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拓翕有点烦躁。
最近他和程锦年的关系变得捉摸不透,似好似坏。
坏的在于,程锦年真的不愿意他去家里辅导功课了。
比如半期考临近,白拓翕想带他复习重点,提议去他家,程锦年就假装没听见,或者直接拒绝他。
他之前表达过歉意,但看起来没得到原谅。他也清楚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后来就不提学习的事。
好的在于,程锦年似乎比之前更愿意理他。当然说话还一样的不饶人。
虽然程锦年对学习无感,但白拓翕的好同桌章北亮很上头。
章北亮说,这次期中考关系到他接下来的家庭地位,毕业后的零花钱有多少,所以强烈要求白拓翕帮帮他。
白拓翕没有拒绝。毕竟章北亮的文科不错,白拓翕也想请教。
本着互帮互助的原则,两个人在周日的下午打起语音电话,开始相互解答疑惑。
突然间,白拓翕收到一条消息提醒,是程锦年发来的,上面竟然写着:
“今天愿意辅导我的功课吗?”
白拓翕以为看花眼,认真地确认起头像和名称,最后才肯定这是程锦年发的。
“晚上的时候吗?”他发送过去。
“现在方便吗?”程锦年回道。
没想到他还挺着急。
但白拓翕下午的确抽不出空,正思索着解决办法,下条消息就发了过来。
“我去找你,你不用动。”
白拓翕有点诧异,心里觉得不对劲。
电话那头,章北亮开始催他。
“你消息回好没有?”
“没有。”
“谁找啊,你跟个大忙人一样。”
白拓翕没多想,脱口而出:“程锦年。”
章北亮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
之后,白拓翕就把程锦年约他学习的事告诉章北亮。
“喂。你不会要突然放哥们鸽子,去找程锦年吧?”
“不会。我让他来我家。”说完,白拓翕就给程锦年发过去地址。
章北亮瞬间狐狸精附体般,醋意满满地说:“白老师真是心地善良,雨露均沾呀。”
白拓翕对着草稿拍张照发过去,用解题思路堵住章北亮的嘴。
只过去大概十分钟,白拓翕听到敲门声。
他诧异地打开家门,程锦年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出现在他面前。
“这么快?”
程锦年没解释,就点点头。
白拓翕把程锦年领进来,然后围着他转了半圈。
“怎么了?”
“你什么都没带?”
程锦年尴尬地咳嗽两声。
进门前,他还祈求白拓翕能迟钝点,不会这么快发现。
白拓翕正想盘问几句,程锦年自己主动招了。
“我跟我爸吵架了。”
单刀直入,语气不疾不徐,仿佛在交代一件日常的小事。
但白拓翕深知程锦年和他爸吵架的阵仗绝不会小,这次可能吵得更凶。
他叹口气,感慨刚刚不对劲的感觉果然正确,带程锦年进房间里。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书架,书桌,衣柜,床。
书架上摆满了各类教辅材料,只有两层放的是课外书。其他装饰摆件之类根本没有。
要是去掉那张床,程锦年肯定以为走进了什么补习班。
他们两的动静引起了章北亮的注意,手机里马上传出他的招呼声。
“是锦年来了吗?”
程锦年微微一愣,然后才辨认出这是章北亮的声音。
白拓翕让程锦年先坐,自己去外边再搬张椅子。
“你也在。你们在干什么呢。”程锦年坐下,好奇地问。
“我们两在一起学习。”章北亮幽怨地说,“你不知道。刚刚白拓翕差点抛下我去找你了。”
“真的?”程锦年笑了两声,“那你下次抛弃他来找我吧。”
说到这,白拓翕刚好拿椅子进来,问:“你们两关系这么好了?”
