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徊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重重地叹了出来。
电话那头的萧兰似乎也震惊不已,许久都没有发出半个音节。
祝芸结束了她漫长的讲述,十分轻松地靠在椅子上,微笑道:“叶大师,你听完了,有何感想?”
叶灵徊还没有说话,探望室的门突然被再次打开,跑得满脸通红的萧兰闯了进来,翻脸不认人地将给他开门的狱警关在了外面。
祝芸诧异地看着他。这么年轻又陌生的一张脸,他从未参与过,更未亲眼见过她从前的悲欢离合,此时却满噙热泪,半晌憋出了半句话,“他们真不是人!”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那神态简直悲愤欲绝。
叶灵徊无语地踢了他一脚,转而对祝芸说道:“感想我没有什么,可我想告诉你一句话,祝语的目的决计不如你想象的那样单纯。如果她能从这次的事件中全身而退,最后又转而为东教做事,你又如何想呢?”
“不可能!”萧兰用哭腔嚷嚷,“她们都是母亲,都为了孩子自甘涉险,怎么会最后又投靠害了她们的人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瞪大了眼睛看向祝芸,等着她的附和支持。
然而祝芸却垂着眼睛,沉默了。
自从听到了亲子鉴定四个字,祝芸就知道,自己被妹妹放弃了。
就像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一样,她看着那个坏人伸手去抓祝语,听着祝语狠狠咬坏人的手时他愤怒的咒骂,那时候她的心中无比清明,花了三秒钟下定决心,抛下妹妹转身就跑。
当祝语遇见叶灵徊这个变数,发现事情不完全如她所计划的那样进展时,也下定了决心,亲手抛出了破她所设之局的线索。
至于东教,这个迫害自己姐妹的真正幕后黑手,这么多年以来,祝芸对它从未升起过恨意。它太庞大了,太神秘了,它笼罩在云城上空长达数十年,对她来说,东教就像是一袭凛冽的冷风,平时高高在上地在云间舒展,偶尔向人间走一趟,便足以将她削得体无完肤。
祝芸不敢,也不能对它生出什么报复的心思,她十分清楚地知道,就连这次能够成功报复荣家,也是在东教的支持之下。如果没有东教,荣家依旧是她们姐妹此生的噩梦。
现在推翻了荣家,祝语从荣家的棋盘中走了出来,又甘愿走入了东教的棋盘,除了棋盘大了一点儿以外,会有什么区别吗?
祝芸喃喃自语道:“当然会的。”
萧兰震惊地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首先是我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祝芸抬起头来,双眼前所未有的明亮,“祝语也一样。”
萧兰语无伦次道:“你们……你们不是为了反抗强权……”
“别天真了!”祝芸哈哈大笑起来,“你不会不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吧?强权是无法消灭的,只能取代,也只有取代!”
“或许在东教眼中,她依旧是一颗棋子,但不管她有没有成功上桌,她都在向上走。”祝芸的眼睛亮得惊人,“她掀了荣家的桌子,取代他们成了上位者,那么接下来呢?她会不会得到机会,也掀了东教的桌?”
“她这一局的最大收获,可不是杀了荣家兄弟,而是认识了你们啊!”
祝芸笑得将面前的不锈钢桌连连拍响,神态几乎癫狂,门外一直注意着这边的狱警终于看不下去,开门进来将她重新拷住,不好意思地对叶灵徊说道:“大师,这人我们先带回去了,等她平静下来,你们再过来问话吧。”
叶灵徊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祝芸,目光又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重重铁栏之间。
“麻烦照顾她一点。”叶灵徊把手机揣进兜里,给萧兰使了个眼色,“这个人我们综合行动局会尽力保下。”
离开了看守所走到外面,叶灵徊看着还红着眼睛的萧兰,啧了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难受成这样?”
萧兰已经过了那个劲,只是说话还带着点鼻音:“哥,祝芸真的保得下来吗?”
