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看出拭雪光微妙的不情愿，男人并未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他好脾气笑笑，“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我们很注意玩家的回馈，如果你发现《创世书》还有什么能完善的地方，可以直接告诉我。”
拭雪光拒绝的话顿在舌尖。思及《创世书》堪比人机的客服，他十分自然地默默掏出手机。
“好呀。”拭雪光也笑。
拭雪光与男人交换联系方式、相互礼貌道别，然后吃了个酒足饭饱，如同鱼儿回到水中，十分顺畅地过回首都公子哥们应该过的生活。
大哥电话打进来时，拭雪光正凭空变出一束钞票花，逗得酒吧里美人们花枝乱颤、获得了众人的交口称誉。
“我该走了。”拭雪光瞥一眼手机屏幕，遗憾起身，离开时对各路美人带着香的亲吻来之不拒。
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抽身，拭雪光擦干净脸上的吻痕，可衣领上的就没办法了。
他带着满身香味，驾轻就熟找到与大哥说好的酒店，推开包厢门。
长桌尽头，气宇轩昂的男人听见开门的动静，朝拭雪光这边投来目光。
“快过来。”大哥招手，“爸是不是停了你的卡？钱还够用吗？我这里还有张他不知道的，你先用这张好了。”
拭雪光乖巧挨着大哥坐，“够用。我能自己赚钱呢，你不用担心我。卡我就不拿了，免得父亲知道了生气。”
“这样我就放心了。卡你也拿着，你不说我不说，爸怎么会知道？”大哥给拭雪光夹了一筷子鱼肉，“看你脸颊又消瘦了点，多补充些营养。”
拭雪光视线往下，鱼肉晶莹剔透，只是腥味顺着鼻腔冲到他脑子里，腥得他犯恶心。
拭雪光脸色不变一口吞掉，“谢谢大哥。”
“对了，”大哥放下筷子，亲昵揉一把拭雪光头发，“你不是刚毕业吗，也没进自家公司，怎么赚钱？不要为了和爸赌气去给别人当使唤。”
拭雪光含着筷子，点点头，“我知道的。我帮人家代打游戏挣钱。”
拭雪光又往嘴里塞了几口饭，视线掠过墙上时钟。
时间待够了，该说的也应该已经说了，拭雪光扒干净碗：
“哥，我游戏忘关了，我得赶紧回去登录，不然单主要扣钱。”
“行，你得注意身体啊。”大哥摇头，似乎为弟弟不亲近他而难过。
“对了......”他嘴里忽然吐出一个人名：
“你见到贺洋了吗？”
贺洋就是与拭雪光交换了联系方式的男人。
“你不是一向喜欢这种类型的脸吗？”大哥态度友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资助他做游戏，还建议他把按照自己的脸给其中一个npc建模。”
“嘶，那个npc叫什么？莱德......艾斯是不是？你不是一直喜欢这种类型吗？”
大哥悠悠啜饮一口水，“贺洋嘴很严，你完全假装和一女孩结婚，和他秘密恋爱。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游戏里，你都可以跟喜欢的那张脸过一辈子。这下就能你也高兴，爸也高兴。”
拭雪光说：“谢谢哥。”
关上包厢门的下一秒，拭雪光脸上的笑容就飞快垮下来。他冷着脸拉黑贺洋，压着火气驱车回到别墅。
拭雪光没了登录《创世书》的兴致，反正游戏里时间不往前走，他暂时不进去也无所谓。
拭雪光是这么想的，直到手机弹出广告。
没错，《创世书》财大气粗，买了无数广告。
盯着广告里莱德艾斯模糊得几乎看不见的脸，拭雪光犹豫再三，还是顺从内心滑进了营养仓。
就算再不爽，莱德艾斯的脸还是那么能打。
拭雪光宽慰自己，脏的是大哥和贺洋，跟爱着他的莱德艾斯有什么关系？
再说他马上就能练到满级拿到成就、从单主手里拿钱，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耽搁了。
躺进营养仓的第三秒，熟悉的困倦感再一次袭来。
拭雪光彻底沉睡的那一瞬间，系统提示音响起：
【欢迎、玩家回到游戏。】
听起来怎么有点卡？
拭雪光略为狐疑，但他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
玩家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登出游戏，在回到游戏时就会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如今拭雪光再次站在木椅前，手里拿着湿抹布，面前是瞪着他的安德鲁。
“马上就擦！”唯恐安德鲁不爽，给他安排更多活计，拭雪光识时务地举起抹布，嘴里娴熟跳出一连串敷衍：
“你要不要先行休息呢？我保证我会安安分分擦干净的，要是不信，你大可以......”
