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国公立大学的兽医专业总是能带给学生一种“不读后悔一生,读了一生后悔”的感觉。专业一百二十人,有三十多个是再读了一年的“高考浪人”,当年闯关理科三类失败,看到“兽医”的医字就不禁动了歪心思,结果被狠狠骗了一把。剩下的一半以上是普通的应届考生,一部分是觉得人类医学太难了,不如考个动物医生的资格证混一混吧,结果一样遭受了本专业暴击;还有一部分是从小家里就养小动物,渴望成为更专业的宠物主人,在家里就对自己的毛孩子进行一站式服务,谁知道在学校里磨光了灵魂中最后一丝兽性,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现代化奴隶;对就读本专业感到幸福的人,三百个人里大约会出现一个。
这句话可能是有些夸张了,毕竟我们组里就有一个这样的人,每天看起来都笑眯眯的,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看到对一切游刃有余的家伙我就来气,所以在大二的实验分组时,我就给这家伙毫不客气地打了一分,意为“最不想和他一组”。可惜的是,那时候我给所有人都打了一分,而他大约是出于客气,给全班人都打了四分,对我这个看上去就不怎么受欢迎的怪胎也一视同仁,老师就干脆地把我们组在了一起。
我们这一组有四个人,除了他和我,剩下的两个组员里,一个是不好好念书就得回大阪继承家里的生物制药公司的公子哥,一个是发誓如果毕业后还只能留在日本就要从横滨找个人少的高楼一跃而下的疯女人。他们自然也是给那位笑眯眯的自然卷打了四分的,因为他成绩和脾气都相当不错,是个值得一起度过六年的好人。事实证明,他们的眼光是很精准,一起做的大体量实验,我们基本只需要负责给他打打下手,结果都能很成功,拿到的成绩也很好看。这么一来的坏处是,每当我想动手干点什么,这位多劳的能者昼神君马上就会赶过来,帮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弄完,显得我像只得了脑炎的蜗牛。大概是我的表情看起来实在不快得过分,组里的其他人也不再怎么跟我说话了。昼神还是像之前一样,尽量把他能做的工作通通做完,不过只是出于习惯,再无热心肠的意思。
这种情况又持续了三年,现在我们升入大学五年级,进行附属医院的实习工作。实习工作排表依然按照小组安排,成绩计入实践修养评测中。在医院的交际圈里,昼神也是十分受欢迎的类型,从正式工作的兽医助理到前来寻求治疗的宠物主人,没人能说出他的半点不好。硬要说的话,他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什么不好的地方,显得别人都不太好。我也知道这样的想法非常阴暗,因此交接工作的时候尽量不和他产生更多的接触,去实验室的时候也总是尽可能地绕开他。即便我的毕业导师是他的毕业导师的老师,无法完全避免碰面,但在我的控制下,我们的对话基本局限在“早安”“再见”和“老师叫你”。我个人认为,和他对话的过程中自己的情绪控制得还算不错,于是把这份自制力应用在了所有和他碰面的场合,和他的关系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可以用“不熟”来概括。
因为确实不熟,我自然也没想过他会在某天晚班结束后叫住我。开场白相对温和,主要内容包括天气不太好、工作辛苦了、有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我刚想回应,天空就言出法随似的开始飘起小雨。刚好,我们每天都会经过的拉面店亮起了柔和的灯光,我顶起手提帆布包,三步并两步跨了进去。昼神幸郎紧跟我后,在我点单时保持了一个合适的距离,把话题拉入正式内容:“那个,近藤同学说,你的实习表现让她还有其他的前辈有点担心……”
这大概就是我的父母盛赞过的“语言的艺术”吧。他尽量斟酌着词汇,以免引起我的不满:“不过,听她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之间……应该也没有什么矛盾吧?她是真的很关心你的实习成绩的,当然,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也不用非得改变……”
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关心别人的成绩吧。我也决定了今晚的菜式,不再额外加甜品,取了票单,把机器让给昼神。昼神上前半步,眼睛却没有看向点单的屏幕,只是用余光扫着,随便点了几个选项。我正数着手指甲上的竖纹,猛地抬头,才发现昼神果然是在盯着我看。他看上去欲言又止,表情倒不怎么吓人,应该只是希望我听完他的话后,不怨恨他和近藤香织吧。
“平松同学一直不说话,是不开心吗?”他随手抓起机器打印出来的票,起身往就餐区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用语言关怀着我,“平松同学是觉得自己的努力被否定了吗?我和近藤都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前辈们确实有产生了这样的评价。如果平松同学不想谈这个,我们就先吃东西吧。抱歉,好像影响你的心情了,明明下班之后应该放松一下的。我比较想从事外科,所以还是不喝酒了,平松同学有喜欢的娱乐项目吗?”
