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王牙婆的院门贴着如丧联一般的封条。院子角落的大黑狗早已不知所踪,只有虫鸣声声,夜风阵阵,一派毫无生气的死寂气息,偶有无端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林清如翻身进院,从厨房侧边小门进了房间。
雪茶站在院中看着屋内漆黑一片,轻巧细碎的脚步由远及近,随后在卧房屋内突然窜起灯火闪烁,火焰一窜一窜在灯芯跳动,灰白的窗户纸上映出屋内隐约的人影。
凶宅无端有阴森气息,更衬得朦胧的轮廓好似鬼影绰绰,昏暗的光线借着人影,在月光映得惨白的窗户纸上跳动,如一团淡墨痕迹模糊晕染开来。
雪茶下意识紧张地喊道,“大人?”
直到听到林清如清冷的声音从房间传来,她这才微微放下些心来。
“光看人影,你能看清我是谁吗?”
雪茶皱着眉头仔细查看那影影绰绰的人影,然后摇了摇头,“光线太暗了,看不清。”
“能分清是男是女么?”
雪茶还是摇头,“很难,太模糊了。”
林清如心下了然,“好了,你进来吧。”
她呼的一口气吹灭油灯,屋内顿时又陷入一片漆黑冷寂之中。匆忙的脚步声又从卧房行至厨房,雪茶摸索着,跌跌撞撞走近林清如,二人噤声躲在堂屋中间的木梁之上,借着月光,还依稀能看见厚厚灰尘中,麻绳绕过房梁的痕迹。
雪茶听得林清如轻声说道:
“那日,凶手一定是从厨房小门出去,并未引人注意。所以王元义才会在窗上看见人影,误以为撞鬼。”
黑暗中的雪茶轻轻点了点头,问道:“大人为何对外散布消息说王元义不招?难道凶手一定会回来吗?”
“凶手是看着王元义进入房间的,没有再比王元义更合适不过的替罪羊了。他要坐实王元义的罪名,就一定会回来放置不利于王元义的罪证。”
林清如压低的声音中带着笃定,“这件事查得越久,对凶手越是不利。因此这两日他一定会来。我们只需要等着便是。”
雪茶了然点头,语气中有轻笑的调侃,“那我们这便是,待鱼上钩,瓮中捉鳖。”
轻快的语气稍微松解诡异黑暗的周遭气氛,两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的角落熠熠生辉。
不知等了多久,雪茶已有微微睡意袭来。
突然,吱呀一声刺耳响动,厨房小门被缓缓推开,屋外有缓慢而拖沓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幽幽风声,嗒嗒好似鬼差行至,在这安静沉默的诡异氛围里格外清晰。
雪茶睡意全无,黑暗中睁大了双眼,她柔软的手掌带着微汗意的温热潮湿,握住林清如的手,用气声说道:
“大人,他来了?”
借着窗户纸透进来的惨白月色,林清如看见一个模糊黑色人影从耳房进入堂屋。光线实在昏暗,只隐约看得那是一个男人身形,身上像是不知挂了些什么东西,伴随着拖沓的脚步一步一响。
混沌的星月之光借出微弱的光线,那人影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双手悬空好似抓瞎一般,在屋中来回摸索。光线灰暗不明,许是实在看不清屋内陈设,他脚下被小凳子一绊,一个趔趄向前栽倒,一头狠狠磕在屋中的八仙桌角上。
他忙捂住脑袋,疼得龇牙咧嘴起来,一身的东西被晃得叮咣作响,格外滑稽。
雪茶忍俊不禁,一时没忍住,哼地一声笑出了声。她惊觉自己闯了祸,生怕被人影发现踪迹,忙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这房子本就是凶宅,安静沉寂,却无端传来一声女人的轻笑,倒是十分阴森诡异。许是那人影本就心虚,这笑声在他耳中只觉得阴冷凄厉,无端觉得头皮发麻。
他似乎有些发抖,一身的东西也跟随着轻微碰撞,发出细小的响动。他艰难的吞咽声音在静谧的房间中清晰可见,声音亦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兰珠啊……这……这你就没意思了……又不是我要害你的……你……你别来找我啊……”
他摸索着桌上的油灯将其点亮,唰的瞬间,暖色的灯火跌跌撞撞照亮整个屋子,窗户上映出他被拉长的身影。他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只是这穿堂风萧萧而过,扑得这灯火忽明忽暗,晦暗跳动。
他拿着灯盏疑神疑鬼地在屋内转了一圈,见一切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林清如借着幽微灯火打量他,这男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身高七尺出头,眉眼间带着市侩之色,眉角一道半指长的刀疤,倒是衬出几分狠戾来。
她们这才看清他身上的响动从何而来,这男人腰间胸口挂得琳琅满目,铜钱桃木、葫芦貔貅应有尽有,怪不得走起路来叮咣作响。
雪茶用嘴型朝林清如说道:“大人,这是个神棍啊。”
林清如倒是凝眸打量着这个男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男人在屋内打量一圈,从怀中摸了一模,又在屋内左顾右盼起来。似乎在找一个即容易被发现,又不十分显眼的地方。
雪茶见了眼睛倏的一亮,忙给林清如使眼色,
“大人!果然是他!他来放栽赃证据了是不是。”
林清如轻轻朝雪茶点了点头。见那男人在大门后的角落处弯腰,像是在放置什么东西一般。她轻巧翻身下了房梁,将他抓了个现行,
“你在做什么。”
安静森然的房间里突然出现冷厉的女人声音,专心致志安放置东西的男人一时不觉,被吓了一跳,忙退后两步。
在看清来人后,他不善的眼神凝视着上下打量两人,嘁了一声,
“从哪里冒出来的臭娘们,吓老子一大跳!”