拭雪光没说完，因为安德鲁制止他：
“不用了。你去见陛下，陛下找你。”
嗯？
“你能不能跟莱德艾斯说一下，让他稍微将魔力抑制放松一点？”拭雪光比小拇指，“起码到能让我进入通讯频道？不然你一直传话也很麻烦。对吧？”
安德鲁不回话，只一味地吟诵传送咒语。
看来不行。
数十秒后，拭雪光站在了宾客塔大门外边。
他踮脚尖从窗户外往内看，黑乌乌看不清楚，莱德艾斯真是对屏蔽术情有独钟。
拭雪光怏怏转过身，靠墙斜斜站着，头脑中天马行空编好了无数小故事。
拭雪光尝试为它们编造番外，但一双黑色靴子不知什么停在面前，拭雪光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些可爱的小故事。
啊，麻烦要来了。
他心中想归想，从脸上神情来看，任谁也不能说拭雪光不恭谨。
“您有何贵干呢？”拭雪光问。
然而羊眼怪物并未马上回答，祂直直凝视拭雪光，眼瞳似有漩涡，能把人的心智搅碎。
“请别做无用功了，摄魂术对我没效果。”拭雪光无奈道。
几乎是转瞬间，怪物眼睛恢复正常，周身气息不再诡谲，显得祂温和而无害。
拭雪光心中大呼不妙，狡猾的魔鬼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人多投入一分一毫精力，何况这是千年前就在位的愤怒主君。
愤怒从善如流而直截了当，“你想逃离莱德艾斯吗？如果你愿意，我能帮你。”
拭雪光坦言，“其实在这里还挺好的。”
毕竟莱德艾斯也不会对他做什么，啊，除了那些能被系统屏蔽效果的奇异魔咒。
更重要的是，魔鬼可不是乐于抛掷善意的好人，想要从他手中获得好处，就必须付出高昂而不成正比的代价。
“啊呀，”愤怒眯起眼睛，“你明明曾拥有过自由快活的生活，为什么甘心在这里当个小小劳奴呢？据我所知，女巫联盟和光明神殿一直致力于救你出苦海。啊，难道——”
祂换上一种怜悯的语调，拉长嗓音，“你以为莱德艾斯真的觉得你特殊吗？”
拭雪光可有可无“嗯哼”一声，魔鬼口中向来七分真三分假，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将希望寄托于魔鬼身上。
“——你不信。”愤怒歪头，忽地停顿一刻。
“好吧，我不能强求。如果你转变心意，尽管和我联系。”
愤怒撕开空间裂缝，一脚踏了进去，“说实话，我一直对你抱有好感，如果是你的话，我能给你打八折。好好考虑一下吧。”
愤怒化为一道黑烟消失了，那道裂缝随之闭合不见。
须臾，宾客塔结界再次开启，拭雪光视线中终于出现属于魔王的长袍一角。
“陛下，您下次能不让我等这么久么？刚才愤怒主君差点吃了我呀。”拭雪光指责。
预料之内，莱德艾斯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他强硬抓起拭雪光的手，从中挤出几滴鲜血，然后嘴里念念有词，食指在空中划下了无数复杂图案。
按照其复杂程度来看，这个魔法应该是......拭雪光想不出来。
拭雪光一脸空白地看着莱德艾斯施咒，看了起码有半分钟。
就连莱德艾斯也要花如此长时间的咒语，拭雪光头脑风暴，要么，莱德艾斯打算坐实他邪恶大魔王的身份，要么，这个咒语在莱德艾斯不擅长的“爱”魔法条目下。
“您要毁灭多少个城镇，或者是王国？”拭雪光目瞪口呆，“虽然我不知道为何您那么生气，但那些平民并没惹到您，他们是无辜的。”
拭雪光苦口婆心劝长篇大论，莱德艾斯忍无可忍给他下禁言术。
“我做的并非是那种事。”他冷冷道。
并非是那种事......拭雪光咀嚼一番这个句子，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也就是说，莱德艾斯用的是“爱魔法”？天哪，莱德艾斯可从来对这类魔法不屑一顾啊。
他盯着莱德艾斯的脸，看起来没有生病的迹象。
“停下你那些活跃的想法。”莱德艾斯说，“我用的也并非是爱魔法。”
此刻正是黄昏，地狱里独有的紫橙色霞光照在莱德艾斯的侧脸上，更衬托他英俊而夺目。
拭雪光不合时宜地开始胡思乱想。
“这是永生魔法的分支。”莱德艾斯对着拭雪光呆滞的脸，难得地露出笑意，转瞬即逝。
“我命不久矣——而你能复生。”莱德艾斯说，“我实验能否让我们寿命共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