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分公司捅的篓子很大。

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合作项目，一直都进展顺利，直到最近，产品进入收尾阶段，技术部负责这个项目的小组，组员突然集体罢工，联名弹劾小组长。

分公司原本试图压下这件事，技术部经理和分公司总经理在其中和稀泥，引起了更加强烈的不满，联名信直接发到了总部去。

总部也有人想压下这件事，但影响到了项目进度，合作方也不干了，事情一下子闹大。

早上，越明烛刚到分公司门口，分公司的总经理冯淳就迎上来，简单寒暄几句后，说道：“已经准备好了会议室，随时可以开会。”

“开什么会？”越明烛在留给他的办公室里坐下了，反问道。

“和呈文的项目……”冯淳回答。

“那么一个小项目，需要我管吗？你不知道我来干什么的吗？”

两个问题，直接问灭了冯淳想要继续和稀泥的心思。

“不用会议室了，直接把技术部四组，除了组长以外的所有人，叫到我办公室来，你亲自去。”越明烛扫了室内一圈，对章凡点了下头：“喊人多搬几张椅子进来。”

二十多张折叠椅将办公室塞得满满当当，片刻后，有人敲了两声门，章凡喊了声进，探进来一张胖脸。

越明烛一看他就笑了，这张一看就油满肠肥的胖脸就是技术部四组的组长，同时也是王惠董事的远房外甥，郭金彭。

见越明烛笑了，郭金彭也笑着喊了声：“越哥。”

“嗯，我好像没有喊你。”越明烛说。

“我也是四组的……”郭金彭嬉皮笑脸的说，推开门就想往里走。

越明烛顷刻间冷下脸来，章凡立刻上前拦住郭金彭：“越总说了，除组长外的所有人。”

郭金彭收起笑容，撇撇嘴退出去。

之后，四组的组员们绕过挡在门口不走的他，鱼贯涌入了办公室，见到办公桌后的越总，都大气不敢出，在章凡的示意下，按顺序坐下。

他们知道事情会闹大，但预想中总部顶多派个主管来，没想到来的会是越总。

见还空着好几张椅子，越明烛问道：“人齐了吗？”

“齐了。”坐在最前面的老员工鼓起勇气回答，“包括三名实习生在内，一共十八人。”

越明烛皱了下眉，章凡替他发表疑问：“人有点少，正常技术部的一个组正式员工应该20人左右。”

老员工悄悄瘪了下嘴，答道：“上个月有四个人辞职了。”

“一个月辞职四人，行。”越明烛冷笑一声，点点头，“你们的举报信半路被人截了，我没看见，你们派个代表，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

在场的众人互相看看彼此，在短暂的嘀咕后，一个很年轻，看上去没上几年班的小姑娘站了起来。

“越总好，我是杨颜。”她说，随后很顺畅的讲完了举报信的内容。

越氏普通员工的绩效奖金，每月由人资下发奖金总额给组长，组长负责分配，做表后主管经理签字，再报回人资，人资确认后报给财务发钱。

四组的组长郭金彭，往日里就喜欢克扣组员奖金，但因为数额不大，加上绩效算法复杂，一直没有被人注意到。

直到六月份，端午的过节福利费每人五千，这笔钱原则上不分配，所有组员都一样，但为了方便报税走的奖金流程，组长就有了分配的权利。

四组的组员拿到钱，惊奇的发现和说好的不一样，当时郭金彭还糊弄他们说是因为上了税。

这件事还没处理，年中奖又发下来了，四组组员又发现，自己的钱比其他组的同事少了一大截，有老员工暗地里找了几个人，大致估算了个总数，发现他们的年中奖总额比其他组的少了将近20万。

大家手里的活都差不多，凭什么他们这么少，马上就有人找到人资要问个清楚，然而人资拿出奖金明细，四组和其他组的总额是差不多的。

再联想到端午福利费，四组终于明白过来，钱全让郭金彭拿走了。

他们去找郭金彭对质，郭金彭却说：“这个奖金分配的表，经理和人资总监都是签了字的，你们要是敢闹，他们也得担责，我你们敢惹，他们你们惹得起吗？”

几个上有老下有小，背着房贷车贷的老员工当时就怂了，还反过来劝其他人不要把事情闹大。

但有几个年轻人不干，真的找到了技术部经理那，经理打发他们说：“以后再补回来得了呗。”

以后是多久以后，补多少一概不提，又去找人资，人资说钱已经发下去了，他们也不能让银行再原路退回。

闹了半天，只要郭金彭不自己把钱吐出来，谁也没办法。

当时闹得最厉害的四名员工第二个月就离职走人了。

剩下几名小年轻还抱有希望，直接罢工，负责的工作没人干，老员工也被激起了火气，想着法不责众，干脆也罢工，一起写举报信。

然而举报信送到总部却如石沉大海，却已经因为之前的罢工，影响到了项目进展。

合作方不干了，这事儿才传到越明烛耳朵里。

“嗯。”越明烛听完全过程，点了下头，让杨颜坐下了，继续问道：“还有人要补充吗？”

