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阁的晨钟撞碎薄雾时,凌枕杳正盯着镜中颈间红痕出神。
昨夜楚墨塞来的血玉此刻贴在心口跳动,像块永远捂不热的冰。
他指尖抚过玉面浮雕的玄鸟纹,忽然瞥见铜镜边缘掠过竹青色衣角。
"小公子这般爱不释手,倒让我后悔没早些送你。"
楚墨倚在雕花门框上咬开酒囊,琥珀色液体顺着喉结滑进衣领。
他今日难得束了银冠,却偏要在鬓边簪朵带露的虞美人。
凌枕杳反手将玉坠扯下扔去:"谁稀罕你们楚家的破石头!"
血玉在半空被银丝卷回,楚墨旋身将他困在妆台前,带着酒气的唇擦过他的耳垂。
"这可不是普通的玉——三百年前凌家先祖用它镇过旱魃。"
铜镜突然映出诡异画面,血玉在楚墨掌心泛起幽光,玉中竟流动着暗金色脉络。
凌枕杳后颈刺痛,恍惚看见幻象,漫天火光中,与楚墨容貌相同的玄衣男子正将那血玉按进孩童心口,而那孩子分明长着自己的脸。
"看到了?"楚墨指尖按在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你每夜梦见的火海,是凌氏血脉传承的记忆。"
玉坠被重新系上脖颈,楚墨用齿尖磨开红绳死结,"戴着它,才能困住那些想要夺舍的怨灵。"
凌枕杳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窗外忽然传来嘈杂。
十二名黑袍刑堂长老从门外鱼贯而入,为首者手中捧着的鎏金匣里,赫然盛着凌枕杳的生辰帖。
楚墨笑意骤冷,袖中暴雨梨花针已抵上来人咽喉:"我说过,午时三刻前不许叨扰。"
"楚公子见谅。"大长老枯槁的手指划过凌枕杳肩头,"只是凌小公子既已及冠,该行'点朱砂'的拜师礼了..."
话音未落,楚墨突然捏碎酒囊,混着雄黄粉的烈酒泼在鎏金匣上,顿时腾起腥臭黑烟——那根本不是生辰帖,而是浸满尸油的催命符!
凌枕杳被楚墨按进怀中,听见利刃破空之声。
三枚刻着"楚"字的回旋镖削断大长老五指,钉在墙面的镖尾还缠着凌枕杳昨夜被割断的头发。
楚墨的笑声浸着毒:"拿我淬过蛊毒的发丝下咒,诸位是嫌命长?"
惨叫声中,楚墨捂着他眼睛后退:"别看,脏。"
凌枕杳却从指缝窥见可怖景象,大长老的断指处钻出金色蛊虫,那些虫子正疯狂啃食满地鲜血。
而楚墨苍白的腕间,同样的金蛊正在皮下游走。
正午钟声敲响时,刑堂众人已成满地血俑。楚墨踩碎最后一只蛊虫,俯身舔去凌枕杳睫上血珠:"现在轮到我们的仪式了。"
他忽然咬破舌尖,将自己的血喂进凌枕杳口中。
凌枕杳挣扎着要吐,却被掐住下颌咽下。
腥甜在喉间炸开的瞬间,血玉突然发烫,他看见楚墨背后浮现血色咒轮——那竟是用九百九十九个"杳"字组成的往生阵!
"别怕,只是歃血契。"楚墨撕开左襟,心口赫然刻着同样的咒轮,"以后你的梦魇,我陪你入。"
他握着凌枕杳的手按向自己胸膛,跳动的心脏在掌心下显出诡异凸起,仿佛有什么活物要破体而出。
凌枕杳猛地抽手,却带出楚墨怀中物件。
染血的杏花笺纷纷扬扬洒落,每张都写满"杳"字,最新那张墨迹未干:"剖心饲虎骨,不敢言相思。"
楚墨突然暴起将他压倒在地,沾血的唇狠狠碾过嘴角:"现在你我血脉相连,小公子就是哭出血泪,也甩不开我了。"
“楚墨!”凌枕杳抬腿欲踢,却见那人闷哼着蜷缩起来——楚墨腰间不知何时插着柄匕首,正是他昨日丢失的防身短刃。
"原来在这里。"楚墨笑着拔出匕首,任由血浸透月白中衣,"不如再刺深些?看看是我的心先停,还是你的梦魇先醒。"
他引着凌枕杳的手握紧刀柄,刀尖抵住心口朱砂痣。
凌枕杳忽然瞥见匕首吞口处新镶的玉片,正是血玉同源的材质。
电光石火间,昨夜零碎记忆翻涌:楚墨将他困在怀中刻玉时,说的是"以我血脉,镇你魂火"。
当啷————
匕首坠地的同时,楚墨的吻落在颤抖的眼睑。这个吻温柔得可怕,仿佛刚才的疯癫都是幻觉:"子时三刻,记得用无根水擦玉。"
他掰开凌枕杳攥紧的拳头,将染血的杏花笺塞进去,"若看到玉中有黑影游动,就对着月光念我的名字。"
“这是什么?”楚墨却没有回答自己。
暮色吞噬最后一丝天光时,凌枕杳在妆匣底层发现楚墨遗留的玉雕刀。
刀柄缠着的绷带浸透褐色血渍,内侧用金粉写着细小的"杳"字。
他鬼使神差地举刀对准血玉,突然听见楚墨在窗外轻笑:"小公子若真划破了,里头养的噬梦蛊跑出来..."
