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还和往常一样,至少远远看着还是从前那样,满目荧黄隔着老远就能嗅到月桂飘香。只是染上些许颓败之色。
主人家只说闭门整顿,可今时今日还有谁不知,月宫已经换了主人。
远处伏在隐秘之地的盯梢小兵揉了揉眼睛,随即又叹了口气,真不知这般偷偷摸摸看守月宫访客的日子还要到什么时候,也不知上头让他们守在这里到底是要堵哪位大仙。不过话说回来,月宫这种地方会有人来吗?再加上刚刚出了这样的事情……
一阵风来,呼呼刮进无夜之境,小兵顿时出了一身的虚汗,有人来了!他悄悄抬起头,看着仍是空荡荡的门庭又放下心来,
那阵清风进了无夜之境后熟门熟路一路吹拂而过,从长寒宫穿过吹进一心斋,在玄度神君所卧之榻上吹着。
玄烛在侧,风过之后似有所觉。望舒推门进来,拿着门伯刚刚的传信来给他看。玄烛看过后静立良久,她果然还是来了。察觉有风声依旧在身侧徘徊,玄烛叹气,抬手间传信化为灰烬。
“医仙药神皆说已是无力回天。可我始终觉得大哥还在,终有一天他会醒来。好在凡人会肉身腐烂而我们并无此之忧。我和望舒会一直等他醒来。月宫我定替大哥守好,希望你……” 玄烛只望着榻上的玄度不知在与何人说话,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太过伤神,在那日来临之前大家各自安好。”
床边的纱帐轻轻掀起又缓缓飘落,似有清风顺着窗子轻拂而出渐渐吹远。
在成墨的帮助下颜卿化作一道疾风,避开月宫门口眼线进了月宫。好在无夜之境门伯发现她时并未出手阻拦。
离开一心斋后她径直去了西极之地的月桂林中。
若果真如成墨所说,那玄度如一息尚存只是魂魄离体。那日疾风猛烈,湖底隐约有法阵松动之像,许是被法阵吸走无法重回肉身。
她竟从未听玄度说起湖底还有法阵,成墨只说那法阵有些年月了,怕是连玄烛和望舒都不知晓。
西极之地月桂林外,罪仙还似往常一般劳作,只是少了往日的嬉笑神色间多了份悲戚。她粗略一扫,还好当日动乱并未波及月宫罪仙,只是劳作的人群中没有见到懿蕥,不知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章叔还是不在人群中,也不知是否还被关在水牢,懿蕥又是不是哀求着去水牢陪他了呢。
她无心多想,一路畅通到了月桂林深处那汪碧波湖水之上。
原先的湖心芳汀竟然消失了。平静的湖面卷起汹涌波浪不停地涌向湖心消失的芳汀处,那处中央竟似有空洞一般,涌来的波涛似瀑布水花飞流而下。
一道疾风自岸边呼啸而去,直直地吹向湖心似嵌入地底深处的瀑布。自风声落,原先的瀑布越收越小竟渐渐合起来,最终又是一汪宁静碧波,阳光下微微闪着粼粼波光。
而湖面之下她似突然闯进某个结界,一阵黑暗涌来,蓦地罡风肆虐,瀑布地水流声渐渐消失只剩下凛冽风声不绝。巨大的风力在四处撕扯之下,终于破了成墨的法术,颜卿蓦然现身其中。
她挣扎着探入深渊,而每当她向深处飞出一寸,四处撕扯的罡风便会将她掀开,揪着她甩进瀑布流水中狠狠地拍向深渊内壁。待她终于破水帘而出,便一头再次冲进罡风做的旋涡中。
成墨只说玄度的魂魄是被月宫湖下的法阵吸走,他说法阵暗含杀机,也只有她才可将他带出。
颜卿琢磨着,她从小便是在成墨的书房和长白师尊的书房中泡着长起来的,因她一心想学会勾陈的御雷之术。只要有机会她便会寻各种书籍,这万来年虽是没学会她们勾陈的御雷之术,但古书籍却看了不少。若说对上古阵法理论层面的了解,放眼整个天界,怕还真没有谁能比得上她。
思及此处,她才稍稍安下心来。闯进来之前脑中紧绷着的弦略微一松,还真让她找到穿过罡风的法子。
若这风可以吸走玄度的魂魄,那这风必然能将她带到玄度的魂魄处。
颜卿试着将身体放松,闭上眼睛任罡风从她身后凛冽而过,像一颗浮尘随风卷入一道又一道风口里。终于在无数罡风的撕扯和推拒中,她渐渐被扯进深渊。
耳边风声转小,她被风裹挟着终于落到一处地面。
睁开眼入目一片漆黑,似是望不见尽头,又似她已身处深渊尽头。她缓缓伸出双手,在半空摸索了一阵。
什么都没有。
她立在原地没敢再有任何动作,此刻四下漆黑触目不过周身方寸,若是深渊外的那些罡风只是一道禁制,那此时她便是进了第二道禁制。只是这道禁制还不知是什么,好像她一直待在原地不动,禁制便一直不会开启。
这样下去,不仅会耗得玄度的魂魄在禁制当中被折磨得消散,就是她自己也难以逃脱。
勾陈朱砂笔在掌心飞旋,笔杆瞬时化作三尺长,原本柔软的笔锋顿时锋利无比。她握紧勾陈朱砂笔,试探着向前走出一步。
她若始终不开启这道禁制,便只能困死在这里。
她向前走着,勾陈朱砂笔横握在胸前,口中不断默念着玄度的名字。
玄度,若你的魂魄能感知到我,便现身让我察觉。
突然四周亮起刺目的光,颜卿猛地停下脚步,发觉自己竟是身处一片荒野山林中。她勉强睁着眼,还未能完全视物便察觉身前白晃晃地一片,有杀意不断袭来。
一排刀剑蓦地出现向她冲来,眨眼间便杀至她眼前。
颜卿翻身躲避,堪堪避过一击。哪知扑了空的刀剑却调转方向再次袭来。勾陈朱砂笔自手心飞旋,对着袭来的刀剑回击挥砍,好在她虽不通术法但力大无比,没多久便将这些刀剑击落,银晃晃地碎片落了一地。喧嚣的杀意也随这失去攻击之能的兵器一起消失。
荒野刹那间寂静无声,似那般黑暗中的宁静。只是不知这深幽山林的哪一处会再席卷出一股杀意。
颜卿扫视周围,目光在不远处侧卧倒地的身影上顿了顿。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像极了她在凡间搭救的凡人玄度。
是玄度!
