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猿

看着明定安静的睡颜,萧济突然很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可怜的北庭王就这么对着墙壁天人交战了许久,等到终于天色乍明,天边放出一丝丝白光。

萧济现在只想赶紧回去一个人静一静,好摆脱这些奇怪的念头。他先是一脚跺灭了整晚让他燥热难安的火堆,然后猛地冲到明定身边,伸出手想晃一晃明定,却又及时收住,最后欲盖弥彰地轻轻一脚踹在明定盖着的外袍,大喊:“起来了起来了!”

“?”被踹醒的明定很无辜。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明定撑着下巴坐在石头上,看萧济收拾东西。

昨夜他睡得很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萧济从他醒来就是这样一副手忙脚乱的状态。

“怎么了这是?难道这山里真的有什么精怪,昨夜鬼上身了?”

两人一站一坐,近在眼前,但思绪远远地跑偏到千里之外去了。

明定站起来试了一下,用力还是钻心的疼,于是他十分大爷地坐在等着萧济来背他。

麻烦人这种事情,第一次还会不好意思,到了第二次就只剩下顺理成章。

“这么多山路,总不能我自己跳下去!”明定理直气壮地想。

萧济默默地过来明定面前蹲下,默默地把明定背起来,默默地找路下山。

一切都非常美好,除了萧济,安静得不合常理。

雨后的清晨透着显而易见的清新,树叶沙沙,露珠点点,清风阵阵,不远处还能看到二三野兔蹦蹦跳跳地出来觅食。

萧济只顾着埋头走路,背着他一言不发。到了山脚,萧济掐指成哨,不一会就看到他自己的云影和明定的疾喑从远处跑来。

萧济扶着明定坐在疾喑的背上,自己牵起缰绳在前面走,云影也不要人牵,跟在两人一马后面慢慢地走。

明定看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奇得要命,没话找话:“殿下昨夜休息了吗?”

萧济心里“咯噔”一下,目光直直看向前方,连余光都不往明定那瞥,脖子显得十分僵硬,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

明定当他是为那些阴诡之事烦忧,开口安慰道:“当今天下,忠义太少,所谓的交情颇深,不过皆是利益所趋。或为美色,或为金银,或为权力。树欲静而风不止。殿下此举只为自保,不为犯人,问心无愧即可。”

这安慰极其熨帖,可萧济仅仅是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心不在焉地转回去了。

明定察觉到萧济诡异的僵硬,觉得可能是昨天守了一夜又背着自己导致的,问道:“殿下府中可有活血舒缓的药膏?”

萧济一愣。

明定好心嘱咐说:“劳烦殿下背我,殿下回府,还是让服侍的丫头用药膏或者精油敷揉一下肩膀。”

萧济下意识地解释:“我府中没有丫头。”又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无趣,找补说,“肩膀也没事,不必挂心。”

他十五岁之前尚未开府,住在宫里。王府是前两年皇帝赐下的,要给他配齐服饰的人。

萧济婉拒了,他一向朴素,觉得自己四肢俱全并不需要什么人来服侍,弄一堆丫头还不够他别扭。而且这些人他不熟悉,难保不会混进别有用心的人,还不如回来自己添置。

回京之后,事情一堆接着一堆,完全没有时间打理府邸,只能先让身边的亲信服侍。

这些亲兵都是跟着萧济在战场厮杀的可信之人,自然,是没有女子的。

明定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堂堂北庭王加抚北大将军,府中竟然没有服侍的女眷?!

这也太不合常理!

他们二人此时已经行至正鸿大街,远远地看到梁钧站在明巷口等着。

明定脸色一变,突然地想到那些传闻。传说中北庭王不近女色,终日混迹于军营,身边只有俊美的侍卫贴身侍候……

这些话明定原本只是过过耳,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现在回想,倒觉得传闻有几分道理。

似乎自己每一次与萧济碰面,这位梁家小公子都在场……

明定眯起眼,看上去,梁小公子肩宽腿长,确实是个英俊挺拔的少年郎。

昨日两位主子踏着雨水策马狂奔不见踪影之后,梁钧想着两位应该是有话要说,过一会便能回来。

没想到一夜未归,梁钧提心吊胆,又不敢惊动人,只能自己先在城内四处寻找,想着之前主子被刺之事,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着若是天明还未归,他就直接进宫禀报皇上了。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就看到萧济牵着马出现在视线中,明家二爷坐在马背上,两人悠哉游哉地向前走着。

梁钧长舒一口气,心终于重新放回到肚子里。他小跑几步上前对萧济说:“殿下终于回来了!可是叫属下好找!”

