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冉月说出口的内容太过骇人,饶是陆成霄也不免眼底划过一丝讶异。
冉月神情凝重:“我确实见到了那张人皮,身上的衣物也是原......我母亲生前所有。”
陆成霄敏锐地捕捉到冉月话语间微妙的停顿,他敛眸隐去深意,神色如常道:“证据不足,无法定罪。”
确实,就算冉月笃定了这张人皮是白夫人的,那也无法证明冉东英是凶手,或许是他对发妻思之如狂对尸体下手,又或许他从凶手手下夺回了这张人皮。
这几种可能都不足以扳倒冉东英,充其量大家都知道了左相有某些变态嗜好,但这些不痛不痒的流言不仅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甚至有可能反被利用,为他营造爱妻的人设。
总之,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任何猜测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冉月呼出一口气,阖眼道:“慢慢来吧,总有机会的。”
“你要机会,我这倒是有个现成的时机。”陆成霄突然开口道。
冉月睁开眼睛,陆成霄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开口:“皇宫夜宴。”
陆成霄此次进宫,也正是为了皇宫夜宴。
“来了。”
御书房内,一身明黄色内衫的中年男子坐在书案后面,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抚着下巴上的几缕山羊胡。
“皇舅舅,再薅要秃了。”陆成霄踏进御书房,面不改色道。
皇帝动作一顿,恼羞成怒地将手放下,“没大没小。”
“咳,三日后的宫宴,你和礼部尚书龚仁玉一起准备吧。”皇帝随意道。
陆成霄皱了皱眉,“您才把调查贪污案一事推给我。”
皇帝有些心虚:“年轻人嘛,多干些事儿没有坏处的。”说完像是觉得自己有了几分底气,皇帝理直气壮道:“而且这是宫宴,没有皇室中人监督像什么样子,你那些表兄弟各个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若是宫宴没准备好,闹了笑话,丢的可是我们姓陆的脸。”
陆成霄淡淡道:“丢不丢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拉磨的驴也没这么使唤的。”
皇帝打感情牌:“成霄啊,自打你母亲走后,我是整日郁郁寡欢,都无心朝政了......”
“是啊。”陆成霄语气中有淡淡的讽意,“整日看话本子,可不是无心朝政么,最近大热的话本里主人公就留着山羊胡吧,身份是什么,当世大儒?”
“明明是江湖神算子。”皇帝脱口而出,又立马瞥了眼神色淡漠的陆成霄,悻悻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眼见感情牌也不好使,他直接耍无赖。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宣了礼部尚书来见,你一会儿和他商量下宫宴具体事宜。”皇帝摆摆手。
“慢着。”陆成霄顿了顿,“宫宴的事我接下了,不过还想像皇舅舅讨个人。”
皇帝走到桌案后的身影一顿,目光露出几分探究:“哦?还极少见你向我要人,所要何人啊?”
“太医院副院判,吴晦。”
皇帝关切道:“可是今日身体有不舒服?”
陆成霄想了想:“是我那新婚夫人,体质比较弱,想让吴院判调理调理。”
皇帝露出几分兴味:“哦?你和你那夫人感情不错嘛,让太医瞧瞧身子倒算不上什么问题,让你夫人进宫来便是。”
陆成霄:“她近日身子不适,不便进宫,恐冲撞了贵人。”
皇帝慢悠悠道:“成霄啊,你可知道让太医去你府中,是不合规矩的,若被御史台那边发现,定是又要参你几本。”
陆成霄轻笑:“所以我才说,想向皇舅舅讨个人啊,若是皇舅舅答应了,御史台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小子。”皇帝指了指陆成霄的鼻子,忍不住哼笑道,“学会跟你舅舅我耍心眼子了。”
“皇舅舅就说答不答应吧。”陆成霄也耍赖。“您若是不答应,我只好在宫宴放点爱吃的臭腐乳和臭果了。”
皇帝气笑了:“你幼不幼稚......行行行,一会儿叫李德福带你去太医院,赶紧滚。”
陆成霄有模有样地弯腰行了一礼:“多谢皇舅舅。”
“所以,皇上真信了是我身体有疾?”冉月好奇道。
“怎么可能。”陆成霄夹了一块子豆腐送进嘴里,“当今圣上看似无心朝政只爱玩乐,实际上该有的洞察力和才智不在我母亲之下......只不过平日里伪装得比较好罢了,你信不信,吴晦只要一替我们查验那张人皮,不出一炷香时间,皇帝那就马上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和用意。”
冉月轻轻勾起嘴角,开玩笑道:“你们一家子的心眼加起来比马蜂窝还密集。”
陆成霄轻哼一声,“不过他几个儿子是一点都没遗传到,一个比一个蠢,之前你父亲不是说有人要杀我吗,我才查出来,冉家和三皇子暗中有勾结。”
冉月若有所思:“所以是三皇子想杀你?为什么,你又对他没有威胁。”
陆成霄手指轻叩桌面,眼底划过一丝讥讽,“因为京城一直有传言,当今圣上迟迟不立太子,是想等皇后肚子里那个生下来。”
冉月轻蹙眉头:“大皇子也是皇后所出,为何要立幼不立长?”