那人嗓音浸着蛊惑,"可要钻进你梦里,做些大逆不道的事。"
“!你胡说什么”!
——————
三更梆子刚过,凌枕杳就被窗棂的异响惊醒。他裹着素绫寝衣赤足下榻,看见楚墨颀长的身影正掠过月洞门。
那人玄色衣摆沾着暗红,手中铁锹在青砖地上拖出蜿蜒血痕。
凌枕杳攥紧颈间血玉。
这枚据说能镇魂的玉佩此刻烫得灼人,楚墨今晨替他系上时指尖还缠着止血纱布,笑着说是在药圃被荆棘划伤。
可那铁锹尖分明凝着新鲜的血块,在月色下泛着诡异的靛蓝。
乱葬岗的腐臭味隔着半里地就钻进鼻腔。凌枕杳屏息藏在一株枯柳后,看楚墨挥锹挖开座新坟。
乌鸦惊起时带落几片碎布,他认出是昨日在璇玑阁见过的苗疆商队图腾。
"小公子跟了我十三里路,不累么?"楚墨突然轻笑,铁锹"当啷"砸在乌木棺盖上。
腐尸堆里腾起磷火,映得他眼尾朱砂痣妖冶如血,"既然来了,不如帮我把这具棺材抬出来?"
凌枕杳被蛊惑般迈步,等回过神时指尖已触到冰凉的棺木。
浓雾中传来金铃脆响,楚墨袖中突然窜出条赤链蛇,毒牙堪堪擦过他腕间红绳——那是去年上巳节楚墨用桃花汁染的。
"开棺要闭气。"楚墨突然贴近他耳畔,染着血腥气的吐息拂过颈侧,"看见什么都别叫,嗯?"
棺盖掀开的刹那,凌枕杳险些咬破舌尖,层层叠叠的杏花笺下,竟是他幼时穿过的云锦襁褓!
月色淌过斑驳血迹,照见襁褓角落歪歪扭扭的"杳"字,分明是楚墨的笔迹。
"这是...不可能..."凌枕杳踉跄后退,后腰却被抵上冰凉铁锹。
楚墨左手还握着沾泥的断指——看骨节粗细,竟像是孩童的手骨。
"三年前凌家大火那晚,我在废墟里刨了整夜。"楚墨用染血的指尖摩挲襁褓破口,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睡觉,"你猜我找到什么?三百具焦尸里唯独少了襁褓婴儿,多有趣?"
凌枕杳突然头痛欲裂。
记忆里分明是父母带他避祸江南,可襁褓上凝固的血块分明不足三年。
破碎的画面中闪过楚墨染血的衣袖,金丝牡丹纹样正是凌家独有的绣法。
"你究竟..."质问被掐断在喉间。楚墨五指扣住他咽喉,腕间银铃震出蛊虫振翅的嗡鸣。
凌枕杳颈间血玉突然迸裂,碎玉划破的伤口竟爬出金色虫卵。
"嘘——"楚墨舔去他锁骨处的血珠,瞳孔泛出蛇类的竖线,"现在还不是时候。"
蛊毒发作的剧痛中,凌枕杳看见楚墨脖颈浮现血色咒文。
趁对方分神压制蛊虫的瞬间,他抓起襁褓中的长命锁刺向那人胸口。
锁芯迸出的银针擦过楚墨下颌,钉入棺木的瞬间腾起青烟。
"学坏了啊。"楚墨抹去血痕轻笑,忽然扯开凌枕杳的衣襟。
少年心口朱砂痣在月光下殷红欲滴,映得他眸中血色更浓,"不过这样才配得上...我的杳杳。"
凌枕杳挥出的巴掌被轻易制住。
楚墨将染血的襁褓塞进他怀里,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过满地杏花笺。
那些用硝石粉写就的情诗遇血显形,赫然都是《凤求凰》的残句。
"明日记得来试毒。"楚墨的声音随磷火飘散在雾中,"若再跟着蛊虫找过来..."
他晃了晃手中琉璃瓶,里面浮沉着半截婴孩指骨,"我就把你做成最漂亮的人偶。"
凌枕杳抱着脑袋蹲在角落,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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