离得近了才发现,萧济和明定二人发冠散乱,外衣上尽是泥土灰尘,梁钧大惊:“殿下这是怎么了?”

弄成这副样子,难道在城外真的又遇到刺客了?!

“无事,摔了一跤而已。”萧济止步在明巷前不远处,不想惊动明家众人,转身撑住明定的手臂扶他下马。

明定本来是大半个身子倚在萧济身上,突然站直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梁钧。

梁钧一直有点怕这位名满天下的主,此时被他一双桃花眼盯着,不自觉地寒毛直竖,想着自己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明定又看了梁钧两眼,忽地弯眉一笑,像是在解释:“昨日是我不好,一时兴起,跑到了郊外,不想又摔了一跤,所以没能及时回城,耽误了殿下的时间,还请梁公子勿怪。”

“呃……啊?”梁钧觉得自己听懂了,但是又没听懂。

自己一个侍卫,明二爷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再说了,耽误了殿下的时间,为什么要让他勿怪?他有什么资格管殿下的事情?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啊啊?

闻言,萧济也拧起了眉。

明定继续有礼地说:“劳梁公子去侧门让伙计传季初过来。”

也就是伤到了脚,一个人行动不便,不然他直接就溜进府里去了,神不知鬼不觉。

不一会季初就出来了,有外人在,季初一向非常稳得住,看到明定这副样子,也没有表现出惊讶或者紧张,只是过来默默撑住明定。

明定看向梁钧轻声说:“多谢梁公子。”

梁钧觉得寒毛竖得更高了,连连摆手:“区区小事二爷不必客气。二爷唤我梁钧就好!”

明定瞥了萧济一眼,语带深意:“那多不合适。”

萧济眉拧得更深了。

什么不合适?哪里不合适?!梁钧心中很抓狂。

明定又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方才施施然地进了明府。

梁钧转头看向萧济,结结巴巴地说:“殿……殿下,明二爷……明二爷他怎么了?”

萧济目光复杂地盯着明府早已合上的侧门,半晌,挪开眼不说话。

就算明定什么都没说,萧济大致也能猜出他是什么意思。关于他的传闻甚嚣尘上,明定一定也有所耳闻。

对待这些流言,萧济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也懒得解释,甚至有时候还觉得多亏这些流言,让自己免去了一些麻烦。

但是明定,萧济并不想让他误会他。

梁钧在旁边不敢出声,凭他对自家殿下的了解,虽然此时萧济看起来面无表情,但是他的心情十分不好,甚至还有些暴躁。

“不应该啊!之前每次见过明二爷,殿下的心情都很好。”梁钧默默地想。

当天夜里,萧济在春意无边中挣扎,他看到月华般迷蒙的面容,衣袖翻飞间是清冷入骨的佛前香,指尖的朱砂明明灭灭,落在心头宛如魔障,肃穆又荒唐。

他在燥郁中醒来,低头一看,脸色沉得吓人。

在鸡还没打鸣的夜色里,萧济兜头浇了一瓢冷水。

清心寡欲了二十三年的北庭王,头一次这么手足无措。

手足无措的萧济决定要找点事情做。

最近京城的显贵们都知道,回京不久的北庭王,爱上了打猎。不出三五日,就要出城游猎,一去就是一天,颇有些王公贵戚,耽于享乐的派头。

一开始北庭王还喜欢呼朋唤友一群人一起去,直到后来有一次起了冲突。

那次北庭王和手下一员小将许宗平射中了同一只鹿。要说这位许小将军也是死脑筋,区区一只鹿,献于殿下也就是了,别人想巴结北庭王都没机会,但他偏偏不!

不知道是追那只鹿真的费了很多功夫,还是跟北庭王射中同一只鹿让他心潮澎湃,或者纯粹是脑子有坑,这位许小将军,妥妥地抽风了!

他一定要这只鹿!丝毫不给北庭王面子,信誓旦旦说是他先一箭穿喉的,北庭王不过是在肚子上射了一箭,所以这只鹿就该是他许宗平的。

北庭王当众被人下了面子,一怒之下将他痛骂一顿,连降三级,又抽了一顿鞭子。

从那之后,北庭王出去打猎再也不带别人,最多带着梁钧,寂寞是寂寞了点,但至少不会有不识相的下属来气他。

这日北庭王又大张旗鼓地出去打猎了,没想到就出了事!

威风凛凛地去,浑身是血地回来。

北庭王于城南翡翠山遇伏中箭,幸运的是只是皮肉伤,未伤到筋骨,好好养着就行。

皇帝听到消息震怒,从宫里派了人手专门去北庭王府照料,同时下令严查,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伤他的宝贝弟弟!

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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