他说话的方式倒是蛮值得一学的。开头说一些看起来很关心我的闲话,中间加入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结尾再假装关心,转移话题。我递上拉面票,在等待食物上桌的间隙,随机抽取了一个看起来有些迫切的问题回答:“是的。”
昼神干笑两声,坐在了我旁边的位置。他非常会读空气,在顾客口中也饱受好评,我总算是见识到了。后厨掀开帘子,把小份的叉烧拉面端到我的面前,抽出筷子前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昼神的方向,他的拉面暂时还没被呈上来,这让我感到一丝畅快。要是他能眼巴巴地看着我吃就更好了。
唉,我也太没素质了吧!人怎么能坏成这样呢!他也没对我做过什么坏事。这么一想,原本畅快的心立马哽在胸口,油滋滋的拉面也变得索然无味。我勉强吞掉两口,看了看昼神的碗。他习惯把配菜留在最后吃,真是可怕的人。我不禁想起那个著名的关于小孩等糖的实验。
“你将来一定会成大器的。”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昼神大惊失色,一口吞掉了勺子里所有的面条。我戳了戳碗底的东西,重复了一遍。他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
“谢谢你……”他长舒一口气,虽然看起来仍未理解我的用意,只能一边疑惑,一边接受这句看似赞美的话。我放下筷子,看看时间,离末班车停运大约还有35分钟。虽然不是第一次因为实验室值班赶不上车,但今天情况不同,我说什么也不想和昼神再多待一分钟了。没心思再管浪费食物的问题,我收拾东西,起身准备离开。昼神立刻跟上了我的动作,他个子高,步子也大,不管我怎么加快步伐,他总能追上我。我当然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跑起来,只能假装很想赶上末班车的样子,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埋头猛跑的后果就是,今天穿的鞋不太合脚,不知道绊到了什么,我“啪叽”一下,大头朝下地栽倒在地。
“平松同学,你没事吧!”
手心里火辣辣的疼,完全不是没事的状况。我忍着眼泪摇摇头,扶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小腿上也有一条长长的伤口,幸好我穿的是平底鞋,至少捡回来就能重新穿上。踮着那只还穿着鞋的脚,我四处打量着右脚飞出去的鞋,昼神轻咳一声,把手中的鞋子递给我。我感觉脑子里“嗡”地一声响,所有的反应模块都变得一片空白。他看我没有反应,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把鞋放进了我的手里。我低头,看到他裤子上留下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鞋印,顿时觉得头更痛了,灵魂都要在这样的窘状下碎成一团浆糊。
“抱歉……”
“没事,不过你手上的伤好像有点严重哦。”昼神始终站在我的面前,等我穿好鞋,他用不容推拒的态度牵起我的手,“明天还要去实验室吧?不处理一下可能会感染的,跟我去附近的药店清理一下吧。”
这怎么行!他都已经看过我大头朝地摔倒、鞋子飞到他的身上、还有我连裤袜的破洞了,我怎么可以还和他多呆哪怕一秒钟!
