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不论我们怎样阻挠,东安终究是会有新的太子的,魏嫣。”

消息传回斯兰,切里斯放下了手上的一切事务,几乎是飞奔一般地到皇家机械学院去找魏嫣。

机械轰鸣,往来的每一个人神色肃穆,步履匆匆。

紫石英杂质提纯分离的研究已经进入最关键的阶段,化学系几乎所有人都将全身心投入进去。

魏嫣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切里斯,良久,才缓缓将试验中的防护手套摘下来,靠坐进椅背里。

“眼下的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不是吗?”切里斯继续道,“皇帝陛下或许真的利用了魏淇的名字,你为你哥哥感到愤怒我都能理解——”

“不,切里斯,”魏嫣嘴角微微上扬,她看着切里斯,拿出她那套最恶劣的嘲讽语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父亲的特色。”

“在最初我们想尽办法改掉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期望是,最起码……至少,他该对哥哥有些愧疚,他应该悲痛,应该懊悔,但实际上呢?”

“他从来都是这样,这是我对他最后的一点点期望,如今也破灭干净。”

“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东西,是这世上最极端的利己者,”魏嫣道,“他曾一心一意对待我母亲,可惜,因为我,那个他挚爱的女人疯了。从此他再没有踏进椒房殿一步,就像是从没有过皇后。”

“他曾细心谋划我的婚姻,指望这个东安王朝地位最尊的公主能为他换回还丰厚的利益,但我的婚姻好像将他的盘算摧毁的一塌糊涂,他就把我远送斯兰,当做从没有过我。”

“他曾倾尽全部财力发展机械技术,派遣人才无数前来斯兰学习机动甲胄的驾驶,可结果呢?我哥哥和他的甲胄部队被坑杀在东宫之中!他封存了全部的机械制造技术,好像从没见过机械文明。”

“他就是这样。是最任性的孩子,他不接受毁坏,他要一切都是全新的,全部顺着他的的心思。”

“现在哥哥死了,他就当做从没有过这个孩子、这个储君、这个东安土地上最贤德者!”

“他造出一个全新的‘魏轩’,他要所有人都忘了我哥哥!”

“我能理解你维护哥哥的心情,但是人总要往前走,国家亦然,”切里斯揉了揉太阳穴,魏嫣的话威力太大,这屋子中好像四处弥漫着火药味,“现在有一个小孩,他受到皇室中最正统的教导,此后继承王位,东安才能正常的……”

“切里斯,”魏嫣打断他,“人都是要往前走的,我不是。”

切里斯神色一顿。

“你就当我是自私,是偏执,是狭隘片面,是万古罪人,”魏嫣微阖眼眸,掩盖骇人的凶色,“他们亲手杀死了东安的太子,那么这片土地上便再也不配有太子。罪恶的王朝应该自食恶果,亲手扼上自己喉咙的人,只有万劫不复一种结局。”

“……魏嫣,”良久,切里斯才出言,“这不该是你的想法,我虽与你哥哥交往不深,但也深知他对东安的感情,他有多希望东安繁荣昌盛……”

“人死灯灭,”魏嫣站起来,“他看不到东安统一四海,富强昌盛的那一天了。”

“既然如此,那就谁都别看到。”

“伊丽莎白喊您过去,殿下!”实验室的大门打开,一个研究员探头出来。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紧绷的气氛。

魏嫣深吸一口气,回头应声,她重新带上手套,拿起放在一旁的护目镜。

“提纯已经进行到最精密的步骤,这一步迈出去,不仅仅是对化学界,整个机械制造产业也许都会为此改变,”魏嫣道,“最近几天我会留在学院,切里斯,奎因和阿尔弗雷德,要麻烦你多照料。”

“……这没什么,”切里斯站起来摆手,他终究还是放弃了劝说魏嫣的念头,“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请你注意身体,最近你的心情本来……”

“我没有事,”魏嫣挤出个笑容来,“把手伸到东安去,本来就是我自不量力了,还要麻烦你为我担忧。”

切里斯:“这有什么……”

魏嫣:“不用为我担心,只是面对你时我总能将心里最阴暗的想法轻易说出口,白教你担心而已。”

