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7-9层的处理厂是被打通的巨大空间，三层楼高的小山堆叠在一起，顺着微光影影绰绰出现在二人面前，仿佛庞然大物。

手电筒的微光只能照耀出“山体”的某个局部区域，方楚阳顺着光源望去，声音戛然而止，血色从他的脸上像是战败的逃兵，迅速撤退。

那是——

一具尸体。

不，这一片全是尸体。

不，整座山，都是尸体！

这座三层楼高的山峰，是由千千万万尸体组成的尸山。

两人的目光静止，黏着在光照亮的地方，呆若木鸡。

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般，梗塞地无法呼吸，偶尔能挤出的呼气声中，也连带着诚惶诚恐，仿佛连呼吸都是错误的。

李苒先一步做出行动，苍白颤抖的手指挥动着手电筒，一点一点挪到其他的地方，尸山周围有着几个巨型的管道口，标着不一样的文字——

【30及以下】、【40】、【50】、【60】、【70及以上】

毫无血色的嘴唇里，牙齿打着颤，舌头似乎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放，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好不容易终于摆弄到正确的位置：

“方楚阳...这些数字的意思，该不会是...”

“...你没猜错。”

刺骨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像是凝结的冰棱，刺中了李苒的身躯。那个答案是如此地显而易见，但也是如此地让人不敢相信。

“人的年龄...”

她低下头，看着地上被自己踩着的“东西”，基本已经毫无血肉，只剩下了白花花的骨头，有的看起来能稍微“新鲜”点，还有暗红色的血迹残留在衣服上。

李苒小心翼翼地挪开脚，往山下的地面走去，方楚阳紧随其后。

两人静默地走着，仿佛走在无声的地狱之中，脚下踩的是刀尖，心脏在熊熊火焰上被炙烤，身后又是刺骨的寒冰，前方更是看不见的深渊。

不过几十步，仿若跨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令人胆战心惊。

下到平地后，李苒紧紧咬着哆嗦的牙齿，拖着巨石般沉重的双腿，绕着“山”走了一圈，她发现除了几个巨大的管子之外，还有一个巨大的铁门。

铁门处的尸体堆得格外得多，顺着铁门上的窗户望过去，好像是条黝黑的长廊。

李苒眼尖，发现被尸体堆积的铁门下，还隐藏着字，她用手将那具白骨轻轻挪开——

【德美殡仪馆】

“所以这些尸体，是从殡仪馆运来的？！”

一切似乎都终于解释通了，一家黑心医美公司和另一家殡仪馆串通合作，将人去世后的尸体隐瞒家属，偷偷送到整形医院，把人的骨骼或者皮肤再利用，重新包装后当作新材料，再卖给顾客。

这是何等的——丧失人性啊！

李苒气得浑身发抖，这些死去的人，知到他们的遗体会到达这里吗？

来这里做手术的人，知到他们使用的材料是什么吗？

为什么？新时代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没有人来管一下吗？

“我要报警，找安全局的人过来，这种事情怎么能在新时代的联邦出现！？”

她迅速地点开光脑，用力地点击安全局的号码，但是根本打不出去。

“哦对，这里没有信号，等我出去就报警。”

方楚阳抓住了她的手腕：“李苒，冷静一点，这里是污染剧场，不是真实世界。”

她愣了一下，茫然地望了望四周，空气里飘荡的腐臭味，眼前白花花的白骨和血肉模糊的尸山，这一切真的全部都是虚构的假象吗？

“污染剧场都是假的吗？”

回应她的是方楚阳紧握后，又突然松开的手臂。

他背了过去：“不一定，一部分是剧场主人的执念吧，一部分是剧场形成后自动生成的东西。”

李苒指着这座巨大的山问到：“那这是真的吗？！”

她看见了方楚阳的右肩一抖：

“...李苒...你在虚假的世界待太久了，这里——

人吃人才是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

什么叫真实的世界？

方楚阳仿佛在说一个跟她从前生活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我们不是在同一个联邦吗？我们在同一个世界。”

“不，李苒，你是二等公民。世界上不是每一个角落都一样的。”

方楚阳转过身，一声嗤笑从他的鼻腔中发出，金色的眼眸像是地狱里的灼灼业火，带着罪孽与绝望看向她。

就像是来人间讨债的孤魂野鬼。

李苒有些惊愕，与方楚阳相处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番表情，中心城外的世界真的有如此不同吗？

方楚阳又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

“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你只是局外人】，在污染剧场陷太深可没有好处，心力会受损的，得不偿失。”

“心力会受损？为什么？”

人们不是在污染剧场内提升心力，从而提升道德评级的吗？为什么还会受损？

咔嚓、咔嚓——

他们来的那个管道突然发出了声响！

有人来了！

两人下意识就要躲，看见眼前的铁门想要将它打开，李苒用力推，可惜铁门岿然不动，过了一会，她就开始找别的躲藏点。

“这个门，应该只能从里面往外推，无法从外面打开，而且我总感觉门后很危险，我们得想想别的方法。”

“方、阳！”

刺耳的沙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像是一张无法躲藏的网向二人袭来。

“你逃哪里去了，上班时间工作都没有做完，是等着我来给你做吗？！”