“是啊。”程锦年和章北亮差点异口同声。
上次体育课后,章北亮经常找程锦年打排球。他对排球爱得深沉,却苦于找不到运动搭子。
程锦年显然是非常合适的伙伴。不爱学习,待在教室也无聊,特别愿意去操场动一动。
两个人一块打了几次就熟悉起来。
“小白老师,你再不努力,学生就要被我抢走咯。”章北亮欠打地说。
白拓翕没和章北亮说出真相,顺着把话题拉回到学习上。
他想起程锦年什么都没带,从书架上给他找了一套数学的基础卷,让他尽快做完。
程锦年试探性地把卷子撇到一边,打算刷手机消磨时光,被白拓翕严厉地制止。
“现在在我家。”
程锦年听得出白拓翕话里的意思。
身在曹营,只能任由摆布。
他叹口气,乖乖拿起笔。
“白老师好有威严。”章北亮语气夸张地奉承。
三个人吭哧吭哧地学习,时间飞快流逝,转眼就到了五点半。
章北亮说要去吃晚饭,先撤一步。
没有狐狸精在旁边妖言惑众,房间里立刻变得安静。
白拓翕放下笔,扭头看见程锦年眉头紧锁的模样,又拿起笔,把他卡住那题的思路写了写。
被点拨后,程锦年豁然开朗,眉头终于放松下来。
“准备呆到几点?”白拓翕问。
“这么着急赶我走?”
白拓翕摇摇头:“我是想问你在不在我家吃饭。”
程锦年镇定地说:“你留我我就吃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卷子,手在下巴胡乱地摸了两下,小动作不断。
白拓翕真想笑,但克制住,顺着他道:“留你。”
程锦年终于舍得抬头和他对视:“晚上吃什么?”
“面吃吗?”
程锦年反应了一下:“你做吗?”
“嗯。今天我爸妈都不在家。”
平时家里的三餐都是杨婶做的。除了去饭店或餐厅,程锦年还没吃过别人的手艺。
好奇心让他点点头。
两人一起来到厨房。
白拓翕从冰箱里拿出荞麦面、鸡蛋、油菜、虾等等材料。
“有不吃的吗?”白拓翕问。
“都能吃。”程锦年不挑食。
“行,那你等着。”
程锦年说:“不用我帮忙吗?”
白拓翕眨眨眼:“那你帮我剥虾?”
于是程锦年拿过虾。
他盯着虾沉默了会儿,问:“它们死了吗?”
白拓翕开火把锅烧热,准备煎蛋。
“肯定。你不吃急冻的?”
程锦年淡淡地说:“我怕它们咬我。”
白拓翕哑口无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程锦年应该从没下过厨房。
“不然我来吧。”白拓翕把炉灶关掉,走到程锦年边上。
“我行。”程锦年逞能的劲又来了。
之后两个人一块剥虾。
虾肉被白拓翕完整地剔出来,在程锦年手里要被分尸,碎好几块。
白拓翕开始教他诀窍。
“先这样,再这样。”
程锦年跟着一步一步剥,最终也得到完整的虾肉。
“我很有天赋嘛。”程锦年把虾肉捧在手里,洋洋得意。
白拓翕打开水龙头冲洗虾肉,然后幽幽地说了一句:“数学其实和这差不多。”
程锦年被这比喻恶心到了,迅速逃出厨房,在饭桌边老实坐下。
大概十几分钟后,白拓翕端出两大碗面条。
“尝尝咸淡。”白拓翕把筷子和勺递给他。
程锦年接过,满怀期待地品尝一口。
不错,味刚好。
但从嘴里说出来变成:“能吃。”
白拓翕难得呛他:“不能吃也没别的吃了。”
之后两个人同步地嗦面。
程锦年吃着,眼神刚好瞟到冰箱旁边摆得一箱方便面,于是问:“你们家很喜欢吃面?”
