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应许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想了想,他弯腰又将那把匕首捡了起来。
在他的手中,那匕首依旧乖顺。器物有灵,它们的反应绝对不会作假。
叶灵徊眼神微动,接过它,转而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他,他一定可以认出那东西,然后揪出我。”
容应许已经在往回走,准备继续去牵那一捆行尸,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么多年,都是敌在暗我在明,我以为你应该已经习惯了。”
看着容应许远去的背影,叶灵徊的嘴角悄悄掀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
敌在暗我在明?那也未必。
当年以放浪形骸闻名的最强散仙,刻在骨子里的却是谨慎二字。
亲眼看见邵宏深体内的赐福神珠的那一刻,叶灵徊就猜到,三太子可能没有陨落。
于是,他亲手抛出了一个饵,来判断三太子和东教有没有关系。
现在鱼咬饵了,东教背后的人隐匿了这么多年,玄术部一直都拿他们没法子,此时终于被叶灵徊揭开了面纱的一角。
众生夜行,叶灵徊不愿浪费时间精力寻找。他要做的,是燃起一把篝火,然后静静等待。
玄术部的任命下来了,金玦的命牌被人拿走了,他本人在塔黄山神奇重生了。现在他就是那把篝火,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只要凝视他,只要试探他,只要妄图控制他,他就一定能把敌人从阴暗的角落里揪出来,一个不剩。
叶灵徊难得行了一招险棋,但他不会轻视敌人,更没打算自己面对这一切。
——容应许不是说,自己与他无比亲密吗?那就陪着他一起当火把,看看引来的是飞蛾还是豺狼吧。
叶灵徊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聆铃的铃舌。到时候,容应许究竟是敌是友,他也一并知道了。
塔黄山这一次的山火足足烧了两天半,容应许带着行尸回去后,立即征用了当地玄术局寻香处的牢房,把三个东西关了进去,严令不许除叶灵徊外的任何人接触。
有东西不怕灵动枪这种事,绝对不能在东教地界上散布出去。
在综合行动局的帮助下,事故调查小组完成了对塔黄山的取证。匆匆赶来的二处处长沙君望也陪同延迟出国的容应许再次前往了那个石室,将残留下来,能带走的东西都尽量带走了。
沙君望指挥搬东西的时候一直神情莫名地看着地上那道明显是敕雷咒留下的痕迹,然后再打量打量容应许,暗自揣测这个后辈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然后再去打量面无表情坐在洞口,一会儿打一个呵欠的叶灵徊,露出更加莫名的表情。
这家伙假死一回,性情大变不说,还空降成了自己的上司。一个两个的黄口小儿,竟然都爬到自己头上来。
沙君望咬了咬牙,踢了一脚从他身边走过的萧兰,指桑骂槐道:“麻利点,别以为你是文员就不用干活儿了!靠着不知道哪家的家世背景就想舒舒服服地偷懒?我们综合行动局可不吃你这套。”
萧兰正拿着一块从旁边裸露出来的金矿上敲下来的样品,匆匆地要去放进证物箱里,莫名其妙就被骂了一顿,一脸懵逼地看了他一眼,“沙处,您说我啊?”
沙君望嫌恶地瞪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茬。
叶灵徊高坐在上面,看似在发呆,其实耳朵尖着呢,啧了一声,从旁边捏了一小撮土,往里面掸。
沙土飘飘洒洒地落了下去,全都掉在了沙君望微秃的脑壳上。
他察觉到不对,一边摸一边抬头,却被扑面而来的沙土迷了眼睛。
“呸呸呸!”他连忙躲开那个洞口,皱眉拍掉那些尘土,口中骂道,“哪儿来的不长眼的东西,脏不脏啊!”
叶灵徊索性直接躺下了,声音从上面慢悠悠地荡下来,“高温消毒过,比你嘴还干净。”
萧兰听了全程,没忍住笑了出来,被沙君望一瞪,赶紧收回牙齿快步走到证物箱旁边把东西放了进去。
容应许也在外面,他正在距离叶灵徊不远的地方打电话。
国外那个宗教论坛的谈判会催得很急,现在只有一个一处副处长在那边,有点儿争不过其他宗教领袖们的口灿莲花了。
副处长林湘是个难得文武兼修的人才,可她实在年轻,比容应许还小了两岁,在国内话语权不大,在国外名声也不显,难免有人轻视她。
韦仁童义正词严地告诉容应许,如果他再不动身,明年的宗教论坛他们的席位数量很可能会少于二十个,占不到全体名额的五分之一,他们的提案有可能连谈判桌都端不上去。
这当然是危言耸听,华夏的论坛名额从来首屈一指,更有不少拥趸帮着斡旋,但容应许还是点了头,今天下午就动身乘坐专线航班直达M国。
打完电话,容应许走到叶灵徊身边蹲下身子,“这回我是真的要走了。”
叶灵徊正研究洞口周围从火灾中幸存下来的两株小草,把它们拔掉揣进自己兜里,懒懒地应了一声。
容应许笑着拨了一下垂在他颈侧的铃铛吊坠,“过几天你们也要押送行尸回京了,到了那边,有什么事你就找徐昭,这次我不带走他。”迟疑片刻,他又接了一句,“如果徐昭解决不了的,你就去找三处处长薛文。”
叶灵徊挑了挑眉,“一个综合行动局,有你几个信任的人啊?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走马上任,正等着烧三把火呢?这时候,哪个聪明的敢撞上来触我的霉头?”
