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是夜,阴风呼啸。

长乐宫中树木萧瑟,共奏出个凄厉悲惨的音调。

阿莺将窗户阖上,转头打了个寒颤。贵妃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贵妃:“你肚子里的话全都映在脸上,这样心虚,是想走出去败坏绣春阁的脸面?”

“……娘娘,”阿莺直跑过来,跪在丹的脚下,“这两天宫中那些传闻……您又不是没听到,况且算算时日,马上就要到至德太子的五周年忌日了,您在这个时候把小皇子送去椒房殿……”

“我是斯兰人,”丹看起来毫不在意,“你们东方的鬼神纠缠不到我的儿子身上。”

“但人言可畏啊!”阿莺有些急,“听闻朝中已经有大臣谋划联名上书,借着太子忌日要小皇子改名!陛下已经不堪其扰,在这个当口上咱们还将小皇子送到皇后那儿,不是叫人察觉了——”

“有什么不能叫人知道的?”贵妃哼了一声,“从当时陛下给轩儿定下这个名字,偏爱之心,不就摆在明面上了吗?”

“但是——”

“阿莺,”贵妃笑着,“你还是没有想明白,咱们费尽心思,想要的当真是这个无所谓的名字吗?”

名字……无所谓?

阿莺有些懵了,她想不明白。

“好了,等眼前的事毕了,你自然知晓,”贵妃摆摆手,“将窗子关严了,什么牛鬼蛇神也休想扰我清梦。明日一早我们就去见陛下,流言蜚语尘嚣甚上到了今日,也该有个了断了。”

……

恶人阁,密室,琴声阵阵。

“公子。”

信都的手一抬,琴声戛然而止。

“户部、礼部和兵部已经拟好奏章,明日早朝便会联合上奏。”

“知道了,”信都道。

门外传出了人行礼退下的声音。

“三部联合?”白云白一个激灵从矮榻上滚起来,“我嘞个乖乖,先生的本事如此大,从前请恕云白冒昧。”

“不是我的本事,”信都笑笑,将一杯清茶放在白云白面前,也不受他的礼。

“那是谁的?谁人不知这安京城中,连皇帝都办不成的事情,只有您信都公子说一不二,只要钱财到位,剩余的绝无二话——”

“事情已然毕了,白爷就请回吧,”信都站起来送客,没有一点想要留人的意思。

“诶诶诶,先生,”白云白不动,“好歹要等到明日早朝之后吧?况且咱们陛下的脾气犟着呢!他要是笃定心思,为搏美人一笑,偏要当个昏君,那别说是三部在一起,就是三省六部文武百官加在一块儿也撼不动啊?譬如当年至德太子的案子,举国都要彻查,他还不是一己之力给压下——”

“白爷,”信都将茶杯放在桌上,轻微的一点声响却叫白云白立刻闭嘴。

“明日皇子的姓名必定会改,”信都抬眼。

“先生……如此确定?”

“此事白爷不是应当比我清楚?”信都轻笑一声,“陛下着钦天监拟定新名字,已经过去几天了,白爷您自己,不也为小皇子的新名字出了力?”

“啊……啊这……”白云白的动作有片刻凝滞,信都说的半点不差,可这明明应当是钦天监中的秘闻,莫说是官场中人,就算是钦天监中品阶比他略低一头的人都无从知晓!

“我这不是……没有先生的底气,”白云白赔笑。

“他不敢,”信都顾自说着,没有看他。

他不敢——

谁不敢?

白云白心里一惊。

“他还揣着当年东宫大火的真相不敢说,眼下太子忌日将近,倘若真将有些人惹怒了,他知道自己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信都站起来,这是明摆着要送客了,“况且大安皇帝的谋划,从来都不是一个名字这么简单。”

信都这一段话中透露出的东西实在太多,白云白来不及细想,就见信都指着门口,守在室外的侍者已经将门打开。

“……此事谢过先生,”他许些困惑无从开口,只好作揖告退,“五分尾款将在明日上午送到秦风茶楼,后续……”

“白爷在朝中任职,总归是跑不了的,”信都轻飘飘说,“况且白爷是我清风茶楼的老客,银子的事不着急,白爷何时方便了再补。”

“先生高义!”白云白长揖,暗地里抹了把冷汗,须知切里斯穷的叮当响,他那早早呈报上去的尾款当真不知猴年马月能到安京。

“白爷日后别忘了关照生意,”信都笑着摆手,密室的门骤然阖上,内外交错,此地已随机扩旋转到了别处。

推开书柜之上的暗格,暗门开阖通向新的房间。

信都羽徵还未走到,便听得内里传来声音。

“户部尚书与太子殿下交好,他跟着上书我能理解,况且他家女公子爱柳郎爱的痴迷,你想办事不断太难,可礼部和兵部你是如何说服的?”