见越总神色淡淡，并没有表现出愤怒或厌烦来，又有人鼓起勇气，说了几件以前郭金彭找理由克扣他们年终奖，抢项目功劳之类的事情。

“行，如果情况属实，我现在就给你们答复。”越明烛点点头，对章凡说：“正好还有座位，把总经理、技术部经理、人资总监和郭金彭都叫来吧。”

这几个人正好都在办公室外焦急地等候着，章凡将他们都带了进去。

郭金彭先是扫了一眼坐着的组员们，然后挤出笑喊越明烛：“越哥……”

“别。”越明烛微微抬手止住他，“别套近乎，我早想说了，你打哪儿论能管我叫上哥呢？”

郭金彭卡壳了，而听到越总当面打脸的话，四组组员中有人没憋住笑声。

郭金彭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红。

他想说出他和王惠董事的关系，想说他以前和越明烛见过面，想说他比越明烛大，叫哥已经是在表达尊敬。

但他不敢，因为他确实心知肚明自己和越明烛之间的差距。

章凡拦了他一下，打断他所有不合时宜的发言，让他在角落剩下的椅子上坐下。

冯淳和人资总监白问萍，技术部经理焦英才紧跟着落座，左右包夹，生怕这智障再干出什么脑残事。

收到越明烛示意，章凡将四组组员告的状简单复述了一遍。

“你们应该都清楚发生了什么，”越明烛看向在场的管理层，“既然敢在门外等，我就默认你们把相关的资料都带来了。”

“是，”白问萍悄悄吞了口口水，“从我这里的奖金分配表来看，四组的端午节福利费确实被重新分配了，年中奖的分配也有问题。”

“那你也没告诉我福利费不能分配啊。”郭金彭开口狡辩。

“这个是在工作群里通知过的。”白问萍解释道。

“我没看见，也没人跟我说。”

“群里通知你不看，你只是一个组长，难道我要亲自去通知你吗？”眼看郭金彭试图甩锅，白问萍有些顾不上体面，激动地反问道。

“那我以后给他们补回来不就行了吗？”郭金彭的声音吭吭唧唧，也不知道在委屈个什么，听得越明烛犯恶心。

章凡问：“那克扣年中奖，你承认吗？”

“年中奖可没说不能二次分配吧，我可没克扣，我都是按照岗级和工作量分配的！”

郭金彭这话一出，马上引起一片哗然，有暴脾气的年轻组员直接站起来指着他嚷：“别的组也是按岗级和工作量分配，你比别的组长多拿了二十多万！总共才多少钱！再说活都是我们干的，你有什么工作量！”

“行了！坐下！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章凡冷喝道，边上的老员工急忙把他拽回椅子上，同时冯淳也按住了想嚷回去的郭金彭。

“那你们就罢工？都是因为你们，项目才出问题。”郭金彭又想把话题往项目上带，边说眼神还瞟向越明烛。

项目出问题，组员自知理亏，再生气没人吭声了。

“哎，这么说你承认克扣奖金的事了？”越明烛问。

郭金彭觉得对越明烛来说，二十来万的奖金只是小钱，项目才是大事，以为自己很轻易就能把这事糊弄过去，还想反踩自己组员一脚：“这个我等年底发年终奖也给他们补回来，但是项目都是因为他们……”

“既然你认了，不管年终奖还是项目都跟你没关系了，”越明烛打断他的攀咬，“先停职吧，其余的会有专人来调查。”

“什么！”听到这话郭金彭蹿起来，“就因为二十来万？把我停职？越总，我是管理，本就有分配奖金的权力！他们有意见也应该找我！要是都像他们这样，有点啥事就越级上告，公司还怎么管理！”

“公司轮不到你来管理！”冯淳呵斥一声，在边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他，奈何郭金彭就跟个倔驴似的，梗着脖子死站着。

“呵。”越明烛是真的被气笑了，“我算是知道你的优越感和底气哪来的了。我本以为是王惠给你的底气，没想到你纯粹是蠢，怪不得，背靠王惠混了这么多年，但凡有点能力都被抬上去了，结果才是个小组长，连组员福利费的几千块钱都要算计。别人的过节钱你都敢拿，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那你也不能把我停职！”郭金彭显然是疯了，连组员都看傻眼了，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和越总大喊大叫。

章凡眉头紧皱，给不知所措的冯淳使了个眼色，冯淳马上反应过来，发消息喊保安上来。

“一个组长，就敢自称管理层，你是不是参加过公司组织的管理人员培训课程？”

越明烛快被气炸了，他本来没心情和人较劲，更没打算跟这种蠢货讲道理。

但就是因为这么个脑子直通下水道的玩意搞出来的破事，让他原本还算轻松的出差，从两天延长到三天，变成了魔鬼拉练。

他今天非要让郭金彭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