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雷劫将大地照得一片雪白——

自九天之上的电闪雷鸣落下地面上时将大地与树木烤得焦黑，若是这样的雷打在人身上该是有多痛？

蒲东看着那些焦黑的痕迹试图想象，但是没能他想象得到，眼泪就先从眼角滑落了。

只是他正在走神，心不在焉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并未留意到。

直到一只骨指分明的手帮他拭去眼角的泪，他才猛然发觉。

蒲东愣着神回过头，看见了嘴角挂着血，身上一片又一片伤痕的印白棠。

他的身上到处都是鲜血染的红，平时打理得还算规整的长发此刻乱作一团。

只见他轻轻拭去自己脸颊上的泪珠，神情万分柔和地看向自己，声音也不再往日那般带着些欠揍的音调，反倒是从没有过的温度与深深的歉疚：“别哭，我越是这样，我会越舍不得走的。”

“那就别走，别走好不好？”蒲东听见他的声音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崩溃，他已经顾不得眼前被泪花占满了，只是抓着他的手感受他还暂且鲜活的证明。

他拽得太过用力，让印白棠这样一个身上到处疼痛的人都能感觉得到他的崩溃。

可纵使万般舍不得，现在也由不得他们了。

他无奈地朝着蒲东笑了一下，只是能开口哄着：“我要是留下来可是会变成缠上你的，你难道想要看着我变成厉鬼和之前收过的那些鬼一样，只留一层怨念绕得你不得安宁？”

“那就缠上我吧！不得安宁我也认了，反正你早就缠上我了，凭什么现在你说离开就离开了。”

“你看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印白棠再次抹去他眼角的泪花，看着他倔强的眼神，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楚和怜爱。

他当初好不容易把人留在自己身边的，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命竟然只剩下了这短短几年。

早知如此，何必相识一场。

害得蒲东在这世间流浪一场，还没过上几年安生日子又得回去以前的生活了。

“蒲东？蒲东——”

“啊？”

蒲东在莫风花的呼喊声中猛地回神。

“不是说想知道怎么回事吗？怎么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又不听了。”莫风花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

“没有。”蒲东尴尬地握住了手中的酒杯，下意识转起了杯子，“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一时有些没控制住。”

“什么事情？”

蒲东握紧了酒杯，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再放下来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算了，本来你的心情就不好，免得说出来让你更难受了。”

莫风花有些不满地盯着蒲东看了片刻，见他依然没有说出来的打算，才勉强收回了心意：“行吧。”

“既然说要陪我解闷，那今晚就得陪我喝尽兴，你要是敢醉在我前头，我可是要记你一账的！”

“好，那我一定努力不能让我记我的账！”

“哈哈！”莫风花朝他举了举杯，“来！”

这壶酒喝完了又差人去取新的来，一壶接着一壶，喝到半夜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省人事了，已经分不清是谁先0醉下去的了。

莫风花身边的侍女听着屋里逐渐安静了，才敲着门试探性地推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发现两个人已经纷纷倒在了桌案上，忙差外面的人进来帮忙收拾。

等到第二天莫风花再次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了。

身边的蒲东难得睡得四仰八叉，整个人依偎在自己怀里。

莫风花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头有些疼，于是抬手揉了揉自己发晕的脑袋。

或许是察觉到身边的动静了，也或许是蒲东也恰好到了醒的时候。

蒲东睁开眼睛就看到莫风花揉着头，模样有些不适：“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我就说你别逞强，你偏不服。”

纵使如此，莫风花嘴上依然不依不饶：“你看你都睡成什么样了？分明也是早醉了，还要跟我嘴硬，好意思说我吗？”

说着，两个人纷纷坐起了身。

稍微整理了一下困倦疲惫的神色，就下了床。

“今天什么日子了？”莫风花来到屋外，看着外面已经开始自主忙活起来了，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好几天都没关注过日子了。

“回公子，今天除夕。”

莫风花愣了愣神：“今天？！”

“是的。”

莫风花赶紧找人来核对了一下还剩下什么没准备，这一准备又是到了下午。

莫风花看着全部准备的一切，心下彻底清净了。

蒲东看着莫风花做得如此全面的准备，不禁问道：“今年过年，你不和你父母一起吗？”

“我看你小年时候过得还挺放松的，比在主家时候心态顺遂自然多了，就想着干脆我们新年也自己过吧。”

“这……”

这倒是让蒲东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莫风花就知道他会这样，所以又补充道：“往年我父母也没有催着我早日学着主持家业，偏偏今年不停地跟我说这些，我嫌啰嗦，本身也不想回去。更何况，我还没想通，现在听见了这些也是心烦。”

“那……行吧。”蒲东也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晚上，有许多人来到城郊放烟花的，这下子门口这一片清净的地方也是热闹起来了。

