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盾有极强的抵御能力,任凭千万只蛊虫冲撞,也能保护到身在其中的人,但这极为耗费心神。
燕岭伤还没有好,撑不了多久,不多时就觉得有些站不稳,但偏偏徐攸之又是个死心眼,硬要跟她拼命。
“师长修,你想办法,我撑不了多久了。”眼看着后面的师长修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燕岭叹口气,也有些火大。
师长修只顾着哭了,哪里还能想得到那么多,听燕岭这么一讲,这才问她:“那我该怎么办啊?”
“你该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办?”燕岭十分无奈,“周况呢?”
倘若不是因为她跟无极宗的这些人都是旧交,她才不会管这样没有道理的闲事,但眼下,她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
“我师弟去找我师父了。”师长修抹干眼泪。
联想到周况身上那十几根毒针,燕岭被气笑了,只觉得徐攸之射的那些毒针真是太少了。
“他身上不是中了十几根毒针么,他怎么走的?”
“这我也不知道啊。”师长修六神无主。
也正在此时,身后一只手已然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磅礴的灵力支撑了她一把,意识到搭在自己腰上的那一只手是谁的,她不客气地拍开,反手就是一巴掌。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来人原本英俊的面颊上就浮现出一道红印,“这么恨我?”他低低地笑了笑,眸底闪过一丝受伤。
打人不打脸,但谁让他手乱放?
“解气没?再打一巴掌?”
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竟还往燕岭的身边凑了凑。
徐攸之一下子就更恼了,这种时候还有空谈情说爱,这是瞧不起他的蛊虫么?他刚准备再召唤出更多的毒物,下一刻,周况眼中寒光一闪,两清剑离鞘而出,剑光仅仅是闪了一下,那成千上万的蛊虫就悉数躺尸倒在了地上。
燕岭没有理会周况,只是收起昆仑盾,对徐攸之道:“抱歉,徐师兄。”
这些死得凄惨的仆从确实无辜,她没有办法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他们没有错。
徐攸之冷笑:“道歉有什么用?天下邪修人人得而诛之,我今日不杀他们,等着他们将来出去害别人么?你们之中,有谁能给我这个交代?”
他正情绪激动之时,外面响起一道平和且清润的嗓音。
“我给你交代。”
一个青年人从门外走来,他衣衫褴褛不修边幅,却气质出挑。
燕岭倏地抬头,师兄?
徐攸之呵呵两声,更觉得他们是一伙的,更恨自己有眼如盲:“你怎么给我交代,让我杀了你么?”
“我有办法,让他们都活过来。”杨沧水平静开口,锥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帽檐下,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怎么让他们活过来?”徐攸之觉得这群人不仅心狠,还十分可笑。
“给我三十日。”
“三十日?你怎么不让徐某给你半年呢?”徐攸之嘲讽道。
这一次,杨沧水没有再回答他,只是抬手飞了一张静止的符咒过去。徐攸之即刻噤声站定。
“大师兄?”燕岭下意识地要往杨沧水身边走,但手却被周况攥住了。
燕岭本想甩开他,却发现这人手烫得厉害,掌心滚烫。她诧异地看了周况一眼,这才发现除了被她打的那一道红印以外,他脸上还带些病态的苍白和一样的红。
关怀的话噎进喉咙里,最后只剩下一句:“你弄疼我了,周况,松手。”
周况静静地看她一眼,这才把手放开。
两个人的这一幕刚好被杨沧水尽收眼底,杨沧水目光望向周况,嗤道,“几十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老样子,总是惹我师妹生气?”
周况虽然狼狈,却还是低头笑笑:“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的师妹又怎么会跟我没关系,周况。几十年前,你刚活过来的时候答应过我的,你还记得么?”
杨沧水嗓音平静,明摆着是来找他讨债。
周况自认虽然出身名门正道,但并非什么十成十的好人。可跟杨沧水比起来,他的卑劣简直不值一提。
“我自然记得答应过你什么。可你找到方法了么?”他冷冷地问。
杨沧水从前就看不惯他这个死样子,到如今依旧看不惯。
“我当初苦寻的法眼如今已经找到,只需要你帮我把时空镜劈开就好。”他垂下眼,紧接着看了一眼身边的燕岭,“阿爻,你带着他们沿着这条路往东走,走个一千米,会看到玄清道长在门口等你们,你们先一道过去。”
燕岭点头,问:“那你呢?”
“我同你前夫有话要讲。”杨沧水说着,摸了一把燕岭的头。
燕岭虽然不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但这些年她稀里糊涂的事情也不仅仅只有这一件,她师兄既然这样说了,她便带着师长修他们先出去。
一时之间,空旷的酒楼倒是只剩下了杨沧水和周况。
杨沧水摘去盖过头顶的帽子,露出一张苍白到妖异的脸,他面上早已经没有人色,这些年与邪魔为伍,也早已经吸干了他骨血里最后的一丝神息。
周况扫了一眼杨沧水,不知道时隔数年,他又有什么花招,然而下一刻,这人狠狠的一拳就打了上来。
谁先修道者打架纯用手啊?
