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长白带着玄度向她走来,颜卿也没来及再细想成墨说过些什么。
“师尊。”颜卿行礼,长白点点头。看向玄度,冷着脸突然沉默起来。倒是成墨悠悠劝着,“女大不中留啊,师兄,该来的即便躲过了今天也还有明天,明年,百年千年后,这一天也总会来。”
长白看着颜卿,目光中是多年不变的关怀,她一直都是他最喜爱也最放心不下的弟子。“想好了?如若想悔,为师可以去找天……”
“师尊,这便是我的选择。”颜卿淡淡打断他,不论如何今日局面,是她一口答应下来的也是她愿意的。她答应了玄度留在这儿陪他,答应就是即便将来有一日她完全还清了欠下玄度的因缘果业,也不会离开。
“好,好。那就做好准备接受你的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不论前方是坎坷小路,万丈深渊还是鲜花和果实。记住你的决定。”
长白苍老的手缓缓握起颜卿的手,“你看你小时候白绵绵抢了你的书非要逼你同她比武,还是为师将她罚了一顿。昱珩那小子见你因缘术学得比他这个正经徒弟都好,还曾向给你使绊子,也是为师我把他教育了一顿,然后才向你成墨师叔告状,又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顿。为师唠叨这些是想告诉你,为师一直都相信你,所以不论何时不论发生什么事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师兄啊,差不多得了,别耽误他们小两口的吉时!”成墨见长白没完没了的忍不住出声提醒,即刻遭到长白一记眼刀。他缓了缓神,将颜卿的手缓缓交到玄度手中,看了看一直维持笑意的玄度,叹了口气道,“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她。”
玄度此刻的笑意才终于延伸到眼睛,他握住颜卿的手,对上长白的视线,目光悠远绵长。
“多谢。”
他笑着,转身和颜卿走向月桂林尽头的湖边。
天帝主持大典,两人飞身直掠至湖心芳汀。那株月桂已开了满树的花,无数条红艳的缎带挂在树冠上,有的低垂到湖面。湖水澄澈如镜,映着两人的身影飘然而过。
结发丝相缠,取七色云绳将两人发丝绕做同心结,注两人元灵真气入内。同心结飘至半空,而后迸发出七色光芒。七彩光晕侵染半空云朵,月宫霎时沉浸在一片七色霞光之下。
半空中的同心结随光霞流转,逐渐消散于空中。
新婚夫妇各取指尖之血,滴入湖中。
“夫妻对拜,礼成——”
话说到一半脚下大地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湖上波涛起伏竟掀起浪花翻腾而来。
整个月宫陷在一片地震山摇当中,各路仙家东倒西歪着相互搀扶。然而数湖心芳汀颤抖得最是猛烈,眼见着颜卿神女便要跌倒卷进湖中掀起的巨浪中。
玄度猛然飞身而起,带颜卿飞往对面岸上。
原本浪花翻腾不断地湖水忽而陷入一阵黑暗当中,有无数旋涡自湖中卷起,吞噬着周围湖水,吸噬着周遭一切花草鸟兽和来往驻足的仙人们。
强劲的风声呼啸着被吞入湖底旋涡,岸上仙人们紧紧抓住的身边一切牢靠地东西,以防被劲风吹走吸入旋涡。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人们这才看见玄度和颜卿还在半空,正艰难地往岸上飞驰。
风沙漫漫,猛烈地风混着周遭飞石刮得人脸颊生疼。玄度护着颜卿努力地朝岸边飞去,奈何谁都抵不过那罡风凛冽。
她看到玄度对她笑了笑,似是松了一口气般安然。她被人猛地推出去,看到两人越来越远,而后他消失在旋涡当中。
“玄度!”她嘶喊,跃过去似想抓住什么。岸边的人们死死拉住她,她便眼睁睁看着那人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抛向岸边,而后便像断了线的风筝那般飘摇坠落消失与深陷的旋涡中。
她呼喊着,耳边依稀成墨曾对她说:他替人卜了一卦,说他们俩,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以为,那只是敷衍别人的。
风声呼啸不止,砰地一声似有重物坠落。鲜艳夺目的红被昏黄侵蚀,砂砾漫天打着转地从头顶掠过,如漩涡般一圈圈收紧深陷其中,渐渐模糊得消失了踪迹。
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中漆黑一片,却有熟悉的声音回响。
“吾以魔神之名起誓,当年种种永不启齿。若违此誓,吾愿受万人唾骂吾身重归僵硬,永世困于此躯壳。否则……”那人低笑,笑声爽朗清俊,“我诅咒,若你们出尔反尔放弃她,吾必令九幽毁,阴曹灭,同她一同祭了这九幽深渊。”
一片黑暗中忽有荧光闪烁,她看到一棵盈盈月桂,光辉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她刚要开口唤他,忽而狂风大作呼啸而过,瞬间卷走了那个人。
世界再次陷入漆黑。
床顶帐幔松松散散,如漩涡般四周垂挂着似漂浮在半空,中心收紧似漩涡中心牢牢被困在床顶,如何都掉不出分毫。
她呆呆地望着头顶,顷刻弹指向那旋涡中心。中心固定帐幔之物掉落,帐幔猛地散开,飘飘然如散在半空之薄纱似雾气弥漫开坠落。
有人听见动静跑来查看,她轻合双目静躺不动,像是从来没醒过一样。
脚步声再次走远,室外有说话声隐约传来。
“是帘帐松落了。”
“还是没醒?”
