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一大早,就带着乔枝回去了她住了两年的城中村收拾东西。
房间里的东西不多,估计一两个小时就能收完,所以她约了十二点半点的货搬搬,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
她现在找到了新工作,有了新住处,而且……
今天早上,她还帮乔枝画了张形似跳蚤的符,有了它,就算这房东硬要压她的押金,也有办法能对付。
昨天晚上李可硬气地回复那房东,“我不租了,你这房子爱租谁租谁”的时候,心里其实担心了许多东西。
房东会不会刁难她?该不会明天回去收东西,发现行李都被丢了吧?
只是脑补的事情都没发生。
乔枝陪她回来的时候,那房东也只是躲在屋子里看着她们,嘴碎却也没有真干什么。
不过不管怎样,都是有备无患得好。
于是她将水果刀收进背包里,准备和自己一起坐上货搬搬。
乔枝没有进屋子里,从来到这里开始,她就一直站在门口望风。
期间她听到过一次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但或许是乔枝守在门外的缘故,那脚步声走了没两步又下去了。
这房东比鬼都可怕,李可感觉后背凉飕飕,收拾东西的速度都快了些。
等时间来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楼梯那边的脚步声再次传来。
那房东终于坐不住,从楼下探了个头出来。
“真考虑好了?”
他吃着坚果,一脸不屑地看着回来搬东西的李可和乔枝,嘴里念念有词,“就你们这样的打工人,穷困潦倒,难不成还想住豪宅大别墅?”
乔枝瞪了他一眼,吓得他手上的半袋坚果一下没拿好,全部撒在地上。
要是只有李可一个人,他还能想点办法威胁、警告一下。
但偏偏她旁边那个,跟狼崽子似的女娃总盯着他,眼神凶得他心里发毛。
“我事先讲好的啊,房间给我收拾干净,不然、不然别怪我扣钱,合同写清楚的啊……”
见软的不行,那房东又搞起了威胁那套,只是在乔枝面前,刚大声没两秒的话又泄了气,说到最后只像烦人的蚊子声。
“啧,比起在这里阴阳别人,你不如多关心自己。”
李可刚打算出去同他理论,就听到站在门口的乔枝语气鄙弃地说话,生似看到了什么污秽物。
“你背上那玩意年头不短了吧,十六年、十七年?你自己心里有数。”
上楼的脚步声停住了。
那平时嗓门大得像夜晚臭水沟里的牛蛙,又吵又招人嫌的房东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楞在楼梯上好久。
直到楼下有人开门,住李可隔壁左边那户上来,遇到房东跟他用方言打了个招呼,李可才听到那房东不自在地应答了几声,走下楼去。
住李可左边这户的男人三十多岁,李可对他的印象同样很不好。
之前她加班到零点,洗完澡想用吹风机时,大力拍她门不许她吹的就是这人。
要说相互尊重倒也能理解,可这人明明经常洗衣服到半夜,凌晨三、四点还在大声外放直播和短视频,李可实在不觉得他有脸能说出这话。
这男人和房东似乎是亲戚,从他们说话时的口音、用词习惯听得出来不是本地人,应该是省内偏北部一些地区的人——李可前公司有位来自省内北部的同事,说话口音和他们一样。
不过,人家跟他们差距可不止一点半点,李可想。
前公司这位同事工作勤恳,跳槽进李可公司前,她是前一家公司连续五年的优秀职员,只可惜……
因为家庭和孩子,这位同事最终选择跳槽到李可公司,结果画的大饼没吃成,倒是开启了996加班地狱。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先不提。
李可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她翻出了转租人的押金收据,准备去和房东协商。
前一位转租人原本是押二付一,但她当时急着转租,只要了一个月押金就匆忙把房间转了出去。原本拿着这张收据,李可是可以在房间到期后,退回两个月押金的,不过她并不对这个油腻老登抱有任何希望,所以只要能拿回自己的一个月押金就算胜利。
她手上攥着收据,鼓了勇气便要去打这场恶战。
也就在这时,那讨人厌的邻居开始站在门口嘴碎。
“哎哟,要搬啦?去哪高就啊美女。”
就算只听到声音,也能想象得出他那副讨人嫌弃的油腻嘴脸。
明明整整两年都没怎么说过话,现在却要摆出一副很熟悉的样子来套近乎,实在是让人恶心。
李可不想搭理他,她准备背上屋子里难得的值钱物品——一台二手手提电脑下去找房东,却听到守在门口的乔枝说了句。
“还有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十几年前你造的孽现在也在盯着你。”
李可这时终于背着电脑挤了出来。
只见她那位讨人厌的邻居脸色,在楼道灯光的照亮下又青又白,十分不好看。但他毕竟年纪轻些,火气旺盛,被乔枝这么一说瞬间眼睛就瞪得浑圆,恶鬼似地瞪着她。
“你说什么呢?哪来的狗东西?”