出言的并非茶楼中人,却是本该身在千里之外,寻花问柳逍遥人生的钱塘王魏钦。

水袖长衫配玉簪,含情脉脉丹凤眼,薄唇嫣然自有半分笑意,此人半倚在矮榻之上,一手撑着鬓角,他抬眼看信都的那一眼,像是含了千万种柔情。

不怪世人都道钱塘王是个浪荡子。乌七八糟的传闻更是一天都没有停过。

这样一幅形容,叫人实在难信,此人竟是长乐宫中九五之尊的儿子!

“兵部尚书与司徒氏有旧,他早该发声,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我找了几个与他私交不错的武将煽风点火,再加上有户部尚书在前面顶着,他再没什么犹豫,”信都说着上前,“至于礼部……”

“如今那礼部尚书可是个真小人!”魏钦从地上一骨碌坐起来,他把手中的小折扇哗啦一摊开,悠悠然扇起点风来,搅坏了远处桌案上飘得仙气袅袅的小香炉,“骑墙之徒,最会溜须拍马,仗着国舅是他老丈人为非作歹!他上任三年做出多少糟烂事?我看大安有朝一日礼崩乐坏和他拖不了干系!”

信都只是瞧了一眼被吹散的云烟。

他微皱眉头,今日这香他并不喜欢,想必是因着魏钦的喜好换了的。多少年过去,他到底还是闻不惯琥珀的味道,以后需得提前吩咐下去,不能叫魏钦由着他的喜好来。

“不过是朝中众人对他的印象,”他说着,走到魏钦身边,“便如众人看钱塘王,不也是个只会享乐的纨绔?”

“你的意思是……”魏钦摸着下巴上下大量眼前这个周身蒙蔽在黑暗中的人,“礼部尚书不如看起来那样不堪,国舅爷也另有城府?”

“国舅如何不好说,”信都语气带笑,“但是这位礼部尚书……”

魏钦皱眉:“如何?”

信都:“窝囊得表里如一。”

魏钦噗嗤一声,没憋住笑。

“我只安排两人,摸黑将刀架在他脖子上,要么上书,要么死,”信都道。

“……对付流氓还真该无赖一些,”魏钦摇头道,“收尾做好了?别让人找到你。”

信都:“我倒希望传出些名声,最好叫全安京城都知道,皇子改名这大案是我恶人阁做的,就此打下名声,我们也好接大生意。”

“你啊……”魏钦摇头笑着,“小皇子的名字不过是我父亲扔出来的一个幌子,你明明清楚并不合算还要白费心思?恶人阁从不对任何人赊银子,信都,此处没有别人,说句实话,你给那斯兰传教士打的折扣,究竟是折在谁的面子上?”

“钱塘王以为呢?”

信都羽徵的眼睛透过铁面和黑纱,光芒瞬间将魏钦的神魂攥摄。

“做买卖,总要看远利,改名字的事眼下看不合算,却能将恶人阁的名号真正打响,此后别说是百千两银子,就是百千两黄金,也赚得轻松,”他道,“既然给王爷做事,总要事事为王爷想,他日王爷多赚了银子,我也跟着沾光。”

本该是奉承人的话,却被他说的冷冰冰硬邦邦。

他人或许听不出,魏钦却已经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老老实实地端正身子作揖道:“你这两句话是要将我放在火上烤,罢了罢了,今日是我错了,以后再不敢同你开玩笑。”

“谁敢烤钱塘王?”信都哼了一声,“你这礼我受不起。”

“别别别,哎呦,”魏钦背后已经冒了冷汗。

“哥,我其实……”

信都回头,魏钦立时将方才说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最近京城中不会太平,你回封地去,”信都道,再没有看他。