容应许冲着洞口努了努嘴,“嗯?”
“他?”叶灵徊回想起自己刚见到沙君望的时候,从对方面相上看出来的种种内涵,不客气地评论道,“实力有余,智谋不足,目光短浅也就算了,还脾气暴躁。这么大年纪了还呆在这个职位上,听萧兰说连个玄术部常务会议议员身份都没有,也是有原因的。”
几天的功夫,叶灵徊已经从萧兰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玄术部组织架构的信息,俨然已经是根老油条。
容应许愉悦地笑了,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叶灵徊手撑着地,盘腿坐着,“怎么着,我还得送送你?”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当然欢迎。”
叶灵徊定定地看了他三秒钟,又别开头,“你想得美。”
塔黄山发生了这样的事,已经接近尘埃落定的云城殡仪馆案自然无人问津起来。
祝语在荣家庄园住了几天,发觉自家附近值守的武警一天比一天少,最后甚至只剩下一个从综合行动局驻扎的旅馆那边每天过来一次查看情况的文员,她委实松了一大口气。
这次行动她原本做了充足的计划,但终究也没料到叶灵徊会突然复活,容应许会从国外的谈判会赶回来。
为此,她只能抛出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倒不是为了脱罪,而是为了让他们做出“祝语是个沉不住气的女人”这个判断,让大家透过她,去凝视她背后的蔡东逢。
她手里其实还有一张底牌,但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现在见自己之前的筹谋起到了作用,祝语更放心地把底牌又藏了藏。
荣家毕竟还是云城当地最大的家族,供奉着首席点香人,按照法律规定,荣家供奉的玄学人士至少要庇佑四分之一的云城人口,关系着整个城市的秩序。
这一点综合行动局心知肚明,不管是为了维持秩序,还是为了不跟东教撕破脸,他们对荣家采取的态度一直都是削弱,而非取缔。所以荣家集团公司的众位员工经过两三天的配合调查后,没什么问题的那些人就被放了回去。
其他的公司也经历过这样的税务审查,只不过荣家是第一次而已。这种事情也牵扯不到普通百姓,员工们心神不宁了几天,后来见到荣家仅剩的成年人祝语,带着他们十岁不到的小继承人来了公司参加会议,还宣布不会裁员,也就纷纷放下心来。
那边荣家的基本产业还在正常运转,这边综合行动局却已经大刀阔斧地斩断了不少它的黑色分支。
为了表示友善,综合行动局做了什么事,还专门有文员记录下来整理成册,每天给祝语送过来。
看着那些被斩断逐渐萎缩的黑色分支,祝语眸光微闪。
有些人觉得这是削弱,她却以为这是治疗。
“妈妈!”荣欢贺举着一张画跑过来,脸上全无半分一夜之间失去三位至亲的悲伤,而洋溢着无比开朗的笑容。
祝语把文件扣在一边,张开手臂抱起孩子,笑着一起看他那副画,连声夸赞。
“还真是温馨呢。”
不远处半开的窗外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祝语浑身一紧,掩去眸中迅速蔓生的警惕,惊慌失措地回头,手里的画也飘飘摇摇地落了地。
荣欢贺倒是不害怕,抻着脖子往窗口看,还高兴地开口:“叔叔好!”
叶灵徊没动弹,只是坐在她家三楼的窗台上,从身后拿出一个防水袋,冲祝语晃了晃,“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是自己保管好吧。”
祝语认出了他手里的袋子,脑中一炸,面上的神色终于撑不住,虚假的惊惶快速剥落,警惕又充满攻击性地死死盯着叶灵徊,“你想干什么?”
叶灵徊轻笑一声,“终于见到你的庐山真面目了。”
“这么凶做什么。”他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手里的防水袋随手放在了附近的猫爬架上,一步步向祝语走去,在距离她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只不过是想来问问你,蔡东逢背后的那个人,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