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格外的长,格外的清晰。
原来她在那个梦里叫阿芸,只是淮川的脸还是看不清。
也许她看清了,醒来又忘了,也许真的看不清也许还没到时候。
同样的人换了不同的场景。
这个梦比之前的温馨多了。
好像是阿芸和淮川的相识相知。
安已醒来后心情就很好,她躺在季轻舟怀里,冲着刚睁眼的季轻舟笑了笑,道了声早安。这让季轻舟觉得自己好像还没醒来,整个人都飘忽忽的。
他们起得比较早打算回去,刚出酒店就看到了近在前方的寺庙。安已心意一动决定要去那里。
说是昨天就瞧见这寺庙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燃起昏黄的灯。
白天灯灭了,这高大的寺庙倒像是在城市为自己找了个栖身的地方。
寺庙前人来人往。
安已和季轻舟进去,跨过门槛,走过台阶,到了正殿。
安已在佛祖脚下跪下,拜了三拜。
她本来不想摇签,倒是旁边的老僧劝她摇一箸。
安已闻言,想起来拿香,一只手已经递了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香上,顺着胳膊滑到季轻舟的脸上一瞬。
点了三炷香,她仍然跪着,捧起签筒摇签。
竹签在竹筒里起起落落。
“啪——”
她拿起来,签上的字正是“红尘轮回梦中寻,因果轮回终有定。”
安已抿唇,将签子给老僧。
老僧摇摇头,推开安已的手臂。
“施主,老衲观你前缘未了啊,切莫忧思过重。”
季轻舟蹙眉,还不等安已说什么,他忙上前问:“可有不测?可有危险?”
老僧自上而下打量了下他,笑道:“不必担忧。”
安已想到那些梦,觉得好笑,怎么会到他说得有危险的地步。
她谢过老僧,和季轻舟向外走去。
寺庙内小广场的角落有一棵极大极粗壮的树,树上挂了许多坠着木牌子的红丝带。
他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时树前围了许多人在许愿,现在已经换了一批,三三两两的。
季轻舟顿住脚步,问安已,“你要许愿吗?”
安已一时想不到需要什么亟待实现的愿望。
她正要摇头,季轻舟已经向那棵树走去了。
安已在树下看到一对举止亲昵的男女,在许愿牌上写下“永远在一起”几个字挂了上去。
女生说:“听说挂得越高越灵,你再往上挂一点儿!”
男生拼命踮脚,将他们的愿望挂在了一个还算高的地方。
两人心满意足的离去。
爱情啊,真是浓到深处恨不得与对方融为一体,不爱时又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那想要灵验的心,那踮起的脚,在那一刻一定是热切地希望跟对方永远在一起。但谁也不知道对方口中的永远是多远。
季轻舟拿了一大把红丝带过来,底下的木牌子晃得当当响。
安已讶异地说:“你要许这么多愿望吗?”
“愿望有点大。”
这个寺庙香火旺盛,不靠卖这些东西挣钱,许愿牌的价格不贵。
从概率的角度出发,被看到的实现的几率就越大。
季轻舟看安已没有愿望,便帮她写了一个“平安喜乐”。她的写完后,他拿起一个木牌写自己的愿望,极快的就写完了。
安已没看清,只知道好像只有两三个字。
安已想起刚刚那对情侣,提醒道:“好像挂得越高越灵。”
季轻舟第一次这么写这个东西,不管许的是什么愿望,她都希望他可以实现的。
季轻舟写了两个便放下了笔,他仰头看着眼前的巨大的树,后退了几步。
他把手上所有的许愿牌打了一个结,用力向那个一个都没有挂的树枝的一抛。
——许愿牌带着树枝晃了几下,就牢牢的挂在了上面。
安已:“……”
要说他心诚吧,他买了一大堆只写了两个,要说心不诚吧,真的挂的很高。
安已逆着光望了一眼挂在那树枝上的许愿牌,跟季轻舟走出寺庙。
他们以前也见过可以许愿的大树,在另一个市的海边。
季轻舟说那一天会有流星,那里可以看得很清楚。
那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那次算是约会的话,那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约会之一。
就是在看流星的海边,看到的树。
树上挂满了愿望,树下的年轻人围了一层又一层。
他们路过的时候,季轻舟还问要不要也去许个愿望。
安已没去,倒是在流星划过夜空的时候应景闭眼许愿了。
那时季轻舟带着她一直往前走,走到人少的地方两颗流星一前一后来了。
在即将消逝的时候,季轻舟示意安已许愿。
安已许了一个当时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愿望,毕业论文顺利通过。
她还说给了季轻舟了听。
夜晚的海风中,季轻舟抿嘴一笑。
“真是浪费了一个机会。”
“你不许这个愿望也一定会顺利通过的。”
安已仰头开怀地笑着。
季轻舟既没有在树下许愿,也没有在流星下许愿。
安已问那来这里干什么,特意跑一趟为这几秒吗?
