,吓了我一大跳。屋内黢黑一片,阴风阵阵,十分瘆人。我摸索着把油灯点亮,却见王阿妈的身子穿着一身大红衣衫,就在那堂屋中间摇摇晃晃飘飘荡荡,好像要活过来一般,那油灯唰的一下就灭了!”

见他说得不着边际,林清如轻咳一声打断他:“说重点。”

“大人,有鬼!我看到王牙婆的鬼魂了!”王元义反应过来,瞪大着眼睛仿佛心有余悸的样子,“我还没来得及把油灯点着,屋内就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像是王阿妈朝我走过来的声音!”

说着,怕林清如不信,他又惶恐地说道,“我还听到她像是在我耳边叹气一般!吓得我赶紧又把油灯点亮来!结果灯一亮不要紧,我居然发现窗户上有个影子一闪而过!我当场就被吓软了腿!”

他哆哆嗦嗦的,神情惊恐,“一定是王阿妈的鬼魂尚未走远,还在四处游荡呢!”

林清如一听这话,不由得眉头紧紧皱起,“鬼魂?人影?还有别的什么吗?”

王元义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别的就没见什么了……只是她有几个包袱散在床上的,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不知怎么又自己吊死了。”

“然后呢?”

“我当时吓得腿肚子都软了。但又想到还欠着叶家银子,于是……于是就……”

说几次,王元义明显有些犹豫,迟疑地看了林清如一眼,还是开口说道:“就将床上和柜中的金银珠宝带走了……”

“你怀中的金银珠宝就是这样来的?”

王元义小心翼翼觑着林清如的神色,讪讪回答道:“是……”

雪茶哼了一声,嘲讽道:“你胆子倒也不小么,撞了鬼也不忘带了金银首饰?”

林清如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倒不像是在说谎。于是冷眼看着他,眼神锋利如刃:“不对,你还是没说实话。”

王元义一听,忙砰砰磕头道:“大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鉴啊!”

“那小杌子上的脚印,你怎么解释?”

王元义青紫的脸上露出片刻的迟疑来,他抬头打量一眼林清如的神色,终究是狠狠咬了咬牙,说道:

“王阿妈身上……有一块祖传的好玉……”

“什么!”雪茶瞪大了杏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元义,“你是说,你踩着小杌子,只为了去她身上那块好玉?”

见王元义悻悻点了点头,“她吊得太高了,我取不到。只能踩在小杌子上。”

雪茶一想到黑灯瞎火之中,王元义在尚有余温的尸体上摸索寻找,只为了身外财物,只觉得头皮发麻匪夷所思。

“你不是见鬼了?吓得腿肚子都软了?怎么还有胆子去死人身上偷东西?”

王元义咬着嘴唇,虽然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样子,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理直气壮来,

“也不算偷……王阿妈说了,这块玉以后要传给我的……既然她都死了,我拿走也没什么不对的。”

林清如声音清冷,“你是她义子,若真见她自尽,为何不好好安葬?反而踩在小杌子上拿她身上的玉?还卷了金银就跑?”

王元义狡辩道:“我原是想将她安葬来着!只是叶家实在催得急,当时不交了银子去,若是将我送上公堂,我如何还能提王阿妈披麻戴孝呢。所以……所以我便想着,交了银子再回来也不迟……”

雪茶冷哼着讥讽他,“你倒是孝顺。”

他抬头望向林清如,惊慌的双眼中又挤出几滴眼泪来,

“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真是她自己吊死了!真不关我的事啊!”

“那一开始问你,你为何不说!”

王元义挠了挠脑袋,面露苦色,“如何能说得清楚……我当时本就拿了东西从王阿妈家出来,若真以为人是我杀的,可怎么好……”

林清如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说着,她吩咐值守将人带了下去,嘱咐道:“单独将其关押,这段时日不许人探视。若是有人提审,也得前来禀报。”

“大人,您认为是不是王元义杀的人?”待得王元义被带走,雪茶轻声问他。

林清如微微沉吟,“还说不准,他话里倒是没什么漏洞,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雪茶歪着头想了想,“其实也有漏洞,若王牙婆便是寅时三刻前死的,那村民见到的窗边人影是谁?”

