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0章

往日的却邪盛宴,颜卿总是一个人躲在因缘境。师兄师姐们若不是出游在外,便要与本族亲眷一同前往。

这种日子受众仙家敬仰的师尊,长白尊神更是不能不到场。

是以每一次都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因缘境,让颜卿觉得这一日甚是孤独。可她倒宁愿这么孤独着,也不愿意去赴宴。

细数下来,颜卿也只在小时候去过几次。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主意后便总是想方设法地央着师尊不去赴宴。后来终于顺利化形了,却又发生了一件天界几乎人人皆知的事,让她再也不愿参加却邪盛宴,也不愿意出现在任何人多的地方。

勾陈五千岁成年即可化形,可颜卿却因为少时受神魔大战影响伤了根本,快要六千岁仍没有化形,本就难得一见让人不知真伪,久不化形天界更是流言纷纷。

直到那年却邪盛宴前。

颜卿突然化形成功,整个因缘境上下一片张灯结彩。于是在这欢欣的日子里,她被长白师尊强带着去了却邪盛宴。

原来是天界流言纷纷因缘境众们早就不堪困扰,想着索性打脸打回去。于是师兄妹几个便央着师尊为颜卿举办化形大典。

可谁能想到长白神尊这化形大典竟然办得这般声势浩大。

那场流传在传说中的化形大典便设在却邪盛宴之上。长白神尊为他徒儿世上最后那只勾陈设勾陈化形大典,广发帖子邀天界众仙,为此还特意向天帝借了却邪盛宴的地方,是以那年的却邪盛宴无比热闹到处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颜卿却始终记得清楚,那日却邪盛宴最高的高台上,她被迫在众人面前化形勾陈神兽。

被迫受众人观瞻。

赞叹声喧闹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均是人声鼎沸,往日仙风道骨的人们仿佛突然间变成黑压压的一片阴云,向她迫近,让她惶惶着只想找个洞钻进去。甚至有些小仙还争执了起来,天帝一怒之下处置了为首的那个小仙,便是那位刚刚飞升到天界不久,之后却整整三千年都困守在月宫,到死也没踏出月宫一步的懿蕥。

那日她是真的慌了,慌乱中化形未能成功。场上一片喧闹,她不想再化形了,只想回因缘境,可脚步却在长白师尊的锐利的眼神下生生落了回去。

她低着头鼓足力气想要化形,覆上全身的金芒闪了闪却再次消失。

距她最近的长白师尊分明是看出了她的不安,甚至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胆怯诺诺。

她小心翼翼望着长白师尊,却只听无比严厉的声音入耳。

“继续。”

这一次颜卿突然感到一股力量涌入身体,长白师尊借着大家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时趁机施力相助,是以无人发觉。

颜卿一鼓作气待金芒消散终于化为勾陈!

万人赞叹争相观瞻。

可自那日以后,她再未能化形成功一次。

修为如何也修不上去,不要说是御雷,便是连化形也难。

可众神之间却渐渐生出些流言蜚语:勾陈化形乃天生的,本属天赋。而这位勾陈长到六千岁方能化形,可见其不论修为资质还是胆识都着实艰难。那日化形大典那般为难人家,怕不是生了些心理阴影才导致以后再难化为勾陈神兽。

后来流言描绘得越来越有声有色,再后来突然之间流言便似斩断一般再无人提。听说大家是觉得这种事情真要细算起来,也有他们一分不是在里面。况且,这种伤心事大家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再拿出来说便是戳人心窝子,有损仙家颜面有损自己的德行修养,是以便一致不再提起。

天界人人都知晓还有一只勾陈神兽便好了,因此也没人再敢不长眼地拉着颜卿让她化个形。也没人再敢拉着她,厚着脸皮让她一定要去参加却邪盛宴。帖子每年照常发,参不参加的便也都看个人意愿了。

颜卿原本还每年苦思个理由出来婉拒一番,后来颜卿跟着成墨修习以后,变得愈发随意。成墨此人向来恣意,谁的管教都不听,况且现今天界有资历能管一管成墨的更是一只手都能数清。在他的教导下,颜卿便连理由都不用费力找了,只推说随师叔游历去了。

这话当然只是借口。

因为每一年的却邪盛宴,颜卿从不得见成墨,每一年都是这样。

每到这一日,成墨都会消失。

颜卿有些恍惚,不禁又问了一次,“不会是却邪盛宴,是……你往年消失去的地方?”

“却邪盛宴……呵,”成墨轻笑着终于理顺了被风吹得凌乱的衣袖,“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风吹得有些凌厉,今日天气格外阴沉地飞出老高仍是见不到几缕阳光。

成墨驾着云,没一会儿也坐在云上同颜卿一起休息。他伸手从衣袖中掏了掏,竟非同寻常地掏出一坛酒。

成墨极少饮酒。

至少颜卿不曾见过。

成墨顺手掏出两个酒盏斟满酒,递了一杯给颜卿,自己则拿着另外一杯仰头饮尽。而后又是斟满一盏慢慢饮着。

瞧成墨这副模样,颜卿也将酒盏凑近嗅了嗅。酒香清冽,而一饮过后酒水竟似刀子自喉咙径直划下,呛辣逼人。

颜卿忍不住咳了咳,却见成墨依旧悠哉地饮着,没有丝毫不适的样子。

颜卿试过不少酒,唯独没有品过这般滋味的,便又大着胆子饮尽。细品之下除了初入口时的呛辣逼人,饮尽后口中慢慢回荡起酸、甜、苦、辣、麻几种味道,让人渐渐沉浸其中不自觉勾起对往事的回忆。

“这些时日,你一直同后卿在一起?”