周况厌恶他,却也知道他这一拳是为什么,咬紧牙关生生受了下来。
“周况,你不是为了我师妹,连弑神的罪名都敢认么?怎么,认了又觉得不平,所以用你的剑伤她?你怎么舍得?”
杨沧水哼笑两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恼怒的神色来,一贯在表情管理上做的极好的神君此刻也忍不住讥讽起人来:“如果早知道你如今这么对她,那我当初还遮掩什么?我是为什么入魔的,你不知道么?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凡间姑娘,爱而不得入的魔,但你不清楚么?我把我的师妹交给你,她那样喜欢你,她也恨不得把自己的心交给你,你那么对她?”
五百年前的往事在眼前一一浮现,周况冷眼看着杨沧水,他可以接受面前这个人因为燕岭的事给他一拳,两拳,乃至刀剑加身都可以。
他的错,他认。
但时至今日,他都没法接受,这么个卑劣的第三者到他面前来装什么痴情种子。
“五百年前,她是我的妻子,我的枕边人,你是什么,你知道么?”周况扯开他搁在自己衣襟上的手,不介意帮他回忆一下。
“我是什么?”
“小三。”周况冷笑着回他,还有更难听的,他还没有说出口呢。
杨沧水呼吸一滞,他一贯宽和待人的假面在周况的面前再也维持不住,“当初若非我让着你,隐藏我的心意,你以为,我师妹能够喜欢你?”
听了杨沧水的话,周况倒是很平静。
他不得不承认,在很久之前,他只要一听到杨沧水这么说,他就会被激怒。也正因为如此,只要想到往生阵里她维护杨沧水的样子,他就会失去理智,这才有了重逢之后,他口不择言,一次次想通过伤害她去验证在她心里到底爱不爱自己这件事。后来他终于得到了确认,她确实从前很爱自己,可惜,作死作透了,愣是把人作跑了。
但有一点,一直以来他都很清楚。
他其实从来都没有怪她杀过自己。
一次都没有。
从头到尾,他怨恨的,只不过是她没那么爱他罢了。
“燕岭喜欢不喜欢我,不是你说了算。但有一点,即使她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将她骗到往生阵中去。”周况看着杨沧水,目光里带了点同情的意味。
长久以来,杨沧水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样的眼神。
高高在上,充斥着怜悯。
“周况,我的罪,我认。五百年前因我而死的人,我也会让他们回来。但从前你是赢家,如今可未必了。”
杨沧水声音低低的,却像是一把刀子一样扎进了周况的心里。他自然知道杨沧水的如今可未必了是个什么意思。
周况揉了揉因为那毒针而有些酸痛的手腕,淡道:“将来我们各凭本事,但有一点,请你拿些正经的手段出来,别总做些下作事。”
他语调平平,但听到“下作”两个字,杨沧水还是忍不住道:“周况,你觉得在所有人眼里,是你下作,还是我下作?”
即使他犯下滔天大罪。
在燕岭心里,他依旧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大师兄,是那个神域所有人心中的榜样。
至于周况。
谁会信他?
——
燕岭顺着先前杨沧水的指点来到了他说的地方,玄清道长果真在门口等着他们。他身形佝偻着,早已经没有了半点当年无极宗宗主的风光。
只是跟其他的黑袍一样,麻木地看着前方。
一路上,燕岭看着宗门小师妹阿浮,小师弟陈十六空洞的双眼,大概也明白了什么。
鹏妖当初说过,要想从往生阵中出来,都得付出代价。
往生阵中的百年消磨掉了他们作为一个人身上所剩不多的精气神,阵中的煞气磨得他们伤痕累累,他们如今站在这里,看似是完整的人,但魂魄早已经千疮百孔,只有零星的一两点作为人的意识。
他们在充斥着煞气的阵中待得太久了。
偶然回到人世间反倒不习惯,所以杨沧水让他们半夜去吸收阴气,隔三差五也会去无心谷里找些恶魔果,和邪灵的魂魄给他们吃。
今日纯纯是因为杨沧水去无心谷之前忘了锁住他们了,他们这才跑了出来,像阵中的恶鬼一样开始吃人。
宅子里血腥味和邪灵的气息太重,让燕岭体内灵气不稳,她一进去,脸色就有些发白。
师长修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怎么了?伤口疼?”
燕岭点点头,师长修要扶她坐下,被她拒绝了。
“我去宅子外面坐着吧,这里待久了骨头疼。”燕岭想,刚好趁这个时候可以去给乌三要他们传个音,让他们暂且在村子里再住一阵子,等事情明朗下来再过来。
杨沧水和周况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她蹲在门口。
她脸色不是很好看,周况走上前去要搭她的手腕,她摇摇头拒绝了。她从前受伤不多,所以灵力里并不带止疼这个功效,因而这些日子需要借助他的力量。但眼下,她师兄在,她怎么也不需要依靠他。
燕岭掠过周况,向杨沧水走过去,杨沧水身上的法力并不纯粹,半正半邪,不敢轻易输送给她。从袖中拿出一粒丸药递给她:“吃下去,会好多。”
他在燕岭的面前,跟在周况的面前,简直是两个人。
周况静静地看着他表演,他以前就觉得杨沧水这个人茶得很,如今越看越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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