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丹对于妖意味着什么蒲东比自己更清楚。
这个传闻莫风花长这么大，游历过那么多地方也不是没听说过。
只是从前一向不屑一顾，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也遇到它一天。
更没想到有一天，带着这么一颗内丹的妖怪会主动暴露在自己面前。
换做平时，莫风花会把这些话当成玩笑话，说两句就过去了。
但是今天，在他跳动的烛光下，莫风花还能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认真。
认真到，莫风花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糊弄过去？
宽敞明亮的房间中陷入长久的寂静。
这一刻，莫风花觉得周围跳动的火光不足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汹涌。
他的心跳声有点大，还有些乱，听着很吵。
这算是紧张吗？
还是慌张？
莫风花握紧了手，手心里竟然沁了一层冷汗。
妖的一些感知能力原本就异于常人，更何况蒲东是一只猫妖。
在此刻的寂静中，他能听见莫风花那隔着肉皮的心跳声，十分不安。
他面上也是纠结和慌乱，蒲东从未见过莫风花表现出这副模样。
于是，他主动提道：“如果你现在想要的话，我也可以现在给你。”
“不行！你自己的妖丹你自己守好，我不需要。”莫风花立刻出声制止。
蒲东闻言，垂下来眼眸，在这稍显昏暗的灯光下，一时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这个消息是谁传出去的？都有多少人知道这颗妖丹在你这里？”莫风花在这寂静的房间里问了一声。
蒲东回想了一下：“找上门来的妖怪和修士不少，但是能确定这件事情的人几乎没有。这件事最开始被谁发现的我也记不清了，就记得曾有一次遇到个修士想要收我，但是没收成，然后就发现了这件事，我也是在那之后才知道我的内丹和旁人的不一样。至于都有谁传过……我哪里知道？总之我自己也传过。”
“你跟旁人说这些做什么？！”
蒲东的眼神下意识躲闪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就低下了头。
“那么多人因为这件事找过你，你要是把妖丹给了我，你以后再遇上这些人你拿什么还手？这件事情你想过吗？”
蒲东低下头没吭声，他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
“总之以后不许再提这种事情，你自己的内丹你守好就行，我不需要。”
话音落下，房间又陷入了一阵安静，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什么声音？”莫风花打开窗户朝外面看了一眼，随即眼神都变了，忙拉着蒲东过来看，“幸好我们赶回来的及时，外面下雪了！”
“咦？”蒲东也不似刚才那般垂着头一副不愉快的模样，起身就跟着往窗外看了过去。
角落的灯笼把院子里照的明亮，微小的雪花飘落下来，没过多久就在地上落了一层白。
“好漂亮！”
“环儿，烧一壶酒放在亭子下面，我们这就过去。”蒲东对着窗外的丫鬟吩咐道。
丫鬟应了一声就去准备了。
“现在？”蒲东都听愣了。
“对，就是现在！”莫风花一边笑着，一边拉上了蒲东往外跑，“走，我们赏雪去。”
蒲东听了一耳朵就不太想去：“外面多冷啊！”
莫风花又让人去把自己的厚外套拿出来两件，一件自己披着，一件让蒲东披在身上，还让人在亭子下面生了火，上面温着一壶酒，桌子上摆了一碟花生米、一碟牛肉、一碟炸得焦香的豆子和一些点心。
亭子里外的灯都被点亮了，两人跟前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酒。
两杯热酒下肚，身上又披着暖和的长毛披风，这会儿的蒲东确实感觉不到冷了。
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好吃的，就这么一边听着莫风花指着外面的雪景和他聊东聊西，一边胡吃海喝地往嘴里塞着。
莫风花问到时，就点点头连连称是。
几次下来，莫风花也听出了他在敷衍自己，于是扭过头看向他，正准备质问他什么就看到他又夹了一筷子牛肉往嘴里塞，刚把嘴里的牛肉咽下去又夹了几颗花生米和几颗豆子塞进嘴里，嘴巴是一刻也没闲着。
“……”莫风花愣是这么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直到看着他端着酒杯又灌了一杯温酒下肚，浑身都舒畅多了，才开口问道，“你晚上没吃饱？”
“吃饱了，但是不妨碍我还能吃一些。”蒲东如实应着，在抬头看到莫风花那几近无语的眼神后，又端着酒杯往他杯子上磕了一个，“来，你也喝两口。这酒温的确实比冷的好喝。”
这个酒，至少在莫风花认识蒲东以后都没有给他点过。
“你以前喝过？”莫风花问着，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蒲东见状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并跟他说：“你家这个酱牛肉也好吃，你也吃点。”
见到莫风花喝了一口后，放下杯子也跟着拿起了筷子，蒲东才跟着应道：“以前有一次出去打猎，抓到了一只鹿回去，原本想着可以饱餐一顿再找个暖和的地方睡一觉，这个冬天又能多撑几天了，没想到刚走到半路有个老头过来问我，手里的鹿卖不卖。我一想，大冬天里好不容易找到点吃的，我当然不卖了！”