林清如瞥了一眼房间角落,竟是一只白玉镯子。
“你是谁?为何深更半夜在此鬼鬼祟祟?”林清如冷着声音问道:“这里已被官府查封,你不知道吗?竟胆敢擅闯?”
“关你屁事!”男人嘿了一声,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真是奇了,你这臭娘们倒是问起我来了。这大晚上的,你们两个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敢来管本大爷的闲事?吃饱了撑的?”
林清如掏出怀中令牌亮明身份,“大理寺查案,现在你可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他取过林清如手中令牌左右看看,嗤笑一声,“你要是大理寺的,那老子就是御史台的!”
他轻蔑地将令牌扔回给林清如,“哪里来的疯娘们。我就没听说过女人当差的。”
雪茶皱着眉头,“你可看清楚了!这上面可是大理寺的铜印!”
男人只露出泼皮无赖般的不屑冷笑,“怎么着?我这铜钱上还盖着玉皇大帝的玺印呢!”
见雪茶被他这话噎住,他接着说道:“臭娘们,倒是管起大爷我的事来了!我还没问你们为何出现在此呢!莫不是想偷东西被我抓个现行,想倒打一耙?”
雪茶气结,“我看你才是倒打一耙!”
“若是识相就闪远些!别耽误了大爷的正事!不然有你俩的好果子吃!”男人歪着嘴恶狠狠说道。
他粗鄙地唾了一口,眼中露出污秽之色来,“也就是王兰珠死了,否则直接将你们这两个娘们卖去了刘员外府上,你俩便知道好处了。”
林清如却冷冷看着他,“你说刘世昌?你想去牢中探望他吗?”
男人闻言突然一愣,“你什么意思?”
林清如风轻云淡地瞥了他一眼,“我抓的。”
她神色带着居高临下的平淡,“你若是想,我可以安排你们两个同一间牢房。”
“你这臭娘们,口气还挺大!”男人冷笑一声,“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说过女人当差抓犯人的。”
“那你今日听说了。”林清如说道。
男人不屑地将眼睛一撇,歪着嘴挑衅道:“来来来!那你将我抓了去吧!”
“不到黄河不死心!”雪茶嘲讽一笑,随即手指捏成环,一声响亮的口哨声破空而出,划破村落沉静肃然的夜色,惹得鸟啼阵阵,犬吠声声。
方才还幽深昏暗的房间瞬间明如白昼,急促的脚步声接二连三从门外传来,燃烧的火把将小院团团围住,五六个拉长人影映照在森白的窗户纸上。
林清如看着男人微微色变的脸,挑眉说道:“你猜,外面的人是不是捕快?”
男人神色中仍有微微质疑,试探性地问道:“你真是大理寺的人?”
“怎么?还是不信?”雪茶扬眉,“要他们将你带回公堂吗?”
林清如眼神如月光般清冷淡漠,看着他逐渐变得难堪的脸色,
“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左右打量两眼,眼珠子滴溜一转。像是耍无赖一般摊了手,装糊涂道:“说什么?”
“你深夜在此鬼鬼祟祟做甚?”林清如耐着性子问道。
“我回来睡觉呗。”男人十分理直气壮,“这是我自个儿的宅子,我出现在此有什么奇怪吗?”
“王牙婆的宅子,什么时候成了你的?”雪茶怒瞪着眼睛。
他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王兰珠是我相好,你说她的是不是我的!”
“原来你就是刘天德。”林清如微眯眼眸,厉声问道:“院门和屋门都有官府封条,你还敢擅闯?”
刘天德脑袋一歪,泄气似的做出几分悲伤模样来,故意拿衣袖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
“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说我也与王兰珠多年情分,她骤然惨死,我心下难过,前来祭奠一二罢了。”
林清如冷眼看着他表演,捡起门边缝隙的白玉手镯,举到刘天德面前,“是么?那这是什么?”
刘天德装作好奇地看着那枚镯子,佯做不识,“咦?这是什么?怎么看得有点眼熟呢。”
雪茶冷哼一声,拆穿他:“能不眼熟吗?不是你自己放到角落的?”
“你这臭娘……”他住了嘴,换了好言好语说道:“你这姑娘不要胡说,我何曾放过什么什么东西到角落?”
刘天德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噢——我想起来了!这镯子是王兰珠送她义子的东西!说是给他娶媳妇用的!”
林清如见他不肯承认,只假装不知,问道:“义子?”
“就是王元义啊!”刘天德露出信誓旦旦的笃定表情,
“一定是他杀了兰珠!这才落了这个镯子在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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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栽赃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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