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前一秒刚说完豪言壮志的黎夏，从腰上的口袋里拿出一柄裂得仅剩三分之一的摇铃，“刚刚海娘亲的力量不敌，为了保命，我只能命令梼杌保护我们。”
“……结果就被它趁乱搞破坏了。”
坏成这个样子，要修好至少得数十个月，这种情况下可以说完全派不上用场。
“……别的呢？”
“当然，虽然你不太喜欢，但它们相当派得上用场”，黎夏扬了扬手里厚厚的符咒，又伸手去黎秋的包里掏出来一把□□，一把迷你弩，“还有就是这些众生平等器，物理攻击专克普通人。”
……乔枝有些无语，但回想起被□□电击后背时的眩晕感又只能闭嘴，毋庸置疑，那威力的确很强。
“那么，计划？你说要报复回去，那总得有个计划吧。按我们交换的情报来看，宁女士和我师姐裴翎都在蓝洞之外，大概率以为我们都已经死了。敌明我暗，这姑且算是一个优势，但前提，也得是我们知道她们的具体位置……对了，罗盘！”
梁汝闻声，赶紧从口袋里将那个被撞得近半变形的罗盘掏了出来：“我记得你说过，这个罗盘还能用一次，所以我一直保管着它。”
乔枝点点头，“我所知道的裴翎除了无法召唤神兽外，在法器方面的造诣几乎一流……这个罗盘，大概率就是她做的。而且，使用这个罗盘大概率会被裴翎发现，所以得慎重些。”
“那个，从刚刚开始我就很想问”，梁汝突然开口，“从刚刚开始，你的右手就没停下来过，你真的没问题吗？”
“啊，这个啊……”乔枝同身边正操控着自己右手画符的李可对视一眼，“我把李可救回来了，虽然看不见，但她现在就在这里。”
“哈——喽”，李可操控着乔枝的手挥了挥，而梁汝的表情则从开始的担忧，进化到逐渐理解了一切。
现在不管再听到什么，都已经完全不出奇。
“黎夏的符咒、黎秋的□□、梁汝的罗盘，李可和我的符咒……光凭这点东西还没有计划，简直跟送死没什么区别呀。”
乔枝抬起头斜着仰望气泡外的海，上下颠倒的海下郡已经黑得如同入夜，海浪敲打沉船的声音越来越响，失去了大半气泡保护的沉船仿佛随时要散架。
乔枝也不敢确认她们所处的位置到底几级风力，但她知道，仅凭王尸舍弃在此的力量，保护不了她们多久。
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放手一搏试试。
乔枝刚下定决心，右手就被用力扯了扯，回过神来说，她的右手已经以抓着毛笔的状态悬停到了面前。
“说起来”，李可的声音传来，“舍香去哪里了？我跳进海前，她还跟我在一起的。”
“她……”乔枝看着李可的脸，斟酌再三，还是将李可沉睡之后，关于舍香的帮助，以及她默许、甚至推动了滨南别墅同哭娘洞二者的特异空间相撞的事再说了一遍。
“准确来说，你所见到的舍香并不是完全的舍香。她是从滨南别墅内高浓度的灵力里诞生的土地灵，只是诞生时结合了最多的是舍香的记忆。”
“那……！”那那些被舍香记得的、活在滨南别墅里不得往生的魂魄，舍香最珍视的阿秀她们呢？
“我答应了舍香，平安出去后，要去找大家的消息的……这样的话不就都没意义了吗？”
李可的动摇、悲伤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地传输到了乔枝身体里，也许是金须的影响，也许是魂魄产生过的相融？不确定，乔枝只知道——
那些异于自我的思考与想法，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在此之前，她还从没有试过这样去感受某个人的情绪。
很新鲜、很陌生，但她并不讨厌。
于是她伸出自己的左手，握住那只僵在空中的右手，将它拉回心口。
“没关系的，这是她、她们的决定。”
“比起知道外面的事情，她们更优先地选择了保全郭小姐的性命，这是她们一致的决定。”
“再等一等，也许会是两个特异空间碰撞之后彻底破碎、也许会是台风先到来，总之某股巨大的灵力会将有关滨南别墅的一切都彻底摧毁，她们也就——”
等等，能量……
乔枝记得，点矩阵法常用于将相贵人之墓，范围越大、所需的灵力也会呈几何态势增长。
家灵的到来只是，使得裴翎设计的点矩阵法拥有了发动的资质，但家灵由乔枝的血书召唤，那一点点血的灵力，够呛也就只能支撑家灵以极简状态现身几分钟。
那么灵力要来自于谁？裴翎？不可能，哪怕她把自己掏空，也维持不了这么大型的阵法几秒。
