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香居,皇城中最大的客栈,其装饰辉煌且雅致,地段极佳,视野极好。
无人知晓,九香居背后的东家是谁,自成立至今,便是城中翘楚,更是无数达官贵人附庸风雅的居所,其客非富即贵,进的了九香居便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九香居阁楼上视野最好的一间,能够将街市中繁华地段尽收眼底。
沈君安是万万没有想到,萧星穆会将她带来这里,萧星穆倒也淡然,只是叫了一些茶点。
沈君安看着一桌子的果子茶点愣神,萧星穆淡然的拉着沈君安,到窗边的桌子旁坐下,将其中一盘芙蓉软酪推过去,示意她吃点。
沈君安也不客气,摘下斗笠,拿起旁边玉白的勺子,挑起一点送入口中,软酪入口便化开,只剩牛奶香和淡淡的花香,萦绕在唇齿间,虽是沈大小姐,但她也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明亮的眸子幸福的弯起,像月牙一样。
萧星穆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嘴角也不自觉的扬起,但转瞬敛起来。
萧星穆见她开心了不少,语气淡淡“把手伸过来。”
沈君安有些诧异,艳红的唇含着玉白的勺子,一双美目亮晶晶,显得那样动人,她畏畏缩缩的将那只有些红肿的右手,递到萧星穆眼前。
萧星穆轻轻接过她的手,示意她继续吃,看着那只有些红肿的手,温柔拿起药酒,缓缓的按揉着,时不时抬起头观察她脸色,生怕弄疼她。
纵使再轻,是伤怎样按揉都是痛的,沈君安眼眶红红,硬是没有发出一声。
她能感受到萧星穆的温柔,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不再让他担心,是她唯一能做的。
沈君安其实有许多话要问,但是再见到他时,那些问题在口中消散。
再察觉到他眼中的伤感,她想,阿宣应该是怨她的,怨她这样无情。
萧星穆为她缠着绷带,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与局促,淡淡开口“君安小姐,可是有话要说?”
沈君安眼眶红红,眼中似是含着泪,只是掉不下来,嘴角挂上甜甜的笑“我只是想问,阿宣过得好不好?”
听到这样的话,萧星穆有些意外,他想,她应该会问,是不是他走漏了消息,才让沈家城外小院暴露。
他也想过会是其他的问题,但唯独没有想过这个。
“好”萧星穆正身端坐,狐狸面具下眼神真挚。
沈君安甜甜一笑,眼神中闪过淡淡的苦,随后垂下头,把弄着手中的白玉勺“那便好。”
“君安小姐,方才在人群中想什么,想的那样入神,被人撞了也不知道躲。”萧星穆放开为她缠好的手,手里也时不时的挑一点软酪放进嘴里。
他素来不喜这些甜食,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沈君安停下手中的动作,抿了抿嘴唇,语气淡淡:“没想什么,只是跟珑语走散了,一时失了神。”
萧星穆一双鹰眼细细打量着她的情绪变化,他感受得到她心中有事,但她若是不想说,他也不想逼问。
从沈君安回城那日,萧星穆的心就没有放下过,他武功也算是了得,几次潜去沈府看她时,她都在花池边小憩,少些时候会跟院落里的婢女蒙眼打闹,那是她为数不多满脸笑颜的时候。
今日本是重阳节,他想着她应该在家中与家人欢聚,却没想到她独上高楼,一张小脸被吹得绯红,发丝飞舞,美得那样醉人。
萧星穆本想着,看她一眼就走,又见她带着婢女溜出府外,所以好奇心驱使他,远远的守着她。
看着她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又看着她冲进人群时惶恐无措,她呆愣麻木的立在嘈杂的人群中失了神,看到她那样子,他心疼了,等他穿过人群到她身边时,她还是受伤了,好在没有流血。
月夜高悬,凉风飕飕的刮进阁楼,沈君安静静趴在窗栏上,俯视着皇城的点点灯火,一时间好多好多疼痛,钻进沈君安心中,她提起手边的桃花醉猛地灌了一口。
风太大,酒太烈,沈君安原本白嫩的小脸上,挂上淡淡的桃红,眼眶有些湿润,眉心的红痣本是为她增添仙气,现在倒添了几分妖炙“阿宣,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萧星穆眼中含情专注的看着她,更凑近了她一点“嗯。”
沈君安收回俯视着外面的目光,语气淡然“有个女孩名叫小五,自她记事起,就是被人用一条长长的锁链养在庄子里,她整日蓬头垢面,像狗一样活着,在她六岁那年,佃户聚在一起庆祝庄子丰收,无人管她,有一个叫刘管事的找到她,说她爹娘来接她,还给她换了身火红的棉服,女孩兴喜极了,跟着他去了街市上,街上人潮汹涌,刘管事在人群中松开了她的手,女孩回头时已经找不到他人,这是女孩第一次见那么多人,惊慌使她在人群中穿梭,她很害怕,但体质特殊,让她掉不下半滴眼泪,她没有出过庄子,不认识回去的路,只能蹲在街巷角茫然的哽咽,忽然暗处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迷晕了过去。”
说到这儿,沈君安有些哽咽,声音中带着颤抖,她极力的克制,随手拎起一旁的酒壶,猛地灌了一口“后来女孩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中醒来,地牢很小,也只够女孩一人躺平,手上和脚上也都被戴上了镣铐,她拼命的呼救,没有一个人回应她,地牢太黑了,见不到日月的交替,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她唯一能感受到人的存在,就是在她饿极了时,会有人,从地牢狭小的洞口扔进一些动物的尸体,起初为了活命,女孩还能迎着浓重的血腥味啃上两口,慢慢的女孩就在想,她为什么要这样活着,为什么要像个畜生一样活着,于是她开始不再妥协,不在碰扔进来的东西,日子一天天过去,地上浓重的鲜血味变得恶臭,女孩也只缩在墙角静静等死,后来那些动物的尸体越堆越高,外面的人察觉到不对,打开牢门才发现女孩奄奄一息了,那人将她拖了出去,朝她嘴里灌着一些难喝的汤药,趁那人不注意,女孩激发出全身的力气,用手上的锁链死死的勒住那人的脖子,可是她的力气还是太小了,很快就被那人挣脱,她想跑,那人却死死的薅着她的头发,她抱着必死的心,抓起一旁的木棍捅瞎了那人的眼睛,也激怒了他,所以他抄起手边一切能用的东西,狠狠地砸向女孩,直至女孩没有了呼吸......”
说到这儿,沈君安趴在桌子上没了声音,她许是真的醉了,故事还没讲完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沈君安没有道明这女孩是谁,一旁的萧星穆好像明白了一切,他听着这一字一句,心好似在滴血一般,膝上的拳头紧握,指甲快要嵌进肉里。
他光着听着,就感觉自己快要痛死了,那她呢?她又是怎样挺过来的,难怪每次见她时,都感觉她快要碎了,原来是死过一次了。
萧星穆颤抖着手,想要抚一抚沈君安,有些惨白的脸颊,还未触碰到就见她蹙起了眉,像是梦见了不好的事,他只得克制着,卷起即将碰到她的那只手,随即褪下自己墨色的披风,披在她身上,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似是在安抚。
见她睡熟,萧星穆阖门而去。
听见关门声,沈君安睫毛微颤,缓缓睁开通红的眼眸,她也知道为何会对阿宣揭开自己的伤疤,兴许是酒喝多了,兴许是太痛了,心里已经装不下这些往事了。
而她也知道,阿宣是个聪明人,更是个正常人,正常人怎么会接受得了,她这种不会死的怪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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