仿佛有人叹气,她听不清只觉得声音又飘远了飘到高高的空中,仿佛脚踩在绵软的云上。
世界漆黑,却有悠然荧光闪闪。一口巨大的古井安静地伫立,让人安稳得很。仿佛她能靠在古井旁,斜倚着头。什么也不用想,她可以睁眼望着也可以闭目靠着。光是坐着便是那般安然宁静。
只是世界太安静了。
她仿佛永远都不会开口,不会说话。除了井中有潺潺水声让她真切的知晓自己是活的生灵外,一切都是虚渺无望。
“喂!”
她猛的睁眼,因听到有不同的声音略有些惊讶。
“你别光坐在那儿啊,过来找我,咱们聊聊天。”
她撑着古井支起半个身子,张望着声音的源头。左看看,右看看,身体变换的幅度让却她离那里越来越远,越来越清醒。
她仍是闭着眼,听到屋内有人说话。似乎有人持起她手腕点着,过了良久不知在问谁,“还是不愿意醒来?”
似乎被人看穿,她眼皮不经意地抖了抖。
“所有人都在替你承担你本该承受的那些,虽然大家都是愿意的,但你却连半声谢谢也没有,躺着这里是准备长眠不醒?”
她依旧闭目,这回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见她没有中计,那人似乎最后一丝耐性也被耗尽。砰地一声似乎什么东西被打翻坠落,紧接着有衣料摩擦的声音,有脚步声忙乱地踏着。
“师父不可!师父,师父息怒,小九儿只是受伤未愈,她……”昱珩紧紧地拦住气急到要打人的成墨,“她会醒的。”
“她会醒?别天真了,你还指望她醒来帮你算几命簿的因缘果业不成?我告诉你,她从小顺遂受众人珍惜敬仰,又有我那师兄万事护着宠着。她以为她吃过什么苦受过哪般累,实际她从未经历过任何事情!以往哪次,不是在事情发生前便有一群人替她先摆平了?就说上次你设计的那出山洞坍塌巨石坠落的戏码,巨石离她还好远便有她师姐冲来护着。
“即便被天帝逼婚也有她师父在后面顶着,只要她说一句不愿意,我那师兄定然是冲到天帝面前不惜一切代价替她拒绝了这桩婚事。可是她自己是愿意的啊。自己做的决定便理应自己承担一切后果。如今出了这桩事,还是要我那师兄顶在天帝面前吗?”成墨毫不留情,字字都是奔着戳她心窝去的。
“玄度已经死了!”
黑暗瞬间一齐涌上,密密麻麻地光点在黑暗中使人格外眩晕。耳边嗡嗡鸣响,霎时间视野见又是一片炫眼的白色。
她看到玄度从半空径直坠落,瞬间被旋涡吞噬。飞沙走砾那株月桂摇曳着花叶漱漱被刮落,随着风旋进湖底旋涡之中。大红的锦缎飘到半空,另外一端还被东倒西歪地仙人们死死踩在脚下。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停下,月宫早已一片狼藉。她看到玄度被从水中救起,苍白的脸上却已再无半分血色。
来观礼的医仙和药神赶来拼命救治,恍惚间她看到两位摇了摇头,面上敛了悲戚收手停了一切救治。
一瞬间天昏地暗,她终因力竭身体不支。昏倒似乎还前听到师姐的叫声。
成墨感受到榻上那人呼吸声紊乱,隐隐敛去眼中精光遮去唇角畔那一丝像是目的达成的笑意,不慌不忙饮了一口司命神君昱珩奉上的茶盏。“如今你既嫁入月宫,便不论生死都应躺在月宫,就是玄度死了你以后也应在月宫度日。但我那师兄硬是趁着大家慌乱着紧玄度,将还未被人发现的你悄悄藏起来带走。他说你没与玄度拜完天地,礼未成就算不得成亲。你依旧是自由身,是他因缘境下六弟子。可天帝的心思定然是怕鬼王还惦记要娶你,让你去月宫为玄度守寡。”
“如今众人都以为你于那天失踪了,生死未卜。天帝虽然怀疑,但也不能硬让人闯因缘境搜人,着人时刻盯着那里。师兄早知会是如此便一早将你扔到我这里暂避,现在整个因缘境都在为你的事情和天帝僵持。他们可以为了你,但是我不会。不要说他还有救,即便那玄度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如他们那般纵容你。”
颜卿忽然睁开眼请,眼中困顿在偏头对上成墨时渐渐趋于清明一片。
“他还活着?”
果然声音沙哑不堪,便如她那些个迷迷糊糊地梦境一般,她几乎要变成一个无法开口不会说话的人。
“我说他还有救,但须得是你才能救他,你信吗。”
成墨早就悠然坐在圆凳上,一旁昱珩鼻观口口观心。
颜卿慢慢支起身子,支起身子时身体因长久躺着一动不动,手臂带了些颤抖。她很快调整好状态,坐到床沿边脚已经搭在地上了。
微微使力,身子却因脚下绵软猛地矮下去。她稳了稳身子,一步步走向端坐一边正看着她笑话的成墨。
屈身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口中是对成墨从未有过的谦恭,“请师叔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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