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瑾之唉声叹气地搓着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张沛搞到一具无头的男性身体。可姜姰却说，她有最简单的解决方式，就是杀了对方。

或许是被悲惨的故事打动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前，她并不想采取最终手段。正好晨风提到有个人可以帮她这个忙，那人叫纪闻。

纪闻，那日将武器传递给许瑾之并带着黑帽子和口罩的人，不同于在SAIA全职工作的人，她在人类社会也有自己的工作。

她是一名遗体接运员，日复一日穿梭在殡仪馆与医院太平间之间，负责遗体的身份核对与登记，有时也会协助法医处理遗体相关事务。

这个神秘的女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许瑾之的请求，在一个深夜，许瑾之找借口让刘茜住一晚酒店，她们约在小区门口见。

目测一米八的纪闻穿着一身黑，黑衬衫的袖子挽了起来；她依旧戴着一顶黑帽子，头发盘了起来。

“你好，我是纪闻。”她背着双肩设计的尼龙袋，伸出一只手说道：“我的异能是操纵小型金属，很高兴与你合作。”

许瑾之握了上去，对上这双死鱼眼有些紧张地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和异能。如此坦诚相待的异能介绍倒是让她感到新奇。

保安正靠在躺椅上呼呼大睡，无需任何门禁卡铁门便自动解锁，甚至不需要她们推门，铁门主动敞开迎接她们。

许瑾之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她不禁再次感叹，这个世界有超能力者真是太酷了。她没有去问对方如何得到的尸体，纪闻自然有她的方法，况且太平间有太多无人认领的遗体了。

她们一路顺畅地来到602，连智能门锁都能靠纪闻的异能解锁，真是实用到可怕的能力啊。

张沛已经恭候多时了，她喜形于色地顺着头颅的头发，期待地不停看向纪闻身后背着的大包。

纪闻轻轻将尼龙袋放下，边拉开拉链边说：“这是按照你的要求找到的身体，你看看。”

男尸体型贴近程旭，头部早被清除，遗体清洁得一丝不苟。

张沛满意地连连点头，把头颅对着尸体向他展示，她喃喃道：“很像了……真的很像……谢谢你们。”

尸体被放在客厅的空地上，张沛拿出程旭的衣服给这具躯体穿上，又捏着针线开始仔细缝合。许瑾之看着生理不适，转过身背对着她们，而纪闻则维持着她的面瘫脸盯着张沛的一举一动。

张沛专注于手头上的活，随口问道：“我现在是什么？是鬼吗？”

许瑾之回答：“可以这么理解吧？”

张沛又问：“我会消失吗？比如去投胎之类的。”

许瑾之望向纪闻，纪闻投去一瞥，代答道：“不清楚。”

许瑾之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转过身玩手机里的无网小游戏。

张沛哼了一首去年流行的歌曲，像是在自言自语：“哎……我以后会安静下来的，但是肯定会和他吵架吧。他醒来之后一定又要哭了，怪我害了他。”

大致把头颅缝了上去，一切大功告成，张沛呼唤许瑾之她们来见证这一幕，许瑾之也很好奇这颗头颅会不会真的奇迹般地复活，便蹲在张沛身边。

等了一阵子，张沛拍了拍程旭的脸，又手动把对方的双眼合上，期望尸体能自己睁开眼。她不停晃着躯体，感觉快要哭出来了：“这是你要的身体，为什么还不醒。”

看来这注定是精神失常的张沛自己幻想出来的复活方法罢了。

客厅里的灯泡炸了，仅剩阳台外的月光照射着里面。许瑾之打了个激灵，她连忙站到纪闻身边，看见周围大大小小的东西都不稳定地晃动着，说明这里的主人情绪在强烈地波动。

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破灭，张沛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看向二人，双眼蹬得死大，就这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张沛不断问着“怎么办啊”，见二人只会露出悲悯或漠不关心的表情，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痛到她放声尖叫。她又把目光放在了尸体身上，粗鲁地拽着程旭的头发让他醒来，却只是让那不完美的缝合处变得更歪。