莫风花想着蒲东好久没去和人群一起热闹过了，便让人带上备好的烟花和门口的那些人一起去热闹热闹。

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再落下时似是点燃了这人间的万家灯火。

温暖明亮的灯火沿着城郊一路铺到城里，又从缤城一路铺着四面八方的城镇中，于万家灯火上绽放的是璀璨不息的烟火。

它们绽放在同一片夜空下，让躲在暗处的妖也可以尽情欣赏。

也在这一刻，仿佛人与妖的界限与恩怨被这层层叠叠的烟花全然抹去。

“蒲东？”

“嗯？”

“我喜欢你。”

“……”

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亮起，这声告白却比烟花更让他觉得震耳欲聋。

蒲东就在璀璨明亮的夜空下怔愣了好一会儿：“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莫风花笑了一下：“就是忽然想起来，前两世没有这么跟你正式告白过，所以想着这一世不能再错过了。”

这一刻，那些藏于心底，浮于脑海的前世身影都在这一幕与眼前的人重合起来了。

他们是同一个人。

一直都是。

“要是能有找回前世记忆的方法就好了，这样我还能跟你聊一聊以前的事。”

蒲东笑了一下：“倒也不必，不然的话那你前世去过了那么多地方，今生要是再想出去游山玩水岂不是很没新意？”

“那你呢？你会不会觉得没新意？”

“不会。”蒲东应道，“毕竟我这些年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空关注沿途的风景，更何况以前和印白棠走过那些地方的时候都是他在前面带路，我跟着，也没有把路全都记下来过。”

“既然这样，那你要不要再陪我走一遍？”

“好。”蒲东笑了笑，“那这世我就再跟你一世，你说走多远我就跟多远。就跟到你下一个转世。”

“那下一个转世呢？”莫风花笑道，看样子像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下一个转世难道就不来了？”

“来！既然你都发话了，那我一定得跟过来。”蒲东同样笑道。

莫风花听后却兀自叹了口气，倒像是随口一说：“要是能有什么办法把我们的红线一直牵在一起就好了，好让我下一次也去找你一回，要不然总是你来找我，多辛苦。”

周围的烛光在璀璨的烟火下显得微乎其微。

莫风花抬头望着天上璀璨不息的烟花，眼里落满了星火。

蒲东坐在一旁注视着他，注视了许久。

他果然……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沦陷于这个人的灵魂之下。

烟火接连响了一整夜，早上的时候蒲东和莫风花都没睡好，但是想着新年第一天了，还是得打起精神来。

于是，强撑着困倦的眼睛先去一趟主家拜个年。

之后莫风花被他父母拉去走街串巷了。

原本蒲东还想着他们一家人去走街串巷，自己一个外人跟过去不太好，但是被莫风花强行拉过去了。

一边拉着他，莫风花还一边问着自己爹娘：“你们说，蒲东到底算不算外人？”

爹娘明显对于这个问题没有准备，纷纷一愣，然后下意识相互对视一眼，随后笑道：“算！当然算，既然进了我们家的门，吃了我们家的粮，那就是我们家的人，现在想撇清关系可是晚了！”

几人笑着把蒲东也架出去拜年了。

出去走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爹娘让他们留下来一起吃过饭再回去，莫风花想着自己的小院里也准备了，不如他和蒲东独自吃，还自在些。

但是莫风花的母亲说：“你们那些可以晚点再吃，来吧！新年第一天，先和我们吃过这顿饭再说！”

最终，他们还是留下来了。

餐桌上，看着其中几道菜的食材有些熟悉，一问才知道是他们之前打猎的时候带回来的猎物。

“好像天数不少了？还保存着？”蒲东问道。

“天冷，好存放。”莫风花的爹说道，“你们既然说了是给过年打的猎物，当然得留一些存到过年再吃了。”

他说完笑了两声，莫风花夹起这几道菜纷纷尝了一口，发现味道和平常吃的食物比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于是转头问蒲东：“明年还去不去了？”

“算了吧？”蒲东说，“上次打完回来惹了一堆人惦记，这才隔了几天没有人找上门来？干嘛还要再去惹这一身腥。”

“也行。”

吃过午饭坐了一会儿，莫风花在客厅和自己爹娘说了会儿话，没说一会儿又扯到了那些问题上，他都在想着理由回去了，结果蒲东打着哈欠离开了，说是回房间睡一觉，困了。

正准备找理由离开的莫风花就这么看着蒲东视若无睹的走开了：“……”

下午回去后，就见到了莫风花瞟了他一眼，脸色很不满的样子：“睡够了？”

“怎么了？”

“怎么了？好意思问？”莫风花说，“我当时正想让你帮我找个理由离开，你起身就睡觉去了。”

后面的话莫风花都懒得再说，还是那些念叨了他多少遍的话，光是回想起来就烦，也不想再说了。

蒲东也了然：“当时屋里暖和，我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经困得睡了一轮了，实在没注意到。下次，你直接提醒我。”

“算了，反正都已经说完了，再提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莫风花说着，转了话题，“你饿不饿？晚上有什么想吃的？”

蒲东摇了摇头：“中午吃得挺饱，现在不饿。”

莫风花想了想：“那就让他们准备几道海鲜、素食和点心，分量小一点，我们吃过再出去转转。这几天城中的夜热闹得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