切里斯苦笑一声,原来她也知晓,这个极端的魏嫣的确叫人担心,担心她会不顾一切,像个炮弹一样将自己发射出去,和仇敌同归于尽。

魏嫣叹了口气,“也许我的仇怨也会随着时间消散,也许我最终也会匍匐在你的神明脚下,将这里当做故乡。”

“一切未知,但你要活到那一天才行,”切里斯道,“在这之前,公主殿下,请你别叫心里的火将自己的生命点燃,在仇敌之前命殒。”

魏嫣笑了一下。

糟糕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缓和的迹象。

切里斯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和明显消瘦的身量,劝人回家的话徘徊再三还是没说出来。

“至于你想要东安的太子下马,还是这王朝灭亡,我没有意见,”他摊手,“不是我的王国,没有我的臣民,我无须过多怜悯,但我早答应过会支持你,魏嫣,请不要孤身奋战,我是你的丈夫,我随时站在你的身后。”

随时……站在,身后,吗?

魏嫣的眼眶忽然一热。

因为劳累过度而干涸的眼被浓稠的泪烫得生疼。

“好了,你的同事又在叫你了,”切里斯一指魏嫣身后,他笑道,“东安的消息传来之后,公良先生说想要见你一面,你看,是马上给你安排还是等到你的实验结束?”

“我暂时走不开,”魏嫣答道,“一旦我有时间,我一定第一时间去见他。”

切里斯点头。

他知道魏嫣有太多事情需要和公良求证。早到五年前的东宫旧事,近到东方甲胄的紫石英应用数据,公良是个太重要的人。

“不在这里碍眼了,我回家了?”切里斯道。

“嗯,”魏嫣神色顿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切里斯说的一个“家”字。

“请开怀一些,我的公主殿下,我的王后。须知我也曾留恋毁灭,但神让你我仍在世间,也许并不全然是面对悲痛,”切里斯张开怀抱,“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得到你一个鼓励的拥抱呢?”

魏嫣看着眼前的男人。

原来时间这样快,他们已经相伴五年。

或许到此时此刻,叫魏嫣稽留人世间的,除却仇恨和奎因,可以再多上几个人。

“谢谢你,切里斯,”魏嫣抱上他,被他大手重重拍了两下后背。

……

恶人阁,白云白做东,今日请的是刚刚从斯兰抵达安京的传道者。

经过长久的申报和逐层审核,斯兰神教终于能够在安京开设教堂,白云白与切里斯商议妥当,东安即将迎来第一批主教。

和使团共同到来的还有切里斯勒紧裤腰终于付清给恶人阁办事的尾款。

白爷终于又恢复了在清风茶楼的神气,无须像从前一样夹着尾巴做人。

“阁下真的应该回拜留别看一看,您离开的时间里,朝中波云诡谲已经换了新天地,”使者波尔接过白云白递来的茶汤道谢,他本是白云白在学院时的师弟,如今能追随师兄的脚步来到东安激动不已。他眉飞色舞地讲解一路上的见闻和拜留别的新鲜事。

“随着陛下将机动甲胄的使用和研究逐渐收拢,教廷在军事上的力量明显缩水!”他道,“他们早该明白自己的职责,全身心地侍奉神明才对!让神圣的中央教堂被铁甲装满?这简直是侮辱!”

“我只知道切里斯控制紫石英交易的政策,可教廷并不缺少暗中交易的能力,”白云白道,“除此之外呢?”

“是学术!师兄,是学术!”波尔的眼睛亮起来,“您还不知道吧?伊丽莎白女士对紫石英的研究产生了很大的进展,甚至有可能解释百年来缠绕甲胄骑士的诅咒!”

“真的?”白云白坐正了身子,一定能这件事可以解决,对机动甲胄的发展无疑是利好,“可这和切里斯有什么关系?”

“您还不知道吧,”波尔笑起来,“王后正是伊丽莎白教授的得力助手!如今在拜留别,王后终于不是人人诋毁的恶女了!”

王后……和伊丽莎白。

白云白捋了捋其中关系,不由得撇嘴。

“而且你不知道小王子奎因长得有多好看!他就是天使!”波尔眉飞色舞,“因为奎因小王子的人气,民众的心都已经偏向若贝丽宫。”

奎因?