“不是,哥,就为了我这一句话,不至于,我诚心道歉,”魏钦有些急了。

“与你说了什么无关,”信都道,“事涉太子,你和潼王都会被放在风口浪尖上,钱塘多少安全一些。”

“可你……”

“只是小风浪,”信都道,“不过五年过去,还没到那些人敢真正露出獠牙的时候,恶人阁的大买卖,还有的等。”

至德太子的五周年忌日转眼就到。

早在几天前,一向固执的帝王已然平静地接受了诸多大臣的建议,将小皇子的名字改为“淇”。

本该皆大欢喜。

可上书的老臣大多觉得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皇帝从来不会甘心轻易被朝臣左右,更何况他对小皇子的宠爱几年来大安上下有目共睹,改名之事乃是在真龙的心尖上开刀,他当真能眼下这口气?

果不其然,就在至德太子忌日这一天。

皇帝从早朝开始便神色恹恹,眼中暗含泪波,似有忧思在怀。

就在众人以为自家陛下当真是因为怀念至德太子伤神……

“……每每想起暄儿,朕与皇后都十分痛心。”

“朕与皇后商议良久,此后魏淇,就归在……皇后名下。”

“万万不可啊陛下!”

一老臣直接磕倒在大殿上,径直打断了皇帝的金口玉言。

“贵妃品阶极高,又是斯兰公主,小皇子乃是贵亲生,怎能——”

“贵妃通情达理,看皇后爱子心切,才忍痛割爱,”皇帝垂眸睨了一眼,“黄老的意思是,朕如此安排,亏待了贵妃?”

“养在皇后娘娘身边,乃是小皇子的福分!”国舅适时出言道,“再说贵妃娘娘一心为我大安,为陛下排忧解难,近年来我大安与斯兰更是不断扶持,连皇后娘娘唯一的女儿都嫁了去,黄老如此说,是想要挑拨两国的关系?”

“你……”

伏跪在地上的黄老,乃是当年东宫的旧臣,此刻众人见他倒在地上的狼狈样,也都不敢再进言。

“此事就这么定了,”皇帝一手撑着额头,“稍后我去看看暄儿,他在九泉之下,知道有人能去陪伴他母后,想必也是开怀的。”

兵部尚书看着皇帝面上愈发虚假的悲痛,捏着笏板的指节都泛了白。

“太子之位终究要有人来坐,就算不是魏淇,潼王或者钱塘王,便当真能挑起重担?”

下了朝,只有兵部尚书一人前去搀扶起犹在地上流泪的老臣。

“潼王最起码还有一腔忠心,他还知道孝悌,直到尊敬他的兄长!”黄老泣不成声。

“那只是潼王嘴上说的,”兵部尚书暗道,“他兵权在握,这些年私豢的人并不少,兵部如实地报上去,都是被陛下亲手压下,陛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给他难堪!”

“你的意思……”

“潼王到底是庶子,心思太多,可大安基业千秋,太子应当如至德太子一般,修习正道!”他道,“如今若当真还能有人成为嫡子,学真正的帝王之课,于我朝而言未必是坏事啊。”

“未必是……”

黄老的神色一愣,方才尚书大人的话……

“你我缅怀太子的心情,我又何尝不能理解?”兵部尚书继续道,“只是至德太子已经去了!你我就算如何悲痛能叫人死而复生吗?太子殿下此心所念不过是让大安国泰民安,可如今陛下早知天命,不立太子国运如何昌隆?”

“这……”黄老当真陷入了思索,朝中众人爱戴至德太子,说到底也是因为太子大公无私为民为国的心怀,如今大安将有嫡子,怎能说不是好事?

“你也这么想吗?”

恶人阁,钱塘王回到安京,已经是在月余之后,魏淇彻底成了皇后的儿子,内阁裁选名师,早在为嫡子教养做准备,皇帝一时半刻没有说,朝臣心中却也早做好了准备。

“你也这么想吗?”钱塘王再见到信都,神色很有些幽怨,加上他略有消瘦的身形和有意造作的姿态,活像个深闺怨妇。

“怎么想?”信都抬眼。

“父亲有了新的太子,哥哥,”他望着信都,“你也有了……新的太子吗?”

魏钦就像那种,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小狗(bushi)

好久不见,我放假惹!存稿ing 感谢,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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