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拉半蹲在地上,靴子踩在血迹边缘,伸手轻轻拨开修女的眼皮,又探了探她的鼻息。
在发现修女死得不能再死以后,她的紫眸中闪过一次不悦。
“那边传来的情报的确没错,灰烬教廷果然又派修女来渗透了。”她的声音低沉而慵懒,带着一丝贵族式的拖腔,“只可惜她已经死透了,问不出什么信息来。”
她身后的女子也蹲了下来,冰蓝色的眼睛扫视着修女的尸体,仿佛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片刻后她开口,声音比奥罗拉更冷更硬:
“下手很快,一击毙命,心脏直接贯穿。”
奥罗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角那抹讽刺的笑意更深了:
“贝克特,居然有人抢在我们前头动手了……奇怪,会是谁呢?”
那个叫贝克特的英气女子直起身,拢了拢头发,神情有些烦躁:“灰烬教廷的狗,死了也是活该,遗憾的是不能亲自动手……现在怎么办?”
奥罗拉耸了耸肩,紫眸在快燃尽的烛火下闪烁:
“烧了吧,看看她的灰烬之主能不能收留她——呵呵,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话。”
说完,她伸出手,一股幽绿色的火焰凭空出现,瞬间吞噬了修女的尸体。
然而火焰舞动了十几秒,地上的“尸体”居然毫发未伤。
没有焦黑,没有蜷缩,甚至连那身粗糙的灰色修女袍都没有丝毫被点燃的迹象。
那幽绿色的火焰仿佛只是在她身体表面流淌的无害的冰冷磷光,未能侵入分毫。
奥罗拉和贝克特的身形瞬间绷直了,尤其是贝克特,她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奥罗拉!”她的声音失去了那份稳重,变得短促而锐利。
“我看到了!我先把火焰收了,再仔细检查一下。”奥罗拉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她将手腕一翻,那诡异的绿色火焰如同被无形的漩涡收走,瞬间熄灭,无影无踪,只留下房间里被火焰熏烤过后的灼热空气。
两人互视一眼,随后目光都仅仅锁定在地上的修女尸体上。
刚才被火焰覆盖的地方,果然毫发无损。不仅如此——
贝克特猛地向前一步,蹲得更低,几乎凑到修女面前。她的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奥罗拉……你看!”
奥罗拉无声的移动到尸体旁,紫色的眼眸锐利如鹰隼,她也看到了。
修女那灰白色的脸上,原本凝固的惊愕表情不知从何时起,似乎……松动了一些?
更关键的是,她那平坦的胸口,极其微弱的、但确实的,有了起伏!虽然微弱如残烛,但那确实是呼吸的迹象。
奥罗拉和贝克特合力把修女翻过来,两人的目光同时被她后背处的伤口吸引。
暗红的血迹依然浸染着布料,但诡异的是,那些流淌出来的、粘稠的血液此刻正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缓慢地、违反常识地向伤口内部倒流回去!
而随着血液的倒灌,那狰狞的伤口边缘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蠕动、收拢、愈合!
“天啊!”
贝克特低语,声音充满了震惊和困惑,她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
“她不是死透了吗?心脏被刺穿,血都快流干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贝克特猛然转头看向奥罗拉,眼睛里充满寻求答案的迫切,“难道……她也是女巫?是我们的同类?这是血肉魔法吗?她……会是那个……女巫的救世主吗?”
看着贝克特混合了震惊和希冀的模样,奥罗拉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就是预言女巫梦露临死前留下的那个预言嘛——
“能解读出神谕的异界女巫,就是我们最后的救赎。”
呵,奥罗拉在心中冷笑,贝克特不会以为这个异界指的是死后的世界吧?就算这个修女真的从地狱里爬出来复活,怕也是个掌握了什么邪法的怪物,绝不可能是预言中的救世主。
至于那句预言……奥罗拉对它是又爱又恨,可以说,那句预言是去世的预言女巫梦露留给她的、既宝贵又麻烦的遗产。
三年前,黑荆棘女巫互助会初创,当时只有三个成员:会长奥罗拉、辨谎女巫玛格丽特以及预言女巫梦露。
三人在洛芙拉联合王国躲避灰烬教廷势力追杀时,误入了大湮灭前的遗址幻境。
在幻境中,梦露追随着一个神秘声音的指引,找到了一个祭坛,祭坛上空荡荡的,只有一卷神谕。
当她们把那卷神谕拿下来打算观看时,幻境骤然消散,她们也奇迹般地离开了洛芙拉联合王国,出现在了铁律王朝的领土上。
暂时安全后,她们都看过了那个神谕,鬼画符一样的文字没人看得懂。奥罗拉和玛格丽特都没当回事,只有梦露着了魔似的,窝在山洞里不吃不喝不睡,就琢磨那天书。
为了扩充互助会的力量,奥罗拉和玛格丽特四下奔走营救招揽女巫,而梦露如同堕入魔障,她的法力在飞速消耗,关于神谕她却一无所获。
短短几天,年仅二十岁的梦露就已经苍老消瘦如同骷髅架子,奥罗拉两人用尽各种手段相劝,也不能让她放弃。
梦露眼睁睁地把自己熬到油尽灯枯,就在弥留之际,幻境中指引她找到神谕的声音终于再度恩赐了她启示,梦露竭尽全力把最后的预言告诉奥罗拉和玛格丽特,之后释怀地撒手人寰。
在梦露死后,奥罗拉秉持她的遗志,活得像个兜售奇迹的商贩。
她把神谕展示给遇到的每一个女巫,并询问她们是否能看懂——无论对方是否愿意加入黑荆棘,然后在对方茫然摇头时,恰到好处地叹息一声,仿佛遗憾于奇迹的缺席。
至于预言?奥罗拉不信。
尽管玛格丽特早就证实了梦露的预言是真话,但奥罗拉在内心深处,她抗拒相信。
凭什么一个“异界女巫”就能成为救世主?她奥罗拉看不懂那些鬼画符又怎么了?她坚信自己才是那个能真正带领女巫在黑暗中撕开生路的人!
