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捧杀孤立

姜府,前院厅堂。

主位之上,宋均面无表情,眉峰紧蹙如刀刻,目光如刀刃般从两侧座椅上的儿女身上刮过,压迫无比,令堂中气氛低压。

“这些日子,我不在府中,你们可规矩?”他嗓音低沉,尾音带着冷硬的颤音,仿佛随时会迸出雷霆之怒。

凌厉的视线先从宋青鸾绷紧的脊背上掠过,又剜向宋恩赐低垂的头颅,最后却突兀一转——落到姜婴宁身上时,冰冷的目光竟诡异地融化,唇角罕见地勾起温软的弧度。

“宁儿,”他轻轻招手,掌心微倾,“过来,让为父好好看看你。”

姜婴宁指尖一颤,从椅榻上起身,朝着主位一步步走去,可她的视线冷不丁的看着宋均那张素日威严的面容,如今竟然带着几分暖融融的笑,就连那眼底都带着对儿女的宠之色溺……

但这让姜婴宁垂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带上了讥讽之色,乖顺地停在他面前三尺处,看似乖巧就连发髻上的流苏都不再动摇,安静的悬挂着。

宋均见她离自己还有点距离,便收回了伸出的手,笑道:“长高了一点。”

殊不知,这慈父的话更令人作呕不已。

上一世,他站在宋清盈身旁,头顶戴着乌纱官帽,枣红官服上的仙鹤绣纹张扬跋扈,衣袍翻飞间,权利在握。

当时,他说:“姜婴宁你可知你的名字由来?”

他忽而冷笑,字字如淬毒,“婴宁婴宁……狐生鬼养的孽障,你对我而言同样如此,令人唾弃的孽种!

“非我族,其心必异!”

她这才看清,这男人从来未曾承认过她和母亲,不过是将姜府的产业当作垫脚石,而她们母女,不过是供他攀附的肥料!

此刻,姜婴宁眼中的恨意几乎要焚毁乖巧的假面。

她疾速垂眸,睫毛颤动,手袖之下,十指死死抠进掌心。

指甲刺入血肉的痛楚竟比不过他当年诛心的诋毁。

宋均望着她垂首低眉的温顺模样,眼底掠过三分满意的暗芒,宽袖轻扬,取出一方缀着白绒流苏的锦盒,语调染上几分罕见的温软:“这是为父特意托人寻来的,你且收好。”

姜婴宁指尖触到盒身,掀开盒盖,一枚缠枝桃花簪跃入眼帘——花瓣以粉晶雕琢,娇嫩欲滴,分明是宋青鸾最爱的风格。

她眸底寒意一闪而过,却将簪子妥帖纳入袖中,唇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多谢父亲。”

这场景落入宋青鸾眼中,却似烈火烹油,她死死盯着那支簪子,指甲掐进掌心,眼眶顷刻蓄满泪水。

终于按捺不住,踉跄上前,哽咽声里带着刺人的酸意:“父亲,为何独独没有女儿的份?”

宋均面色骤沉,眉峰如刃劈下,斥责声裹着冷霜:“宋青鸾!这般善妒之言,岂是闺阁女子该出口的?”

他袖中的手掌悄然攥紧,似在隐忍某种更深的情绪。

姜婴宁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因为她知道,宋均早就给宋青鸾和宋青嫣私下备下一匣的首饰了,眼前不过是装给她看的而已。

果然。

林玉莲恰时上前而至,挽住女儿颤抖的臂膀,温温柔柔劝导道:“老爷莫恼,鸾儿自幼被妾身娇惯,一时失了分寸。宁宁乃是嫡脉,得您这份偏爱,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她语调绵软,字字如秤砣,压得宋青鸾最后一丝不甘溃散成泪,她垂首掩泪,那双通红的眸子仍死死胶着在姜婴宁袖口的锦盒上,恨意如暗潮涌动。

话是这样说,可还在等待姜婴宁表态呢。

姜婴宁却听着他们一唱一和的话,再看看手中的锦盒,明显不是为她准备的,还在等着她“孔融让梨”呢。

她将锦盒攥得更紧,指尖几乎抠进盒身。

忽而,轻笑出声,嘴角扬起的弧度弯弯的:“既是父亲所赐,我自当勉为其难收下了。妹妹若想要,倒也不必急着嚷出来——”

她故意将“嚷”字拖长,尾音淬着冷意,“我这人最是自私,断不会让的。”

宋青鸾霎时气血上涌,脸颊涨得通红。

她指尖直戳姜婴宁鼻尖,嗓音尖利:“你怎敢这般自私!舅老爷送来的荔枝,你全分给了下贱的丫鬟仆从,连姨娘都不曾得一颗,如今父亲这点心意你也要独占!”

她哭诉着扑向宋均,泪珠滚落:“父亲可知道?姜婴宁将舅老爷的心意糟践成那般模样,却连半颗荔枝屑都不曾施舍给亲妹妹和姨娘!”