叶灵徊还没说话,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是容应许拨来的电话。
接起电话,那边传来容应许低沉的嗓音:“我们已经聊完了,你跑哪里去了?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叶灵徊示意萧兰上车,一边道:“不用,我带了人出来,马上就回去。”
容应许似乎有些疲惫,他迟疑了三秒,又说道:“M国那边来了电话,有一些事情要我去处理,我大约今天晚上得再去一趟,这边的事情会由二处处长接手。”
综合行动局一共三个行动处,容应许兼任着一处处长,二处的处长沙君望出身宗家,曾是他们的记名弟子,后来考入了综合行动局的玄学班,才从宗家除名。
有这一段渊源在,宗家一向对沙君望很是照顾,沙君望当上处长后,也对他们格外回护。沙君望年纪不小了,容应许一向与他不和,可碍于他的资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将自己的得力手下李思为派过去,既是监视敲打,也能从中调和一二。
这些年他们俩表面上的矛盾的确少了,但容应许知道,这个老东西一有空还是会给自己使点儿绊子。
平时他都不当一回事,可现在不同。他不希望叶灵徊受委屈,也怕叶灵徊一言不合,把沙君望也一顿揍。
快五十的人了,骨头都脆了,可不像关北那么耐造。
叶灵徊听出他话里的未尽之意,正要说话,却突然感到大地一阵震颤,一脉强大的神明本源之力荡开,层层力波滚动而来,震得叶灵徊站立不稳,倒退了半步。
一边的萧兰却察觉不到这道力波,还以为叶灵徊哪里不舒服,又从车上下来,扶着他的手臂,“哥,你怎么了?”
叶灵徊大脑中一片眩晕,他强忍着等晕劲儿过去之后,俶地转头看向了西边的方向。紧接着大地又是一阵震颤,这一次还伴随着一声巨响。
这次是普通人也能察觉到的爆炸,萧兰大惊失色地看向源头,哆嗦着问道:“那是不是塔黄山?前几天不是刚刚爆炸过一次吗?怎么又爆炸了?!”
萧兰下意识往那边跑了两步,回过神来赶紧想叫叶灵徊上车回酒店商量怎么办,谁知一回头,原地哪里还有叶灵徊的影子?
他呆愣了半天,才赶紧开车回去。
萧兰发动车子回到酒店的时候,叶灵徊已经来到了塔黄山下。
令他感到疑惑的是,他竟然在山脚下碰见了容应许,对方一身作训服,正拿着手里的卫星电话大声说话。
塔黄山距离荣家庄园少说也有六十公里的路程,这短短的十分钟内,容应许竟然能锁定爆炸发生的位置,还如此迅速地赶到了,实力不容小觑。
看来自己降世之前,对方霸榜蓬莱榜第一也是有原因的。
容应许正在向韦仁童汇报塔黄山再次爆炸的情况,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一次虽然也有神明本源之力的扩散,但随之而来的那次爆炸似乎并非神力引发,而是实打实的物理爆炸。
因此,他得立即调防爆武警过来增员。挂断电话,他四下里望了望,在某棵大树的背后看见了属于叶灵徊的衣角。
“灵徊?”容应许没有过来,只是站在那里出声唤道。
叶灵徊现了身,但也没有靠近对方,遥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应许顿了一下,向叶灵徊走了过来,一边说道:“塔黄山中有一脉金矿,根据探测,它的范围这些年来一直以一个奇怪的速度在增长。我们怀疑可能与玄术有关,所以这里也在综合行动局挂了案。”
“这段时间塔黄山发生了两次爆炸,我得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矿?
叶灵徊心中一动,好友金玦当年还是散仙的时候就是在五行神中金神的殿中供奉,后来金神升迁,他通过了神位选拔,获封金神。
塔黄山是金玦的埋骨之地,那莫名增生的金矿或许与此有关,可叶灵徊当初可是亲眼看着金玦神识消散陨落于此的!
已经陨落的神明怎么可能再度现世呢?又怎么可能涌现如此强大的神明本源之力呢?!
叶灵徊绷着脸,目光向爆炸后再度燃起山火的塔黄山看去。
这一次的山火是实打实的,山上草木正被火舌吞舔着,浓浓的黑烟向青空飘去,连阳光都无法透过。
容应许道:“我要去金矿探测入口那里看看,你要和我一起吗?”
叶灵徊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他想先去再确认一下金玦的坟茔,可话都到了嘴边,却又近乡情怯起来。
他的记忆有损,还清晰的那些碎片几乎无法串联成篇,万一有关金玦的这一段记忆也有问题……万一对方其实还剩了一缕神识……万一对方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真的能再度现世了呢?
叶灵徊很想立即去探寻,可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似乎一直在反复提醒他一定要慎之又慎。
犹豫间,容应许已经转身急着出发,回头再次喊了他一声,“走不走?”
叶灵徊向老友坟茔的方向望了一眼,最终还是应了一句,跟上了容应许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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