神谕和它附带的感人故事,不过是她用来安抚恐惧、凝聚人心、树立权威的冰冷工具。
同样的,面对眼前看似死而复生的修女,她心中没有期待,只有权衡。
因此奥多拉没有立刻回答贝克特的问题,她再次蹲下身,动作比刚才更加谨慎。
她把手指轻轻按在修女颈侧,指尖下传来的触感让她的紫色眼眸更加幽深。
虽然微弱冰冷,但确实有了脉搏的跳动——一种极其缓慢、沉重、仿佛来自深渊的波动。
奥罗拉站起身,烛光下,她精致的侧脸半明半暗。
“同类?救世主?”
奥罗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和深重的疑虑,“一个灰烬教廷的修女?穿着他们的裹尸布,念着他们那套焚毁一切的祷词?”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贝克特,血肉魔法也不能使死人复生,更何况她身上丝毫没有魔法的痕迹,至少不是我们所知的任何一种。”
奥罗拉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的扫过修女平静下来的面容。
“但她确实活过来了。在心脏被刺穿之后,在我们试图焚毁它之后。”
奥罗拉的语气变得坚定,“这超出了常理,也超出了我们的认知,我们需要答案。”
贝克特对奥罗拉否定救世主的说法有些不以为然,但她还是迟疑着问:“那怎么?补一刀,还是……”
“不!”奥罗拉打断了她,眼角那抹惯常的讽刺笑意重新浮现,但这次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把她带回去,活着带回去。”
“带回去?”贝克特有些意外,“带回营地?带着一个教廷的修女?而且……还不确定她是不是女巫?”
“是的,必须带回去,”奥罗拉的目光重新落回修女身上,仿佛在看一件稀有的、危险的标本,“玛格丽特能识别谎言。如果这个修女真的'复活'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的脑子里一定有线索。让玛格丽特来审问她。弄清楚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是谁杀了她,为什么杀她。这或许比杀一个修女本身更有价值。”
贝克特思考了几秒钟,冰蓝色的眼睛在奥罗拉和地上的修女之间扫视,最终点了点头,她不再质疑奥罗拉的判断:“好吧。怎么带?她随时可能醒过来。”
奥罗拉利落地撕下自己深绿色长袍的一角,动作麻利地用布条蒙住了修女的眼睛,在脑后打了个结实的结,确保她即使醒来也看不见东西。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团成一团塞进修女的口中。
“这样就行了。她就算醒了,在这种状态下也构不成威胁。”
做完这些,奥罗拉弯腰,手臂穿过修女的腋下和膝弯,小心地将这个已经恢复呼吸但依然昏迷不醒的身体抱了起来。
修女很轻,像一捆没有生命的柴禾,但奥罗拉能感受到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体温和心跳透过布料传来。
贝克特打开窗子,随后她的身体开始扭曲、收缩,黑色的羽毛瞬间覆盖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错位声。几秒钟后,那只冰蓝色眼睛的渡鸦再次出现,她冲奥罗拉点点头,随后飞到窗子外。
奥罗拉抱着修女,利落地跨坐到窗台上。夜风瞬间吹乱了她的卷发。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怀里的修女不会滑落。
“抓紧了,小鸟。”奥罗拉对着渡鸦玩笑般低声说了一句。
渡鸦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不满的咕噜声,强有力的爪子猛地抓住了奥罗拉肩膀处的衣料和长袍,黑亮的翅膀猛地展开,掀起一阵带着灰尘和夜晚寒意的气流,巨大的力量瞬间将抱着修女的奥罗拉带离了窗台。
回程时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渡鸦显得有些吃力,但似乎是为了向奥罗拉示威,它的速度依然快得惊人,两人一鸟转眼间便一起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与盘旋的雾气中。
在她们离开后,旅馆房间里一片死寂,比她们到来前更甚。
那根即将燃尽的蜡烛最后摇曳了一下,噗地熄灭,将整个空间彻底交给了窗外渗入的、灰蒙蒙的微光。
晦暗中,房间里微弱的光线毫无征兆地“弯折”了一下,仿佛空气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揉皱。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那片扭曲的空气中渗了出来——来者正是先前刺死修女的神秘黑衣女子。
她出现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她一直就在那里,只是刚才被空气的帘幕遮掩了。
黑衣女子径直走向敞开的窗户,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奥罗拉等人的方向离开的方向。
极其轻微的,她的眼角似乎弯了弯,勾勒出一个略带温暖的弧度,自言自语道:
“幸好她复活了,险些错杀了一个女巫姐妹……奥罗拉,安顿好这个奇怪的修女,有机会的话,我会去你们那个神秘营地看看的……”
话音落下,她身旁的空气再度剧烈波动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的水面,形成了一道道粘稠得如同黑色帘幕般的涟漪。
黑衣女子的身影逐渐被阴影吞没,就像她到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房间再度陷入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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