莫风花听后问了一声：“那老头打算给你多少钱买下你手里的鹿？”
“这个我当时没问，但是我看着那老头也没什么钱。因为他后来跟我说，天气寒冷，他家今年冬天本来就没能囤下多少粮，仅剩的一些粮还被附近的山匪抢走了，去报官，县里的官员说得先交够银子才能给他办理这件事，但其实就算银子交够了也不保证能把老头一家的食物抢回来，反倒是有那个钱去交给官员还不如去集市上再买点吃的。于是，老头一番思量后，扭头回家了，但是家里孙子年幼，家里男人被朝廷抓走当壮丁至今未归，家里女人也在前个冬天因病去世，就剩下他一老和一个小孙子在家里守着一间空屋子。那天又恰好是小孙子的生辰，家里所剩的银钱本就不多，剩下的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都难，但是老头自己年纪大了，走个路都颤颤巍巍更别说打猎了，于是老头一番思量后，翻出了埋了好久的那半壶酒想出去换点吃的。但是他又不知道谁家会有多余的粮和他换，于是就一直漫无目的的走，走着走着就在路上遇到了我。”
“然后你就把那只鹿给他了？”莫风花猜着，按照蒲东的性格听完那老头遭遇可能真的会给他。
但是蒲东说的是：“嗯，我分给他半只鹿，要了他手里的那半壶酒，毕竟我自己也没吃的，我可不敢把整只鹿都给他。”
莫风花端起酒杯品了一口，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你确定是现在我们正在喝的这个酒吗？”
“嗯。”蒲东应道，“我记得这个味道，当时以为是很普通的酒，打开坛子一闻味道也给我自己吓了一跳。”
“那就怪了，这酒也不算便宜，就算只剩半壶拿去镇上卖掉也能换一些银钱，换来的钱省着点吃喝应该够他们一老一小撑过那个冬天的。他怎么会找不到地方换粮，还走了那么久的山路在山上遇到打猎回家的你？”莫风花琢磨道。
蒲东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说着又给嘴里塞了一粒花生米和一颗豆子。
“对了，”蒲东又想起了什么，“当时他好像说过，这个酒原本是打算等他儿子从军回来了一起喝的，没想到他儿子回不来了。好像还提过，这个酒是他儿子以前一次回家时从城镇上带来的。”
莫风花跟着浮现出了一种猜测：“那这么说，可能老头并不知道这酒的价格，也不知道这酒还能卖吧。”
蒲东嘴里嚼着东西，听后连连点头：“有可能。”
等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又问道：“不过，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已经把那壶酒喝了一半了，难道就没人提过这酒值多少钱吗？”
“我曾见过一些条件一般的家里，家里人会心疼银钱而不愿意让亲人买贵的东西回去，那些人为了不让家里人知道这个东西贵，就会谎报价格。”莫风花说完，心里又起了心思，“那个老头你是在哪认识的？现在还活着吗？”
哪里认识的，蒲东有点想不起来了。
但是这件事似乎是前年冬天发生的，他前年冬天在哪来着？
蒲东一番仔细思索后，报了一个位置出来，然后说：“他们现在还活没活着我不知道，但应该就是那座山脚下的村民。”
“反正在家待着也没什么事，要不我们再过去看看吧？”莫风花挑了下眉，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看着他一副玩味大发的样子，蒲东真不太想去：“这回到家还没两天呢，你怎么又想出去了。”
“家里多无聊！”莫风花撑起下巴，又小声凑过来接着说，“爹娘还要唠叨我，我看你和我爹娘在一起吃的这两顿饭也挺拘谨，不如跟我一起出去吧？”
“不想去，外面太冷。”
“多带两件厚衣服。”
“行李太多，带着麻烦。”
“……”莫风花直言道，“又不是你带，你只会趴在行李上睡觉。”
蒲东心虚地笑了一下：“还是不想去，太远了，而且雪天路滑。”
“这次我们来去都用法术，不在地上走，也不在路上耽误功夫。”
话说到这个份上，蒲东也找不到理由推脱了，于是就这么应了下来。
莫风花让人回屋子里取了地图过来，让蒲东在地图上指了个位置。
位置确定下来后，莫风花就计划好了日子准备出发。
出发之前，莫风花唯一要做的准备工作就是在第二天趁着天色还早，带着蒲东去裁两身衣服。
蒲东看着莫风花打算给他用来裁衣服的用料，还有想裁的衣服数量，悄悄劝阻道：“不用太多，也别浪费那么好的料子。我等春天就走……”
“走？”莫风花疑惑地转过了目光，“你打算去哪？”
“我……”其实蒲东也想不到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但是总觉得莫风花只打算留他一个冬天，冬天过后他再留在这里总显得不太合适。
莫风花看着他思索半天也想不起来，便开口问道：“既然没有想去的地方就一直在我家住着呗？反正我家也不缺你的吃喝玩乐和衣食住行。”
“一直？”听到这个字眼的蒲东也抬起了头，“你愿意一直留着我？”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吗？”莫风花问的一脸疑惑，看上去确实没有让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打算。
蒲东听后又开心地笑了起来，但是心底里却浮现出了一阵惴惴不安。
他总是在告诫自己不要离莫风花那么近，不要距离他太近，但是告诫了那么久，如今真接近之后，还是全成了徒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