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劫之后,世界人口大约缩水了一半,许多城市都弃置不用。
国内相对还要好一些,各大省会城市以及其所能辐射到的周边城市多半保了下来,弃置的都是边陲小城,算是维持住了浩劫之前的国家规模。
其余人口稀少的大国,领袖们参透了人口数量的重要性,当机立断砍掉了至少一半的国土,把人们都聚集在首都及其他足够繁荣的城市中。
不少小国在混乱中湮灭,而个别勉强存活下来的,全都只剩下了一两个生存基地。
而在这些有人类活动的区域之外,也有数个地方成为了大妖或者鬼王的阵地。
这些大妖和鬼王都见识过旧时的人类社会,他们只是非我族类,不是傻子。虽然现在看着两边平安无事互不干扰,普通人也能在城市之间做了层层保护的公路或者铁路上飞驰而过,可谁又能保证他们没有取而代之的心呢?
容应许强忍怒气道:“若是这样东西被他们得了,他们不再惧怕灵动枪,还可能这样老老实实地蛰伏吗?”
叶灵徊第一次听说真实的现状,他没想到这个世界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乱一些。
他望向雷痕对面无声地望过来的行尸,“那这些东西要怎么带回去?他们既然没有强大到连天雷都不惧怕,那我画一道雷索符多半可以奏效。只是雷索符需要有所依托……”
叶灵徊想起对方刚刚掏出来假装要徒手收集液体的纱布绷带,伸手进他怀中去掏,“这个借我用用。”
作训服里自然有些应急的药品,只不过数量都不多。
容应许只有半卷绷带并几根碘酒棉签。叶灵徊本想咬破手指用血绘符,可转念一想,自己栖息在这具身体里,万一给他的血液带来一丝一毫的神明之力,只怕都不是那些行尸所能承受得住的。
别到时候东西没了还露了行藏,叶灵徊干脆掰断了碘酒棉签,拿着在纱布上绘起符来。
一张雷索符画好,他直起身两手一抻,吹了口气,那原本轻盈得堪比羽毛的纱布顿时破空而去,仿佛一根重逾千钧的铁索,将最靠前的那个行尸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那行尸原本还惊惶地倒退了两步,可他的行动终归还是很慢,只一息的功夫,就被捆住了手脚。
那半卷纱布太短了,叶灵徊精打细算,也只绘出三张雷索符,捆住了两只新行尸,和仅剩的一个旧行尸。
这只呆呆的旧行尸好几次都差点儿踩到雷痕上去,还是叶灵徊弹出几枚石粒逼退了他的动作,才保全下来。
容应许解下腰带,把这三个行尸穿成一串,回头对叶灵徊说:“带着这东西,传送阵是不能用了,我们得从上面出去。”
叶灵徊抬头看了眼上面熊熊燃烧的烈火,“他们不是不怕火吗?丢出去就算了,谁管他们死活。”
容应许笑着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一根爬索,向上一甩,尽头的五齿爪钩在洞壁边上。他用力拽了拽,又掏出几个零件儿,三两下做了个滑轮,一边勾住行尸身上的腰带,另一边绕了两圈绑在自己掌心。
容应许向下拉动爬索,将三具行尸一齐吊了起来。
“比我想象中的轻。”容应许一边拉着爬索,一边道,“并不只是表面涂抹了那种物质,里面应该也被处理过,放血割肉之类的,减轻了他们的重量。”
叶灵徊只靠在石壁上,并不上去帮忙,也没接他的话茬,“上去后,你带着他们回去吧,我有个地方要去。”
容应许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去看望谁?”
目的被人一语道破,叶灵徊的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他微微蹙着眉,站直了身子,上前半步,“你说什么?”