白云白低笑一声。

这东安公主,还真是给切里斯带来不少惊喜。

“大主教没有反击?他就这样眼看着切里斯翻云覆雨?”白云白问,“要知道早在先王执政的时候,若贝丽宫几乎从没有过被民众如此爱戴的时候。”

“看起来没有,”波尔道,“风平浪静。”

“也许大主教是真的老了,他沾染的权利早玷污了他的身心,余生应该拿来接受神明的惩罚。”

“那不可能,”白云白道,“庞贝才不是甘愿失败的人,他哪怕战死在道路上,也不可能放手将曾经拥有的东西拱手他人。”

“谁知道呢,人都是会变的,”波尔耸肩,“最近大主教常常邀请阿尔弗雷德前往中心教堂聆听教义,他们相处得很融洽的样子。大主教一直都没有指定继承人,有传言甚至说大主教看中了阿尔弗雷德,想将自己的神学体悟传给皇室。”

“神学体悟,”白云白嗤笑一声,“庞贝如果有神学体悟,我白云白名字倒过来念。”

波尔:“。”

波尔:“……?”

白云白:“好了,IE叫庞贝那个老狐狸迷惑了你的眼睛,我在东安学到了一句话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就去信叫切里斯提高警惕。”

波尔:“师兄是不是有些太紧张了?拜留别可是很久都没这么平静过了。”

“静水流深,波尔,”白云白撇嘴向后仰倒,“紫石英、机动甲胄,还没触及到权力的最核心,教廷和皇庭,两颗太阳前期手来舞蹈,早晚有碰撞爆炸的一天。”

“白爷,柳郎受邀出楼,今日不能陪您,想进来跟您打个招呼?”

小厮在门外轻叩,两人都朝门口看过去。

“快请,快请!”白云白连忙招手,“白爷最近实在有些艰难,待到下月有了俸禄,必定来捧柳郎的场子!”

“白爷是楼主的朋友,小人为白爷献艺是应当的。”

大门只开了一缝,一个听不出年龄的男声清亮地传进来。

只见缝中那身影消瘦清肃,衣袂雪白襟带悠扬,他面庞隐在白纱幕篱中,朦胧宛若仙子,琴带的宝石蓝色流苏直坠到地上,其上镶嵌一冰似的玉璧,恐是有市无价之宝,却也好像只是堪堪相配于柳郎是,将他坠着脚踩在地上,不至于清风拂来就羽化而去。

白云白暗啧一声。

怪不得京城中贵女十之**的梦中情人都成了此人,当真是有些不凡啊……

“今日有幸,得见柳郎一眼,我和师弟此后必定得寤寐思服,时时怀念啊!”白云白带着笑打趣了一句,柳郎便含笑福身。

“白爷谬赞,”他道,“今日本该楼主亲自接待,可惜他出了远门,小人也不巧……”

“无妨无妨!”白云白连忙说,“最近咱们茶楼的生意好嘛,咱们老客都理解。”

今日白云白是带着尾款来的,照理自然该信都出面。

但自从恶人阁叫小皇子改了名,茶楼背后的密道都快被南来北往的生意人走出火星子了,白云白来了几回都不见人,干脆也不等了,直接将钱送过来了事。

好在恶人阁总归还是讲规矩,老板不在,头牌百忙之中也来施个礼。

讲究。

“二位尽兴,”柳郎又作揖,“小人便不叨扰。”

“贵人慢走,改日再会,”白云白像模像样地回礼,等到小厮将门关好才起身。

转头,却看波尔长大了嘴巴,险些要有涎水飞流直下。

“什么德行,”白云白笑着拍人一把,才叫他缓过神来。

“安京当真繁华!”波尔将口水擦妥,“这里的人都立整好看,人人遵循礼法,文明又正直!”

呵,人间仙境啊。

白云白陎心中暗道。

若真像表象一般美好,此地早该脱出红尘而去,成为神国的一角,安置神祇的念想。

可惜安京城啊,拜留别啊,死死砸在这红尘人间。

乍看之下的风姿越美妙,缝隙内不能轻易窥见的构造就越腌臜。

波尔:白——云——白,白——云——白。

波尔:是我东安文水平的问题吗?

恢复晚六点更新~有事会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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