陆成霄轻声道:“大皇子是个废人。”
冉月睁大眼睛。
陆成霄神色如常:“大皇子不可能有后代,圣上也不可能立一个先天有疾的人为太子。”
这就说得通了,可是......
“可是这和三皇子要杀你有什么关系?”冉月问出口才意识到,“你是说,皇上有意让你......”
陆成霄颔首:“我母亲去世当天夜里,圣上就下了一道密诏。”
冉月的手指无意识地揪起,陆成霄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若圣上出了什么意外,他要我扶持皇后肚子里未出世的小皇子登基,所以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是摄政王。”
说难听点这是活靶子。
陆成霄笑容带着几分嘲讽,“他一直觉得有愧于我,一些小事上都顺我的意,所以冉东英的事他不会插手。”
冉月还是有不解:“那为什么你不直接说三皇子要杀你的事实呢?”
陆成霄反问道:“三皇子再蠢再笨,也是他的亲生子不是吗?”
冉月一瞬间明白了所有,她看着陆成霄淡漠的侧脸,不禁失语。
陆成霄起身,走到窗边,劲瘦的身躯显出几分萧瑟:“母亲去世前曾跟我说,要我替她守好陆家的江山,这是我生下来的使命,也是我应该担当起的职责。”
“不是的。”冉月脱口而出,她看到陆成霄的身形顿了顿。接着她走到窗边,轻轻道:“这不该成为你的枷锁,人永远要为自己而活,而非其他的什么。”
陆成霄忍不住侧过身,看向少女明媚的侧脸,鬼使神差地,他问道:“那你呢?你是为了你母亲才会答应嫁进侯府吧,你就甘愿为了一个真相,葬送自己的一生吗?”
冉月反问:“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自己未来的生活?你知道的,我在相府过得并不好。”
陆成霄情不自禁道:“我总觉得,你有可以离开那里的勇气和能力。”
冉月笑了笑:“这么说吧,复仇这件事是我生命中一段时间的目标,或许我完成了这件事后,就会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陆成霄立马道:“你会走?”
冉月顿了顿,转过身,“你希望我留下吗?”
对上冉月平静的双眼,陆成霄不知为何稍稍避开了视线,他耳尖悄悄爬上一抹红,不自然道:“随便你,不是说要为自己而活吗,你想走就走,我不留你。”
冉月轻笑:“那就先谢过小侯爷了。”
房内一时静谧无言,半晌,陆成霄才捡起之前遗落的话题。
“所以皇宫夜宴之时,我会让吴晦在府里候着,你想办法潜入暗室,只要吴晦拿到了一小块人皮,再结合白夫人生前所用的物品,就基本能下结论了。”
冉月眼睫颤动:“可是......”
“就看,在你眼里,是你母亲一张完整的皮重要,还是让杀人真凶偿命重要了。”陆成霄的语气有种超乎寻常的冷漠,似乎这才是他作为未来掌权者的真面目。
看着少女微微沉重的神色,陆成霄放缓了语气,他柔声道:“皇宫夜宴是三日后,这样吧,我给你两日的时间思考,等你想好了再与我......”
“不用想了,三日后,让吴太医在府中等我。”冉月快速道。
现在轮到陆成霄惊讶了,他没料到冉月做决定如此之果决,不禁道:“你不再想想?”
冉月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没什么好想的,刚刚沉默的几秒钟,我不过是在思考三日后该如何全身而退。”
陆成霄深深看了她一眼:“好,祝你成功。”
冉月当然不是如她所表现的那样毫无波澜,她内心有过挣扎。因为这是原身的母亲,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替原身做决定。
但令她下定决心的,其实是刚刚她对陆成霄说的话。
任何人和事物都不该成为她的枷锁。冉月既然答应了原身会帮她母亲复仇,那就只看结果。毕竟这次皇宫夜宴,可能是唯一调查真相的机会了。往后冉月作为定国公府夫人,再想回到相府,可就难如登天了。
冉月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要靠自己去争取,有的时候会付出一些东西也在所难免。
抱歉了。冉月在心里对原身道,既然你委托我复仇,那就按我的想法来吧。
伤害你母亲和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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