林玉莲见状,蛾眉轻蹙,莲步上前。

她素手虚虚按住宋青鸾肩头,似要安抚,实则是无形中站队宋青鸾这边。

她眼睑垂颤,两汪水雾在眸中浮动,衬得保养得宜的容颜愈发楚楚:“鸾儿,莫要失了体统。宁儿再如何,也是你嫡姐……她若不愿,你怎好强求?”

那柔声仿佛浸了蜜的刀,既剖开了宋青鸾的委屈,又将姜婴宁的“不贤”悄悄钉在众人眼底。

霎那间。

霎那间,厅堂烛影摇曳,宋均的面色沉如墨砚,眉峰攒聚的怒气似要将厅堂震碎。

他喉间一声厉喝将出未出,却听——

姜婴宁双目圆睁,满溢着不解的惶惑,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锦盒流苏:“妹妹这话是何意?”

她语音清亮,声声叩问,“舅老爷难道不是我自己的舅老爷吗?那些荔枝分明是他托人送来,单独写着我名字的匣子,怎会成了你们的?”

她懊恼地跺了跺足,懊恼道:“往年我嫌麻烦未曾去讨,你们莫不是误以为那是府里公中的份额?若真如此,我明日便修书问清楚,若真有你们的份,我自会分出来——”

此言如惊雷劈裂凝滞的空气,所有人面色微微一愣,其中带着不少僵硬和尴尬。

那舅老爷姓姜,是姜婴宁生母姜如意的独脉表弟,过继在姜府名下,素来只认“姜家骨血”。

宋家众人于他眼中,不过是攀附而来的白眼狼,若真叫姜婴宁真问……恐怕只会自取其辱罢了!

正当僵局,难堪之际——

宋均的目光扫过姜婴宁那张与往日无异的恬静面庞,笑意忽而浮上唇角,随和道:“这物件既是给宁儿的,自然由她处置。”

话锋一转,他眉峰陡立如刃,剜向宋青鸾:“青鸾,你愈发没规矩了!在嫡姐面前这般耍性子,倒叫外头看了笑话!”

宋青鸾喉间哽着委屈,泪珠在睫上颤抖,却再不敢造次。

她垂首缩至林玉莲身旁,林玉莲素手轻抚其背,眸中水雾未散,藏着怨恨。

宋恩赐适时踏前半步,拱手道:“儿子给父亲请安。”

宋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见这独子月余未见,竟拔高些许。

他眉峰渐舒,颔首相慰:“恩赐,瞧着壮实了不少,书院里读的是哪册圣贤书?”

宋恩赐垂目恭谨,答如流泉:“夫子近日授《小学》,儿子已诵至第四章。”

这应答条理分明,宋均眼底的满意露出,颔首频点:“晚些来为父书房,细细考较。”

他话音方落,便侧首向贴身老管家宋和吩咐:“吩咐膳房摆膳,时辰不早了。”

霎时,丫鬟们鱼贯而入,玉盘珍馐列于雕花圆桌,蒸腾的热气裹着肴香,熏得烛光愈发暖融。

姜婴宁也不再追究他们特意转移的话题,抬眸向绛紫,温声询问:“怎不见孟槐安?莫不是府中下人疏忽,未曾通报父亲归府的消息?”

这声不大不小的问语,如一枚银针刺入凝滞的空气,将与姜婴宁有婚约的孟槐安孤立,这岂不是在打姜婴宁的脸?

宋均眼角一跳,商场沉浮的老狐狸岂会不知这问句背后藏着的刀锋?他笑纹未改,随和道:“许是哪个懒骨头误了事,宋和,速遣个伶俐的去请表公子。”

宋和垂首躬身,道:“老奴这就去办。”

姜婴宁这才展颜,笑意却未达眼底。

待众人落座之际,宋青鸾提着裙裾欲挨向她身侧,她却素手轻拦,还特意将那锦盒放在位置上,笑盈盈道:“妹妹,这位置是孟槐安的,你的席位在那厢呢。”

宋青鸾循她指尖望去,只见自己惯坐的尊位已被她三言两语易主,双颊发唐,羞愤无比。

喉间哽着半句质问,却碍着宋均在座,生生咽成喉间腥涩。

那位置原是林玉莲该坐的——宋恩赐之下,嫡庶分明。

她说着就对面色僵硬的林玉莲,微微一笑,道:“姨娘,你不会想要坐三妹或者四弟的位置吧?”

姜婴宁指尖轻叩桌沿,眉梢轻挑,笑意道:“妹妹莫不是想让姨娘坐了你的或四弟的位子?这嫡庶有别,可万万错不得的。”

这句反问如银针刺入众人耳膜,尤其是“姨娘”二字,分明是钝刀剜肉,将林玉莲的身份生生矮了半截。

林玉莲睫上泪珠颤抖,指尖掐入掌心,方稳住身形。

她眼睑微抬,扫过宋均沉静的面容,终是莲步虚浮,往后挪了个位次,柔声道:“多谢二姑娘提点。”

姜婴宁抿唇浅笑,满是谦虚道:“姨娘客气了。”

这话落,林玉莲袖中帕子绞成碎雪,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却只垂眸饮茶,将满盏苦涩咽入喉间。

贱人!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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