“那最大的可能，现在的点矩阵法只是刚刚激活的状态，它正在吸收特异空间相撞时产生的灵力——并且，它在等待着台风的到来，以确保阵法完全形成！”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乔枝将自己想到的东西全部说出，梁汝立即追问：“那按你所说，点矩阵法是守墓用的阵法，她们要守着这一带做什么呢？”
“也许是连环作用？”黎夏难得露出了相当严肃的表情，“入侵者全部杀死，这意味着这一区域的海全部都被垄断，那被杀死的灵产生的灵力……就像毫无章法的放贷，能做到这个程度的话，她们完全能影响这一片的地脉走向。到那时，这片地区是风还是雨，人死还是活都握在了她们手里。但我还是不理解，她们不惜做到这个程度是要干什么？”
“也许……”沉默了许久的黎秋终于开口，“我在想，宁女士最开始好像就提过她的目的……”
“她想让死者复苏，让自己的孩子、方莹她回来，所有公司都做不到，她就自己来。”
“不是吧……”黎夏瞪大了眼，最后竟然苦笑了出来，“兜那么大一圈，把大家都害成这样，结果还是为了一个业界都知道不可能实现的‘梦’吗？”
“况且，她一直坚信还活在别墅里的魂魄，其实根本不是方莹，而是……”梁汝摇了摇头，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曾经的优秀商人的做法。
她选择了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性价比最低、希望最缥缈的一种高风险投资。
“那这样的话……”无法被别人看见的李可转头看向乔枝，“舍香她，真的会复生吗？”
……
乔枝又看向气泡外的海，这个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
普通的人类，死亡之后魂魄进入轮回，记忆被存放入地脉之后，纯净的“核”会被再利用，成为再下一次降生的某个生灵的核心。
就像一滴水的形成，最开始都是一粒尘埃。
然而这一过程中途可能会有很多意外，比如魂魄的运势被借走，无法继续进入轮回的魂魄会连着核一起破碎，成为孤魂野鬼口粮的同时，无处可归的记忆会带着生前无法磨灭的痛苦，间接性地徘徊在人间。就连灵媒，都无法确认那些痛苦的碎片是人，还是非人。
无论如何，一旦魂魄进入了最后程序，记忆发生改变之后，便不可逆转，但……
假设以人力，残暴地在魂魄进入轮回或破碎之前，将它塞进另一个躯体或是容器中呢？
虽然是类似作弊的行为，但也许真的有可能性？
“我不知道……”
这是乔枝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情，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有考虑这种事情的那一天。
乔枝的感觉，复杂、挣扎的情绪源源不断涌进李可的魂魄，也许这比说出口的回答更加直白。
“没关系、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得出答案……”李可从乔枝的身体脱离，环抱住她的脑袋。
这时候，需要更加温柔地说些什么好呢？李可刚想摸摸乔枝的头发，眼前却突然划过什么东西。
“碎片？”
眼前漆黑的海里，突然出现了百点、紧接着是千点、万点的虹色碎片，宛如七彩琉璃盏被打破倒进大海。
“快看！”
李可拍了拍乔枝，很快目睹这一异象的乔枝便朝气泡边缘奔去。
“这是什么？！特异空间的碎片？为什么这么迅速地大量掉落？”然而无需多问，当她的手触碰到起泡的瞬间，答案便已经昭然。
“这是第三方力量，台风……到了，你们，都看见了吗？！”
身后的三人点点头，哪怕是之中灵视力稍弱的梁汝，也清晰地看到了眼前做梦一般的场景。
“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蓝洞去外面，再在点矩阵法没有彻底成型前击败裴翎她们逃出去！”
四人、一魂魄、一王尸也顾不得浑身褴褛，纷纷纵身跃入蓝洞——
“这种感觉还是那么奇妙。”
顺序是梁汝、黎秋和黎夏，乔枝和李可稍晚一些，却也顺利地从海下郡离开。
“嘻嘻。”
王尸嘻嘻笑了两下，像在响应着她的取消，蓝洞内发出一声巨响，存在二百年的沉船粉身碎骨。
“总之先往入口跑，路上肯定会遇——”
黎夏的指挥被乔枝接下来的话突然打断。
“舍香？”
乔枝和李可所见的前方，舍香身着白裙子、张开双手，以拦截的姿态摇了摇头。
-“留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