最想活的人死了，最想死的人却以这种形态活着。

做出那个决定时，程旭对她说，我们一了百了之后一定会到一个更好的新世界，那里没有贫穷、疾病，只有幸福的她们。

“我恨你……我恨你！！”张沛撕心裂肺地喊着，她两眼转变成了猩红色，嘴角浅浅分裂出骇人的细缝。她厉声咒骂着：“你这个背叛我的懦夫！凭什么啊……凭什么！！”

这时纪闻走上前，将一把银色手.枪丢在张沛面前，枪落地的一瞬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冰冷无比。她没有理会许瑾之的震惊，只是无情说道：“很抱歉，自始至终只有你的存在。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手.枪自己上了膛，漂浮在空中等待那人握取。张沛呆愣地看着纪闻，这种表情她见过无数次，就好像在对她说，你真的好麻烦，快点自我了结吧。

如果这样是最好的……如果这么做能方便你们交差的话……

张沛深深地望了一眼许瑾之，接着她心如死灰地接过手枪对准了程旭的脑袋。

黑色的血液炸开，在后坐力下头颅往一旁侧歪过去，缝线崩开，发出了断弦一般的声响。他犹如一只被抛弃的人偶，眼角却好像有一滴泪痕。

张沛委屈地瘪起了嘴，小声地对许瑾之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

随后张沛仰起头，把漆黑的枪.口对准下巴底部，决然地扣动了扳机。

明明她才应该收到道歉，来自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污染空间消散，许瑾之脱力地靠着墙滑坐在地上。纪闻熟练地把无头尸体收紧尼龙袋里，动作十分细致轻柔。她收回那把枪，对许瑾之说：“结束了，走吧。”

任务成功，可心里却并不好受。许瑾之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大步走在许瑾之前方，纪闻说：“晨风说你是个善良又心软的人，明明知道杀死她是唯一的办法却不想放弃任何机会。

“不杀了她，她一定会通过害人来‘续命’，这就是这类污染源的生存之道。第一个死的绝对是你的委托人，所以我让她崩溃再自杀，这样就不需要你亲自动手了。”

纪闻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许瑾之，问：“这样做会让你好受一点吗？还是有点讨厌我了？”

今天或许是和许瑾之见的倒数第二面，如果是不会延续的交情，恶人就让她来当吧。

然而许瑾之却摇摇头，她眼里含着泪，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说：“算了，没关系。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吧。”

这还是许瑾之头一次觉得善良心软的美好品质反而误事了；哪怕她在多次的行动中对人命变得习以为常，良善的本性还是无法改变。她不禁想，加入机构的这条路是否真正适合自己。

仿佛看穿了许瑾之在想什么，纪闻无奈地笑了一下：“据我所知，你加入我们才两个月左右吧。这是我们都会经过的新人时期，以后就不一样了。”

纪闻停在一辆保时捷前摁了下钥匙，为许瑾之拉开了副座，“吃宵夜之前陪我回趟殡仪馆，我不想让尸臭味污染我的车。”

和上次的车不一样，不知道纪闻有多少辆车。她这人完全是个谜，除了资历和姜姰差不多，其它都要打个问号。

一路沉默地来到福来殡仪馆，纪闻背上尸体来到馆里，只有一位夜间打扫的保洁在大厅。那人和纪闻点头问好，多看了一眼对方背后的大袋子。

纪闻说：“害怕的话就在门口等我。”

许瑾之乖乖坐在大厅的接待椅上和这个保洁四目相对。纪闻要去的地方需要穿过接待大厅，路过临时停尸房，再往深处走。那里便是长期储存遗体的冷藏室，俗称太平间。

其实许瑾之并不觉得殡仪馆可怕，她在这里反而有不错的回忆。她一人来殡仪馆处理许文丽的遗体，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馆里的工作人员们耐心带她走过这些流程，带着尊敬为车祸去世的母亲修理仪容。

说起来，当时去的就是福来殡仪馆。许瑾之陷入了回忆，情不自禁地靠脑海里的记忆前往灵堂。

她已经推开了一道缝，身后的保洁却呵斥道：“喂，别随便进！”

许瑾之瞳孔紧缩，不顾保洁的劝阻将大门彻底推开；在弥漫的红雾中，灵堂尽头摆放着的遗照仿佛正对着光临者恬静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