“对啊。”季轻舟说。
正当她怀疑自己的浪漫基因是不是比季轻舟还少时,听到季轻舟说:“来看一看来自太空的小石块、小尘埃或金属颗粒,进入大气层时因与分子发生高速碰撞,从而燃烧产生的明亮光芒。”
安已,“……”
脚下最后一道门槛拉回她的思绪。
季轻舟踏出的脚收回来,对她说道:“等我一下。”
他转身快步走向里面。
安已回头望着季轻舟的背影。
时间如流星,看似以缓慢的速度流淌,实则在漫长的历史里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就像那时候她身旁的季轻舟,别说许愿,就连流星都要路过都要白一眼他的不解风情。
等着季轻舟由远及近,她问:“怎么了?”
季轻舟浅笑摇头道:“没什么,去问问可有破解之法。”
安已有些无奈,“你不是不信这些吗,而且又没说有危险,哪里需要破解法。”
季轻舟微微挑眉,没说话。
回去后,安已就觉得季轻舟很不对劲儿。
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的他,还进到厨房里去帮林姨打下手。
林姨刚开始还很高兴,告诉他怎么择菜,后来好像被他搞得烦了。
安已在阳台上码字,只听到身后林姨说话的声音比平时都大了几个分贝。
“哎哟,我的小少爷,你还是别进厨房了,去忙你的事情去吧。”
安已回头浅笑,正好跟走出厨房的季轻舟对上视线。
季轻舟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本来这时应该在阳台认真看文献的他,又钻进了卧室里。
安已一边码字,一边分析季轻舟的不正常。
这两件事情同时进行,真的很困难。
她想把梦里的事情记录下来,看看能否从结局与开头里找到一些联系。
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就是很不对劲儿。
好像要用一些行为压抑什么难以掩饰的情感。
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果不其然,真的有事情。
要等到很晚了,等到安已躺到床上。
季轻舟靠近她,他半睁着眼睛看了安已很久。他那边的床头灯也不关。平时都是安已关了之后他的跟着就关掉了。
暖黄色的灯光将卧室照得暗蒙蒙的。安已翻来覆去,总觉得有一道视线盯着她。她叹了一口气,翻身跟季轻舟面对面。
“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
季轻舟眼神一滞,随即点头。
“那你说吧。”
她说出来就觉得不对,有事不说,或者有什么事能让季轻舟长时间处于这种状态,一定不是一般的事。
季轻舟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像轻柔的羽毛拂过一遍又一遍。
这件事应该跟她有关系。
安已清醒了一点儿,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季轻舟嘴唇动了两下,才发出确定的声音,“安已,你,喜欢我吗?”
安已贴合的嘴角微微张开,无声的发出一个“啊”。
时间过去了很久,又好像过了一瞬。
总之,在那漫长又紧张的时间,安已脑子想了很多东西。
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今天受什么刺激了?这个问题他酝酿了一下午?
这好像是他一次问她,她喜欢他吗?
他想得到一个跟一年前她说得不一样的答案吗?他知道她之前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这些问题闪过,脑中又闪回最近的画面。
季轻舟陪她在竹水院休息,带她回老宅,跟她去海边,带她去看话剧……
季轻舟压抑的期待的目光中,终于要黯了。
安已缓缓点了点头。
他又笑了,像三月的春风马不停蹄地跑遍了他的面颊。
季轻舟控制不住继续靠近安已,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
“那……你只喜欢我吗?”那是比刚才还期待的语气和目光。
如果说安已刚刚还残留一点儿睡意的话,现在是跑得无影无踪。
但他问的确实是一个很合理的问题。
他们是情侣,女朋友应该只喜欢男朋友,男朋友应该只喜欢女朋友。
不过安已从来没有问过季轻舟这个问题,没问过喜欢,更没问过是不是只喜欢。
季轻舟的问题实在是太合理了。
只是问的时间不对,这应该是他们在一起前应该问的问题。
应该确定的问题。
现在顺序好像有点儿不对。
不对,不能说顺序不对。
安已越想越有点儿晕。
要不她反过来问问季轻舟,让她像自己一样为难去。
啊,她为难吗?
突然,她想起那个少年将军,那把撑在雨天里的油纸伞,那一树的海棠花,那滚落的头颅……
沉默了很久,久得季轻舟轻轻关掉了他的床头灯。
她好像是又困了睡过去的,又好像是梦突然来了,被冲击过去的。
那些她一直认为无所谓,一直逃避的问题。
她被季轻舟抱进怀里,他的头埋在她的颈边。
她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你,能不能,只喜欢我……能不能只喜欢我,只喜欢季轻舟……”
给予季轻舟的是一室的黑暗。
淮川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阿芸,你再等我一年,一年后我回来娶你。”
阿芸点头,她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在之后的日子里,她渐渐看到了他身为一个将军保护百姓,守护边关,效忠朝廷和皇上的使命。
她相信他。
可是阿芸在那个小院里,等过了第一年,奶奶去世,她没有等到他,等过了第二年,平复的叛乱又起了,她没有等到他,第三年,她等来了他的死讯。
那是一个乌云蔽日的早晨。
一匹血迹斑斑的战马,倒在了院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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