“不……不了……”我把头摇得像鹦鹉,“我回去洗一下然后敷上药就好……末班车,我去赶末班车……”
“真的没问题吗?”听了这话,昼神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腕。我刚想迈开大步奔向车站,膝盖上的擦伤被牵动,痛得我大骂了一句,一瘸一拐地拖着伤腿继续加速。肩膀一沉,身后的家伙果然反悔了:“平松同学,既然这么痛,还是先去处理下伤口吧,你这样拖着腿跑过去,也不一定能赶上车。我就住在附近,要不……在我这里留宿一晚吧。”
“不……真的不……”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眼泪已经忍不住了。不仅是擦伤,胯骨也好痛,可能真的赶不上末班车了,要是不在拉面里加那么多叉烧,可能还可以打车到附近;要是没有摔倒,走着回家也不是不行。天呐,今天真的太倒霉了,而且这么多倒霉事全都被昼神幸郎看了个一清二楚,我真想现在就卖光所有的东西,坐新干线回老家的儿童公园待到天亮。见我已经掉了眼泪,昼神更是觉得大事不妙,又推又拽地把我带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买了碘伏和创口贴,先帮我清理了双手,把大号的创口贴贴在了我的手心上。膝盖上的伤我坚持自己处理,他便又自己去买了点东西。等我把不能再穿的袜子塞进背包里,昼神也结好账出来了。
“真是不好意思,一定很痛吧。”他冲我微笑,好像真的很关心我的伤似的,“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毕竟明天早上还要先去医院。”
在店里坐了一会儿,我坚持回去的意志已经消失殆尽。叉烧和拉面沉甸甸地坠在胃里,全身的血液都向腹部流了过去。等我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发现自己已经跟随昼神踏上公寓楼的楼梯了。他还站在我的后侧方,左手虚揽着我的腰,让我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那个……”我窘迫地回头看向他,即便这样做同样很不礼貌,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要不这样,你借我点钱吧,我打车回去……明天一定还给你……”
“唔……实话实说哦,现在这个时间,在这附近不好打车呢。”昼神摸了摸下巴,“大概还要走二十分钟左右才有出租车的上车点。”
我几乎要昏厥过去。他毫不费力地推了一把我的后背,我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钻进了他的公寓里。看着他弯腰进门,大大咧咧地蹬掉了鞋子,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困意,偏过头去打了个哈欠。
“进来吧,毕竟明天早上八点就得到医院了。”昼神伸出手,扶住昏昏欲睡的我,“我家没有安浴缸,所以可能只能简单冲个澡,可以吗?”
“没关系的……太麻烦您了……没什么问题……”我半梦半醒地点头,“打扰了……”
“热水提前烧好了,沐浴露和洗发水都可以随便用。”昼神指给我卫生间的方向。我点点头,钻进去,一件件脱掉了衣服。热水打在头顶,我的理智这才慢慢恢复过来,突然,我意识到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非常尴尬的情况。
我怎么可以在完全不熟的异性同学家里留宿!而且,明天回了学校一眼就会被看出来啊!
逃不掉了……我拽着已经湿透的头发,绝望地顺着浴室的墙壁蹲了下来。
反正,事已至此,先洗澡吧。我记得昼神说过,洗发水可以随便用,便挤了两泵,按在头上胡乱地揉了一遍。出浴室前,我突然发现两个问题:一,我的内衣物被我顺手洗了;二,浴室里只挂了一条浴巾。他虽然说洗发水可以随便用,但是毛巾……
“昼神君,你还在吗?”我站在淋浴间里绝望地呼唤着,“毛巾……可以借我用吗?”
“什么?我听不清?”
“毛巾!可以随便用吗!”
浴室的门被“唰”地打开,好在他是侧着脸的,并没有看向我,“抱歉,我听不清,怎么了?”
“毛巾可以用吗?”
“可以的,你随便用。护肤品也是,我有两套,你看你能用哪种。对了,牙刷,刚刚在药店买了,给你。”
他递来一个旅行套装。我想伸出手去接,可惜身高和臂展都略逊,只能强忍着羞耻心,越过水汽弥漫的安全区,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事已至此,现在该怎么办?只能在内心默默祈祷,我们两人今晚的活动是坐在一张床上看排球比赛了。
我裹着毛巾灰溜溜地出来。昼神已经帮我找了件衣服,是他平时穿着也有些宽松的T恤衫。看我神色复杂,他又展开手边的一件上衣,说道:“我姐姐之前单看款式买了几件衣服,结果尺码小了,你看看能不能穿,合适的话,明天穿这件吧。”
“谢谢。”我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不用照镜子也猜得出来,我的脸一定红得可笑,“那个……那你,你姐姐,也有不合适的内衣吗……就是,我,我想借用……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抱歉,这个倒没有……”昼神又露出那种满含歉意的真诚微笑,“拿出来晾在外面就好,明天一早就能干了。”
趁着他进浴室的空档,我抓紧时间搜索今晚有什么排球比赛可以看。令人绝望的是,今天晚上竟然一场直播都没有。现在假装自己对足球感兴趣也已经来不及了。
02.