“也未必就一定是王牙婆。”林清如凝眸沉思,袖长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月黑风高,屋内灯光昏暗,照出人影映在窗上,怎么就一定能确定是王牙婆呢?”

“大人的意思是?”

“你刚刚没听王元义说,他撞鬼了。”林清如眉眼低垂,似是沉思,“如果他没说假话,那么他撞见的鬼,会不会是……”

雪茶猛地惊叫出声,“是凶手!”

林清如沉着脸点点头,“王元义心虚胆怯之下,下意识认为那是女鬼。也就是说——”

她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很有可能,凶手一直在暗处窥伺着王元义的一举一动。”

雪茶捂住自己快要惊呼出声的嘴,“那王元义,岂不是和凶手擦肩而过!”

林清如转脸看向她,“如果你是凶手,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雪茶怔了片刻,迟疑着说道:“杀了王元义灭口?”

“不对。”林清如缓缓摇了摇头,“如果我是凶手,我会将王元义坐实成凶手。”

“大人是说,替罪羔羊!”

————

花间楼中,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座无虚席,熙来攘往。大堂中的酒客醉意朦胧,酒酣饭饱间,已然高谈阔论起来。

一人说道:“你们听说了没,城北城门边上,吊死了个牙婆!”

“听说了听说了!”有人口若悬河地回道:“据说她吊死的时候还穿着一身大红衣裳!舌头吊了老长出来!脖子都勒断了半根!怨气冲天!官府都不敢靠近呢!”

“嚯!”,闻者一片哗然。

紧接着,便有七嘴八舌的讨论:“大红衣裳,那不是会化成厉鬼?”,“死得那样惨,谁给她收尸啊!”,“好端端的,她吊死做什么!”

“欸!你这话算是问道点子上了!”一人露出些高深莫测的神色,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我在衙门当差的表叔说的,那牙婆,是被人勒死后,吊到房梁上的!”

“什么!”闻者纷纷露出惊诧神情,“被人勒死的?被什么人?”,“那人下手可真狠。”,“她是得罪谁了?”

言者嘘了一声,故弄玄虚地说道:“你们猜,是谁把她勒死的?”

他故作神秘,倒是吊足了众人胃口。

直等众人脸上露出急色,纷纷催促问他:“是谁?”

他这才回道:“竟是她看着可怜,在街上收养的义子!”

见众人纷纷围拢,露出惊愕神情,他露出得意的表情,接着说道:“可怜这牙婆,原是好心,却不想引狼入室了。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为了几两银子,就将义母生生勒死!”

人群纷纷露出鄙夷神色。

紧接着有人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刚刚不都说了嘛,我表叔在衙门当差!哪有不知道的!”

“那衙门可有将人抓起来了?”

“说到这个,就更是一桩奇事了!昨儿傍晚就将人抓起来了!可惜啊——”他露出些微惋惜神色。

“可惜什么?”

“竟无法给那贼子定了罪去!”

人群再次议论纷纷,一片哗然,“这是为何?”

“要说这大理寺的大人也是英明神武,仅凭一双脚印,便抓住了真凶。只是这凶手实在嘴硬狡猾,知道只有一双脚印作为物证定不了罪,竟迟迟不招!”

众人急了:“为何定不了罪?”

“既无人证,物证也不充分,还无口供。你说如何定罪?”他眯了眯眼睛,像是感叹似的说道:“若是能在王牙婆家中,找到那恶人曾经去过的证据,就好咯。”

角落中有人只安静听着,眼中有思绪闪动。

一身风流白衣的容朔轻挑桃花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议论纷纷,轻笑一声,

“她倒是会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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