容应许轻笑一声,不再看他,手里使了个巧劲儿将行尸甩了上去,随后利落地拆了滑轮装置,恢复到适合徒手攀爬的长度,这才拉了拉爬索,道:“走吧。”
叶灵徊定定地看着他,没挪窝,“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容应许松了手,向他的方向走了两步,直到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一拳远,直到叶灵徊警惕地后退了半步,后背靠在石壁上,他才微微俯身,在叶灵徊耳边道:“我说过了,我们的关系比你想象中的更亲密。”
“你的事情,我很多都知道,我虽然不便告诉你来源,但你或许可以试着相信我。”
叶灵徊冷笑一声,抬手将还没用完的棉签一端抵在容应许的脖颈处,“相信你,凭什么?凭你一照面就骗我给你戴戒指?凭你一副知道我所有事情的样子,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如果你是我,你会杀了我还是相信我?”
棉签的棉花头很软,即使抵在颈动脉上,也没人觉得那会是一种威胁。
反而被那比人的皮肤略微粗糙些的触感搔得有些微微发痒。
容应许偏头看了看叶灵徊威胁自己的那只手,他心里很清楚,在对方手里,即使是一根羽毛都能戳穿自己的喉管。可容应许更清楚,如果叶灵徊真的对自己生出杀心,根本就不会给自己说任何一句话的机会。
可他此时却睁着那双含情般的桃花眼,试图从自己的神情与表现中看出一个能够让他相信自己、放过自己的理由。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放纵呢?
容应许又压近了些,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低沉地震响,在耳畔往复萦绕,“那你就杀了我。”
叶灵徊手一麻,闭上了眼睛。
那你就杀了我。
这句话他听不止一个人说过,有些人他亲手杀了,也有些人从他手底下侥幸逃脱,还有些人在与他玩笑、对他抱怨。
那些人的面目和姓名都十分模糊,可叶灵徊唯一确认的是,容应许身上那种熟悉得要命的感觉绝非他的错觉。
容应许,一定是他的故人。
至于他是以上三种中的哪一种,他是那场大战中的同袍还是对手,叶灵徊却想痛了脑袋,也想不起来一丝一毫。
“留着你还有用。”叶灵徊的声音变得有些喑哑,他手中一弹,那根棉签准确无误地掉落在了雷痕之上,牵引出细微的白色雷光,烧成灰烬。
叶灵徊无意戳破那层窗户纸。
三太子还在人间流窜,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自己的苦衷,叶灵徊十分理解容应许的讳莫如深。
但既然确定了是故人,有些事也不必严防死守。
一路拉扯着三个行尸,容应许跟着叶灵徊绕过山火灼烧的阳面,来到了一处峡谷。
叶灵徊的目光遥遥落在那把熟悉的匕首上,松了一口气,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一番后却变了脸色。
容应许将行尸拴在一块大石上,也过来看,见他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叶灵徊伸手拔出了那把匕首,时隔多年重新被主人握在掌心,那匕首愉悦地震颤着。
“有人动过它。”叶灵徊指了指匕首翻出来的土,嫌恶地皱起眉来,“这一块土壤被人掺了骨灰。”
骨灰这东西实在敏感,容应许没做多想就猜测道:“与东教有关?”他四下里望了望,“这难道就是沈君呈费尽心思想要请来的……”
他猛地噤声。
叶灵徊用匕首掘开了那本应埋着金玦命牌和衣冠的坟墓,里面却空无一物。
“真是大胆。”叶灵徊霍地站起来,瞬间变得粗重的呼吸牵连着鼻翼连续翕动,脸颊也因用力咬合的臼齿而微微隆起,显然已是盛怒。
可他的大脑却无比清醒。
当年埋葬金玦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敢确定这处衣冠冢的准确地点只有自己知道。
虽然不排除东教在此地驻扎多年,早就找到了它的可能性,但既然东教从前没有动过它,没道理最近突然想要把里面的东西扒拉出来看看。
——也未必。叶灵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起了自己曾经露出的破绽。
在蔡东逢面前,他曾经明确说过不允许对方再去塔黄山扰亡者清净,这件事如果被蔡东逢传递到他的首脑那里,首脑一定能察觉到变故,再顺藤摸了过来。
叶灵徊咬着牙,将匕首向地上狠狠一掷。
转身对容应许道“是我,亲手把线索送到他们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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