“还是昼神同学厉害啊,什么事交到你手里一定会完美解决的!”近藤香织对昼神比了个大拇指。组里一向不怎么配合的平松绫音,今天早上竟然破天荒地跟所有人都打了招呼,虽然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但至少第一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午餐时间,她们也头一次并肩坐在了一张桌子上,聊了点关于导师的八卦。跟对方说了自己的出国规划,并希望对方稍微配合一下,帮她提高点评分后,平松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想象中反应的那么激烈。
“啊,其实平松同学也挺好说话的。”昼神摆了摆手,“以后大家就好好相处吧,也没什么大问题。”
本以为她平时看起来懒洋洋的,做事也不积极,还总是对自己意见很大,但按照昨晚的发展来看,自己似乎并没有哪里冒犯了她。昼神分析了很久,总算想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平松恐怕只是嫉妒自己。这种事他从打排球开始就经历过很多,也有确确实实表达出恶意的人,平松强忍着这种心情,依然心平气和地与他来往,不免让昼神觉得有点有趣。让她在自己的公寓过夜之后,不知道她现在又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呢。
下班时间到了。平松刚好送走输完液的小狗,脱掉蓝大褂,露出招子丢在他那里的,尺码偏小的上衣。姐姐还是太高大了,穿不上身的衣服穿在平松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中田大叫着说想吃厚厚的烤肉,为了感谢上次大家帮他赶出pre,他愿意承担到银座的打车费用。这件事已经过去半个月,最大的功劳当然还属昼神,但中田的眼睛一直看着平松,似乎他提这件事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平松只是神色平淡地挂好实习兽医制服,翻出一支滚珠香水,在脖子上抹了几下。昼神清清嗓子,“平松,晚上要一起去吃饭吗?中田付钱哦。”
果不其然,一和她说话,平松就会露出茫然、疑惑又害怕的表情。她还是紧紧地板着脸,眼睛四下转着,就是不看别人,如果是小孩子,大人还能笑一句“这孩子很害羞”,不过她都这么大了,大部分人只觉得她没礼貌。在短暂的僵持过后,平松摇了摇头:“不了,我也没做什么……”
“什么啊,PPT不是你做的吗?”近藤走上来,对准她的后背狠狠一拍,“那家伙除了上台说话一点事都没干,再说了他还有家业要继承,跟他客气什么,赶紧趁现在多吃一点吧。”
“不必了吧……”平松扯出一个苦笑。
“去嘛,银座唉!”近藤一把钳住准备溜走的平松,“正好今天晚上大家都没有值班,中田你快打电话预约,不准毁约哦。我这几天顿顿吃狐乌冬已经受不了了。”
“我……”平松把求助的眼神看向昼神。四目相对,昼神只是默默把眼神移向中田,笑着监督他的预定工作。平松的脸垮了下来,默默从嗓子里挤出了两个音节:“好吧。”
在商场里一起吃饭大概是最能拉近人际关系的行为。中田出手非常阔绰,上来就给每个人点了最豪华的和牛套餐。刚开始的时候,平松还吃的两眼放光,但没过多久,她就慢慢放下了筷子,开始狂灌乌龙茶。作为前运动员,昼神自认为绝对可以吃完两份套餐,但平松并不像只能吃两块牛舌的样子。
“你不吃了吗?”
“我吃不下了。”平松放下杯子,“挺好吃的,不过……胃不太舒服。”
“肉放凉了吧,腻乎乎的吃不下去也正常。要不要让服务员给你重新烤一下?”中田咽下嘴里的食物,“或者这样,你每一样都尝一点点,吃不完也没关系。”
“抱歉。真的吃不下了。”平松单手捂住胃部,“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不用管我了。剩下的肉,你们分了吃吧。”
吃完饭,平松冲进卫生间干呕了两分钟。近藤陪她去买了胃药。中田略感愧疚,认为都怪自己非要点那么多肉,平松害怕浪费,吃得过多才不舒服。昼神则想起昨天晚上,她点拉面的时候特意嘱咐说面条要煮软点。他拍了拍中田的肩膀,“没事,她平时胃就不太好,吃拉面也会剩下一半。”
中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昼神眨了眨眼,回想起来,其实他和平松不应该这么熟络。他想说,昨天他们一起吃了个拉面,所以知道这件事,不过昨天的情况也只是个例。这么下去越描越黑,他干脆闭了嘴,等近藤和平松从药店出来,几个人再一起搭电车回去。
中田下车最早。近藤和平松并排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女孩子们的共同话题总是更多些,近藤问她:“你一直是这样吗,吃饭吃到一半就觉得不舒服之类的……”
“嗯,所以其实并不是所谓的平民胃。好吃的东西大家都会愿意多吃啊,我也想吃,可是胃总是不舒服。食堂的咖喱和拉面也一样,吃到一半就会想吐。”
“喝点乳酸菌会不会好点?”