“完了，上班摸鱼被领导发现了！”

方楚阳假模假样地一拍脑门，好像对没有完成工作有些愧疚，但是嘴角向上扬起的笑容，显露出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给鬼上司打工，谁有病乐意啊，还做着那些鬼工作，别让我真郁郁了。

李苒一听到来的是谁，立马抓住方楚阳的手腕往旁边的管道跑，根据前几次她惹怒这些剧场角色的经验，这个小李肯定也会变异，而且听这声音，应该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你还挺会找地方，既然你喜欢这里，不如永远留在这里工作吧！嘻嘻嘻嘻——”

粗哑的声音带着扩音效果，脚步声也是像巨人一般，咚、咚、咚地踏在地上，果然小李形态也发生变化了。

两人顾不得细看，也管不了脚下踩着的东西，飞速地寻找合适的管道。

方楚阳：“你其实可以不用管我，小李没有鼻子，他闻不到你的气味，你可以先瞬移出去，然后我自己再想办法。”

李苒不假思索地拉着他继续跑，他说的这点确实有考虑过，不过：“你想到自己怎么出去的方法了？”

“暂时还没有。”方楚阳嬉皮笑脸，“哈哈，不过他最多把我剥下一层皮，杀不了我的。”

当事人有些无所畏惧，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不过李苒也认同，比起尸山带来的震撼，确实变异的鬼上司没有那么可怕。

“你先想到方法再跟我说。”

方楚阳有些意外，明哲保身其实是最聪明的方法，她为什么不自己先走？

李苒没有看他，她找到个没有吹风，停止工作的管道，思考着从这个管道内爬上去的可能性，以及安全性。

虽然她从小接受各种过各种极限运动的体能训练，但是爬十米左右的管道这种事情，确实没有做过。

真的可行吗，她心里有些突突。

方楚阳提出的方案，确实可能是保障她自己人身安全最好的方法，但她确实做不到抛下队友一走了之，就算他们才认识几天。而且这个剧场还没有结束，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

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吗？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簌簌的声音——

两人回头，尸山上有几处竟然隆起了小包！

破损的尸体正在逐渐汇聚，他们竟然在尝试站立起来！？

小李巨大的脑袋从山脊上露出，阴森森地注视着他们，血盆大口露着尖牙：

“方阳，找到你了！哦？怎么还有个小不点？没关系，你们以后都是这个处理厂的一员了！哈哈哈哈！”

他操控着破损的尸体组装成人形，有几个组装好的正在朝他们走来！

李苒突然感觉脚下一凉，低头一看——

有只肿胀青色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腕！

她立马抬腿剧烈地晃动，希望把它摇下去，没想到冰凉的手越抓越紧，甚至连带着手臂也要跟着出现!!

没办法了，对不起，李苒只能用另一只脚狠狠地踩了下去，碾压着手背，果然那只手遭到破坏，顿时松开了她，恢复平静。

李苒：“能直接进行【时间转场】吗？”

方楚阳：“不行，现在是剧场正常营业时间，跳过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她皱皱眉：“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先从这个管道试试上去。”

说完，她就把方楚阳推进去：“你爬得比我快点先在前面开路，你要是先出去，我也好瞬移到安全地点。”

“还是我殿后吧，万一他们追上来，你又没有攻击性的异能，容易..."

“啰嗦什么！快点走，我可是2区连着好几年的身体素质第一，想活命就快点！”

李苒不耐烦地催促，一脚又踹开好几个快要来到洞口的尸体，方楚阳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殿后。

两人往上艰难爬行，管道内着力点很少，就连方楚阳都好几次险些滑下，毕竟往上可比往下自由落体难多了。

李苒倒是爬得稳当，她自小就对攀岩挺有兴趣的，但是脚下时不时冰凉的手确实让她头皮发麻，背后也出了一身汗。

往上爬了一段时间后，李苒突然感觉脚下没有东西了，甚至也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这反而让她精神更加紧绷，她刚开口：“方楚阳...”

咔、咔嚓——

有什么东西碎了！

紧接着，一片漆黑的前方，突然有了些微的光亮。

不对劲！

“李苒！管道碎了！”

咔嚓，嘎嘣，嘎嘣！！！

下一秒，方楚阳就看到管道破裂后冒出的尖牙，熟悉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又想跑了？！这么懒惰的员工可不行啊！”

两人从破碎的管道口掉出，往下是四五米高的黑洞——

完了，方楚阳心里想，这下就算没跟剧场npc起冲突，也要被摔个骨折了。

他闭上双眼，想着落地再想办法吧，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大喊：

“方楚阳！手给我！”

他鬼使神差地将手摸索着递了过去，昏黄的光线里，他好像看到了一双紫色的双眼。

几秒钟后，他预计的骨折和疼痛没有到来，感觉好像躺在平地上，甚至刺鼻的气味也消失了。

接着，耳边就传来了惊呼声：“好烫！”

他睁开双眼，就看到了李苒捏着项链远离自己的胸口，发出嘶嘶的哈气声。

以及——

【美美公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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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美美公司（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