她缓缓靠近,在见到倒地那人的侧脸时蓦然惊喜,疾行过去握住玄度的肩膀将他翻转过来试探鼻息。
“玄度!”颜卿试图叫醒他。在这旷野山林中,她终于寻得玄度,与她在凡间搭救凡人玄度的那次几乎一模一样。
她猛地怔住,试探玄度鼻息的手几乎是瞬间抽离,她刚要起身下一刻却见一个巨大的鬼面蓦然浮现在倒地的玄度脸上。
狰狞的鬼面扑过来撕咬,好在颜卿早有准备,旋起勾陈朱砂笔和鬼面打起来。
果然不是玄度,这一切仍是这片山林旷野中的杀意化像。颜卿笔下生出杀机,锋利的笔锋瞬间刺进鬼面右眼。
一阵黑烟旋起,鬼面缓缓消失,同时四周光线蓦然消失,她瞬间跌落到一个昏暗的山洞中。
打落到此地起便生出的怪异感至此终于明了。
这层禁制乃原来是一个法阵,她曾在长白师尊的《上古刀兵十二阵》中见到过这个阵法。此阵随人心演变幻境,幻境当中遍布杀意,稍有不慎便会死在阵中的杀意下。
刚才那一幕,不正是她在凡间救起凡人玄度的山林荒野?那是他被杀手追杀,手下兵将皆为他而死,他便是倒在那个荒野上生生受着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便是在那时救起他,将他拖到山洞。
而现下这处山洞,幽暗静谧远处可见一方石榻,周围还有石桶水舀子,地上还零散散落着些山林果子。
分明就是当时凡人玄度所居的那个山洞,那石榻石桶都和她当时亲手移石砍捏的一模一样。
她见石榻上卧着一人,瞧那身形便是玄度无疑了。可是这一次,颜卿便不敢那般贸然上前了。
此处杀意不是为何,也许就是那榻上之人也说不准。
她捡起地上的果子,指尖飞弹而出。果子击中榻上之人又弹起掉在地上,自始至终榻上那人没有丝毫变化。
“玄度?”她出声轻唤,盼望着若真是玄度的魂魄便回她只言片语。
她将勾陈朱砂笔收作一个匕首长短,握在手中,而后轻轻迈步上前,就在她离石榻不过一两步之远时,山洞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像是山石崩塌,有巨石自洞顶砸下。她旋身躲避,飞扑向一旁避开那块巨石。
轰——巨石在巨大的坠落声中四分五裂,溅起的烟尘碎石瞬间扬满整个山洞。
她低伏着身子,捂着嘴轻咳,直到烟尘渐渐落下才起身。原本的山洞已恢复平静,碎石满地洞顶坍塌,山洞瞬间变成一方开阔的旷野。
她隐约瞅见一块方帕自碎石之中露出一角,那是石榻所在。当时玄度便是倒在那里。而此刻,除了遍布的烟尘碎石,榻上之人仍是没有丝毫动静。
身旁的石桶还完好,里面还有大半桶水。颜卿舀了一舀子,轻轻靠近石榻。那里的碎石并不多,只堪堪在榻上那人身上落了一层。她稍稍施了一个术便将碎石拂走,其下之人浑身已被黄沙烟尘覆盖,面目俱是黄土甚是不好辨认。
颜卿站定手腕一翻,一舀子水悉数泼向石榻上那人脸上。待黄土渐渐或着水珠从他脸上滴落,他的面孔才清晰地出现在颜卿眼前。
一张俊逸飞扬的脸上薄唇紧抿,脸色看着有些苍白。
不是玄度。
颜卿不由有些失望,手中水舀子随意丢到一旁。
她垂眸妄图在那人身上瞅出一丝半毫的破绽,他究竟是何人又为何会在此处,究竟是不是阵中杀意?
她正想着,垂眸间瞥见颈间有青紫色幽光闪起,似波光闪闪水波粼粼,自幽尘玉闪现出来。同时石榻上之人突然睁开眼,目中寒光迫人,似乎和曾经某个画面重叠。
惊得颜卿连连后退,脚踩在细碎的石子上绊倒一下子坐在地上。那眼中寒光,竟让她莫名有些熟悉。
到此为止,玄度终于死了——来自一个丧心病狂的后妈。
那猜猜看,玄度这次有没有救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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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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