“那个太凉了,喝完胃痛。真难办。”
“我觉得……”昼神不禁插嘴,“其实和情绪也有很大关系吧。焦虑的时候,胃当然会不舒服,我也会这样。”
“哇,完全没觉得昼神同学会和焦虑搭边。”近藤笑着捅捅平松的胳膊,“是吧?”
“我当然会啊。”昼神耸耸肩,“我之前也是体育社团的正选,有很多机会焦虑呢。”
“不是‘不动的昼神’吗?”平松嘀咕起来。
“你认识我!”昼神瞪大眼睛,“感觉平松不像是关注体育赛事的类型啊。”
“我好歹也是长野县出身的……”平松移开眼睛,看着电车放缓速度,广告牌从车窗外划过,“关注一下当地的学校比赛,很正常吧……”
“哎?你们俩原来认识吗?”近藤更是难以置信,“明明看起来根本……”
“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平松低头,“我在私立女校上的高中。不过,他们学校是体育豪强,而且和我们高中也有联谊之类的,所以……看过几次IH和春高。”
“这样啊!”昼神无意识地撅起了嘴,“那我们之间明明有很多话题可以聊的嘛。”
“我为什么要和你聊排球的话题啊,我只是跟别人一起去凑热闹而已。”
“那你们怎么评价我的?”
平松刚要开口,近藤突然惨叫一声:“遭了,坐过站了!不跟你们聊了,我得赶紧在下一站下车。”
现在,只有平松和昼神还坐在一起。漫长的沉默之后,平松看向昼神的肩膀,说道:“她们管你叫不动的昼神,我没理解那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有在动吗?”
“那个啊,我也不喜欢。”昼神摸了摸下巴,“是评论员给我起的这个称呼,大概是指我总能拦网得分,在对手看来好像不会动,一直挡在他们面前的样子。总觉得这个称呼怪吓人的,我没有这么可怕吧?”
平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有。”
“好伤人!我真的不喜欢这个说法啊!”
“不喜欢和是不是是两码事。”平松敲了敲手表,“你快到站了。”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明明昨天和她在一起,感觉还那么漫长。昼神看着闪烁的到站提示灯,状似无意地说,“今晚去你家不行吗?”
“不行。”平松一口回绝。
“可是我让你也留宿过的。”
“那不一样。今天……又不是没时间。”平松的语气逐渐放软了。昼神知道,只要他一再坚持下去,她一定会允许他走进那扇门的。但是……他的确没有理由,对吧?
“那我就静候下一个机会吧。晚安,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他笑了笑,从容地走下了车厢。
也许是这次让步让平松放下了一些戒备,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他们的交流愈发增进。昼神也才知道,平松其实每天都起的很早,有几次忘带门禁卡,也是平松帮他刷开了实验室。她一周还要上两次茶道课,不过没能让她学会放松,只是爬楼梯的时候更累了。她也喜欢讲笑话,开玩笑的底线也很低,这让天生就有搞笑天赋的中田对她格外欣赏。昼神没再提起去她家坐坐的要求,倒是平松主动问他:“暑假的时候,一起坐车回去行吗?我没什么朋友能一起回老家,之前都是坐JR,路上也挺无聊的。”
他马上答应下来,之后的一整天心都刺痒痒的。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竟然有点期待能和她同行,哪怕是坐三个小时还多的普通火车。也许是因为,听她说话很有意思、作为同乡也有话题可聊,而且她长着一张看起来能偶像出道的脸吧。
喜欢啊……可以这么认为吧。昼神翻着前往长野的线路图,在脑海中规划了几个线路,一条比一条用时长。发现这个细节,他叹了口气,关掉手机屏幕,又看到自己压不下去的嘴角。
平松绫音大概会觉得自己很轻浮吧。昼神揉了揉太阳穴。即便两个人现在算是熟络了,她还是下意识地抗拒着更深层次的交流。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宁愿只做约过几次的同学,也不肯建立恋爱关系的女性,别的话题不会惹她生气,但要是问她想不想交往,恐怕也会戳到她的痛点吧。
思来想去,昼神决定,除非对方主动跟他表白,否则他绝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一直以来他都不是那种会向人伸出手的角色。如果平松误会了自己,那也只能算是她看错了人。
本来想一口气发出来的短篇,结果越写越多,而且超想发,于是分成上下两部分发了。时间线并未按照原作完全发挥,实在不想写疫情有关的东西,感谢谅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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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满分八十五(昼神幸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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