“说实话罢了,不信?”乔枝像看到了天大的笑话,表情似笑非笑,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刺穿面前男人的骨髓,“身高一米五上下,年龄十一、二岁,是个小胖墩。左眼有点问题,看东西要斜着看。黄衣服,身体浮肿得厉害,是淹死的吧,你干的?”
面前男人的气焰仅一瞬间便湮灭,他的表情变得无比惶恐,逃也似的躲进房间锁上门,嘴里还不断重复:“不关我事,不是我干的!”
李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乔枝。
她冷静、一针见血。
飒爽得来,甚至让她有些……移不开眼。
对哦,说起来她们也只认识了两天,她也还没了解乔枝的全部。
李可的心跳莫名加快了许多,她走上前,拉拉对方的手。
“我好了。”
只这一下,刚才那只还凶得不行的狼崽子就变回了小狗。
又圆又大的眼睛看向她,迷惑地询问:“好了么?没有贵重的东西忘记拿吧?”
“没了,下去找房东退押金就行,他在二——”
楼梯的方向,体形肥胖的房东正站在那里。
很明显,以这个距离,刚刚乔枝说的话他全部都能听清。
也正因如此,他的表情才会这么难看。
时间来到十二点整。
那房东什么都没说,直接退了李可两个月押金,甚至连剩下十几天的房租都给她算好转了过去。
这些事办完,果不其然,他小心翼翼地将肥头大耳的脑袋探了过来。
“大师,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房里明明开了空调,可他背后的冷汗却一滴一滴往下掉,滴到桌上、地上,一如那日黄衣服滴下的水。
“那事我真不是故意的,这也那么多年了,能不能帮帮忙化解?”
“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你怎么看?”
乔枝的目光越过房东,径直看向他背后的什么东西。这一声过后,那房东直接弹了起来,肥胖的身躯“嘭”一声跪倒在地,头一下下往地上砸。
“你的修为还差几年,我可以帮你补上,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不能让他好看。这家伙欺负了我拍档两年,我们跟你一样,都对他有仇。”
李可什么都看不见,她只感觉开着灯、开着冷气的房间变得又暗又冷,就像有什么潜伏多年的东西爬了出来。
阴冷中,李可看见乔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红符,打开之后,里面是一节不知名的小骨头。
潜伏着,不知其名的那东西凑近乔枝,与之而来的是浓重的寒意卷向她的手。
等寒意散去时,她手中的小骨头已经消失不见。
而这时,即使是李可也能看见,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矮矮的黄衣女孩慢慢显现。
跟乔枝说的一样,那个身影看起来十一、二岁,左眼似乎有些问题,要歪着头才能看到地上的仇人。
除此之外,李可还注意到,她胖乎乎的胳膊上戴着个精致的银手镯。
李可并不知道她在生命的最后经历了什么,但她可以确定,这个孩子曾经也有爱她的家人。她们为她烹饪了美味的食物,带上银手镯祝愿她长命百岁。
然而她家人的宝贝,却没能活过童年。
“走吧”,乔枝拉着李可从二楼退出来,关上门。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与她们无关。
返回四楼搬东西下楼的途中,隔壁那户频繁地开门,探出个头来偷看。
当她们两个协力,将最后一个塑料箱搬下楼时,那男人终于忍不住打开门。
“我叔呢?你们没对他怎么样吧?”
“也是好笑”,李可终于开口,“他那么大一个人还能被怎么样,你也是够搞笑的咧。”
“就是就是!”乔枝也阴阳怪气地附和。
“不是”,那男人往外走了两步,语气十分着急,“那事都过去十几年了,还想怎么样啊?!我当时就是想和她玩玩,才把她带去河边的,说到底还不是她自己又肥又馋!而且最后一脚把她踹下去的是我叔啊,跟我没关、没……”
男人的脸变得刷白,因为他看到,楼梯的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被挂了件黄衣服。
楼梯的光这么昏暗,却将它照得那么刺眼,比那个知了吵死人的午后还要晃眼睛。
凭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踹她下河的不是他,往河里扔石头、笑她游不上来的也不是他。
他、他不过是看不惯,凭什么隔壁生的是个女孩,还可以每天吃那么好?凭什么她妈、她姥这么喜欢她,还给她打了银镯子?
凭什么出生在那邻居家的不是自己啊?!
一个慌神的功夫,搬东西的两人已经下楼不见。
还有那件黄衣服呢?男人四处张望,明明它刚刚才出现在楼道,现在却不知所踪。
他看来看去,突然感觉到光脚的腿上被滴了几滴水,好冷。
他下意识低下头,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脚下已经全部是水。
而它们的来源,正是那件不知什么时候,被穿在了自己身上的黄衣服。
它好冷,冷得像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跌坐在地上,抽搐之后,一股暖流充满全身。
嗯,温暖的感觉还不错,要是没有那股尿骚味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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