“方便。”白拓翕解释。
“那也不能总吃面呀。”
白拓翕想了想:“有时候也做焖饭。”
白家菜谱主打怎么方便怎么来。
程锦年联想到杨婶。她很少做这些方便的东西,两菜一汤算标配,并且一周里很少重样。
其中蒜香排骨、糖醋鱼是程锦年的心头爱,他永远吃不腻。
“什么时候来我家吃饭吧。”程锦年脱口而出。
邀请来得意外。
白拓翕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说:“随时吗?”
“都行。”
“没有理由?”
“要什么理由?”程锦年敏感地想起什么,警告地说,“你不准顺便要来教我学习。”
白拓翕无奈地耸肩:“我什么都没说。”
“你这么大一个学习脑我还猜不透。”程锦年不容置疑道。
白拓翕本来没多想,被程锦年提醒几句,忍不住好奇程锦年这么排斥的原因。
“有那么不情愿吗,下午讲题你明明弄懂了的。”
“我就是不喜欢学习啊。”程锦年说得直白。
但白拓翕直觉认为事情并不简单。
见程锦年不愿意多说,白拓翕换到另一个问题。
“今天和叔叔怎么吵架了?”
程锦年陷入沉默,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脑海里浮现出下午吵架时他说的那些难听的话。
“你能滚吗?”
“你装什么?谁要求你生我了?”
“那我还没妈呢,我有天天像你一样叫吗?”
“我他妈再回家,我就出门被车碾。”
程锦年合上眼,压抑住重新冒头的愤怒,最后平静地解释:“学习呗。”
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程锦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眼睛瞄到来电显示后决定走远一点接电话。
他来到白拓翕家的阳台。
窗户外是马路,车不停驶过,和电话铃声一样着急。
程锦年深吸口气,按下接听键。
“喂,张叔。”
“我吃了。在白拓翕家里。”程锦年往屋内看了眼,白拓翕还在吃。
张叔听到后明显放心了一些,但很快又忧虑起来。
“等会儿我去接你。回家你跟程总好好认个错。别再这样没大没小了。”
程锦年不耐烦地撇嘴:“不要。”
“我没错。不回去。”
“哎呀。你怎么连张叔的话都不听了。”
程锦年搞不明白这跟听话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总觉得是他不懂事,他的错。
程海威一点错没有么?
“不用说了张叔。今天我不会回家的。”说完他直接挂断电话。
重新回到饭桌,程锦年发现碗里的面变多了些。
“锅里还剩。多吃点。”白拓翕喝掉完里的最后一口汤。
程锦年看向他,心里突然很乱,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白拓翕收拾碗筷的手停住。
“这么客气?”
程锦年回怼:“稍微跟你客气下还不习惯是吧?”
白拓翕满意地笑起来,把碗筷放进水槽。
“刚刚家里的电话?”
程锦年“嗯”了声。
他期待白拓翕能接着问下去,但结果并没有。
于是他迅速吃完,把碗筷拿过去,犹犹豫豫地呆在白拓翕身边。
白拓翕看得出他有事,直接问:“怎么了?没吃饱?”
程锦年晃晃脑袋。憋了半天,最终说出来:“今天我能住你家吗?”
白拓翕扭过头。
程锦年害怕被他盯着,把身体转到面向外边的方向,手撑起桌台。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真随便问问?”白拓翕重复。
程锦年回答不了,同时觉得自己的要求荒谬至极。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白拓翕同意他留宿的理由。
之后他想逃跑了。
这个想法涌上来,程锦年立刻表达:“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说完一溜烟窜出去。
“等下。”白拓翕喊他。
他没听,弯腰穿鞋。
白拓翕赶紧出来拽住他的胳膊。泡沫和水沾在手臂上滑滑的。但白拓翕抓得很牢。
“可以。”白拓翕说。
程锦年抬眼,有点难以置信。
白拓翕误以为程锦年面子还挂不住,继续补充:“我留你。”
“留你,真的。”语气特别真切,真切到魔鬼来了都会被净化。
程锦年低头,开始不好意思。
“你放开,手上都是水。”
“那你留下来吗?”
“留。”
“好。”白拓翕满意地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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