“咳咳,咳……”颜卿再次被呛到了,不知成墨是如何得知,难道是二师兄比笏说的?

成墨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帮她也斟满酒又道,“比笏什么都没说,我骗了好半天也只不过骗他说出了你的位置,其他的他只字未提。”

成墨慢慢饮尽杯中酒水,他放下酒杯目光悠远穿过云层遥遥望着,“我不是责怪你,你很应该同他在一处的。”

颜卿不知成墨何意,可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却见下方大地上草木越来越稀疏地面逐渐趋于焦黑,再往前便是寸草不生的一片焦黑,像是燃烧殆尽了最后一丝生机,陷入死寂地黑暗之中。

此时彩云下行,他们便是冲着那片焦黑的大地而去。

“师叔何意?”

成墨穿过一片有几棵荒草杂生着的地方,此处尚处在焦黑之地的边缘,还有一丝生机。然而只要再向里走不出半盏茶的工夫,便会身陷那处寸草不生的死寂之地。

杂草之后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无字石碑,成墨走过去抹掉石碑上的灰尘而后坐在石碑前轻轻抚过石碑。

“你曾救过后卿。”

颜卿没料到成墨竟知道此事,搭救了魔神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可颜卿也只得实话实说。

“是,只是当时在月宫湖底禁制中我以为他只是赴宴不幸遇难的神仙。我虽救过他,可若不是因为他我也闯不出那三重禁制。”

成墨摇头,“不是那一次。”

颜卿想了想道,“他因我施万物有灵身受重伤,曲刹林中我也只是想助他回家好平了这桩因缘债,并未救他性命。若不是,若不是勾陈朱砂笔遗失,我必会算好因缘果业再行动的。”

成魔还是摇头,“也不是那一次。”

既然不是冲出月宫湖底禁制又不是在曲刹林的那一次,那便只剩下搭救湮初之后,他重伤昏倒那次。

颜卿缓缓低下头,她竟不知不知不觉中她对后卿已是几番相互搭救生死之交……

这念头刚冒出了苗头立刻被颜卿掐断。

“若早知道他是魔神,我定不会搭救于他。那次他为了救湮初为了救我身受重伤,我才……”

成墨继续摇头,嘴角却慢慢噙了些笑意,“你竟然救他如此多次。”

颜卿解释道,“我不知他是魔神,若我知道,若我知道我一定不会……”

“我没有想责怪你的意思。小九儿,”成墨打断她的话,“你当真从未疑心过什么?你只是不愿意细究。究竟因为什么不想细究下去?”成墨注视着她,而颜卿此刻脸上忽明忽暗忽冷忽热地,心里莫名翻涌过几丝躁意,被成墨盯得目光不自觉向旁处偏了几分。

成墨望了她一眼,继续道,“你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你只要自己能看清楚了便好。”

成墨化出酒坛和三个酒盏,他慢慢将酒盏倒满。酒水清冽映出了无字石碑的倒影,片刻成墨道,“我说的救他,也不是指那一次。”

成墨递了一盏酒给颜卿,自己拿起另外两盏,“有些话我从未对你说起,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今日在这里,便是最恰当不过的时机。”

说着,他将一盏酒均匀的洒在无字石碑前,另一盏自己仰头饮下。

“这里是先战神的衣冠冢。”

先战神的……衣冠冢!

颜卿陷入恍惚当中,先战神不是早在在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中就与魔神同归于尽了吗,死得惨烈悲壮,连一点渣滓都不剩。

可是万年之后所有人都在赞颂现今太平盛世,谁还会念及当初大战中,拼死浴血的将士们?那些死去的将领,为大战牺牲了全族的勾陈,还有以一己之力对抗魔神的战神,现今除了出现在史籍中,还有谁人会缅怀悼念?

众人只记得今日是却邪盛宴,可觥筹交错间有人真的会寄予些许哀思吗?

所以今时今日,直到此刻颜卿才知道,还有人同她一般,也为万年前的今日,时时心伤。

“若不是因为你,后卿早在万年前就消失了。”成墨抚着石碑,眼前仿佛依稀看到那年的场景,红杉翻飞人影憧憧,她离开的背影那般决绝。

“成墨,我走了。”

有个声音不停地回荡,回荡着,让成墨仿佛又回到那一年。

成墨闭了闭眼,缓缓开口,“如果他不是魔神,你还会这般闷闷不乐吗?你在意的终究只不过是他魔神的身份。”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