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季轻舟,梦境就越来越清晰,故事也越来越完整。
那天之后,她就没有在白天再见过季轻舟。
季轻舟只跟她说,最近有事很忙。
一直到睡觉也没有见过他,只知道她晚上回来过。
除了晚上存在的信息,还有按时来做饭的林姨,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季轻舟没有回来的时候。
林姨不常说话,只默默做事的人,最近话也多了起来。
叮嘱安已多吃饭,每顿饭要按时吃,在公司里也吃,吃饭不要敷衍,还有告诉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她。
安已很后悔,她那天不该问那些问题的,就让季轻舟不要说。
安已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季轻舟还没有回来。
她强撑着精神,继续跟那几根线作斗争。
她从季轻舟那找到几根浅色粉青细绳,试着按照记忆里淮川教的那样去编。
编来编去那些线却在她的手里乱做一团,花不是花,叶不是叶。
安已皱了皱眉,丢了那团线,睡觉去了。
季轻舟的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躺在安已旁边。
他把安已手边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再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季轻舟……”
安已拖着沉重的睡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季轻舟的背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确认安已还有两分清醒,季轻舟轻声应了下。
那只被季轻舟放进被子里的手又伸出来,似乎是确认一般,抓住季轻舟的手臂。
“你在躲我?”
她的实在是睁不开眼睛,眼睛只微微露着一条狭窄的缝隙。
季轻舟缓缓吞咽了下,他确实是在躲,但他不想这么回答。
他侧身将一只手搭在安已的手上。
他不是有意想躲她的。
安已等了会儿还是没声音,又问:“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我吗?”
“是。”
季轻舟轻叹一口气,难道还能是因为什么。
安已疑惑地“啊”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她的表白吗?
像是沉默了很久的误会,明明张开嘴就可以解开。
可是再来一次,故事的开头应该依旧是这样。
他不敢问,她不敢说。
安已的呼吸渐渐均匀,她在彻底进入梦中前,听到他问,“所以你喜欢的是那个故人吗?”
淮川吗?
季轻舟问她喜欢淮川吗?
多么荒唐,一个物理学在读博士,竟然问自己的女朋友,是不是喜欢梦中的人。
安已的脑子停滞了一会儿,发出一声长久的叹息。
最后翻了身,背对着季轻舟,进入了梦境。
那是一匹白色的马。
淮川有时会骑马来寻她。
有时候会抱她上马,撑着一把油纸伞闲逛,带着她在迷蒙的烟雨里狂奔。
他还带她去过军营。
军营里的将士都很敬重他,敬重虽然年少,但战功赫赫的将军。
他说这匹马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这匹马也绝不会独活。
那匹马带着少年将军走南闯北,从无败绩。
然而这一次,是败了的。
马儿奄奄一息,他甚至没能带回他的主人。
阿芸的眼泪一滴滴落下,这哭是没有声音的。
他的出现已经预示了结局。
他食言了,哪怕她再等上三年、五年、十年也等不到来娶她的人了。
阿芸跪在地上,拥着马儿,一遍一遍地抚摸。
马儿最后一声呜咽后,断了气。
阿芸取出马儿嘴里衔着的东西,一条被染得鲜红的海棠花手绳。
阿芸数了数,她笑了,依旧是二十一朵半。
余下的绳还有很多,完全够得。只差最后一点。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匹马经历了什么事,她不知道从无败绩的淮川为什么就在这一战死了。
她只知道他说过,他已向皇帝请辞,他也向皇帝请求过赐婚。
他说这些皇帝都答应了,皇帝承诺他打完这一仗答应他所有的请求。
怎么会这样,阿芸贴着马儿的头怎么会这样……
她不甘心,只差一点点啊。
早晨醒来时,床上只有安已一个人。床另一侧有的些许皱纹,证明季轻舟回来过。
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梦里的痛彻心扉,那到底是她的前世还是只是梦境。
那是淮川还是季轻舟,还是长着季轻舟脸的淮川?
安已出了卧室,看到了桌上的东西。
季轻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几根她搞成一团的东西编好了。
一根海棠花手环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安已顿了顿,像是验证什么一样,她快步走过去,拿起编绳数上面的花朵。
不多不少,一共二十一朵。
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的在她心上敲了一下,心极其沉重的跳了两下,继而下起飘起了又像那梦中的开的繁盛的海棠花,在风中一晃,簌簌落下漫天的花瓣。
她闭上眼睛,一手盖在双眼上,按着两边太阳穴。
黑茫茫的世界反而让手里的触感更加真实。
二十一的这个数字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遍又一遍。
她拿出手机,打开跟季轻舟的聊天框,他们的聊天频率很低,每次联系都是有正事。
上一次聊天还是安已发现季轻舟在躲她的时候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那时季轻舟很快就回复了一条消息,不过他撤回了,她只看到随后发的一句“今天会很晚”。
安已有点无奈。她的手在屏幕上点得飞快,“我们谈谈吧”,屏幕上的手指停了一瞬,将这几个发了出去。
本来以为晚点才会收到季轻舟的消息,没想到这次他几乎是秒回。
“我在出差。”
安已本来想问什么他什么时候回来,想了想还是作罢。
等他回来再说好了,重要的事情还是当面说吧。他们的开始已经够潦草了,不要再让结束这样了。不然以后不清不楚地说不清了。
她的脑子里很乱,很多事情缠做一团,好像她编不好的海棠花手绳。
也许是时候,结束这段关系了。
本来还想着由季轻舟提出,或者说她觉得季轻舟应该会先于她提出。
季轻舟好像是有些喜欢她的,他对她很好,在一起前很好,在一起后也很好。
他人不坏。
可是她有些分不清了,季轻舟还是淮川,她喜欢季轻舟吗……
她无声地叹气,气息落在安静的房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一年前,她是不是冲动了。
安已在公司看到槐瑏的时候愣了一下。
槐瑏似乎是在等安已一样,她一看去,就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带着点笑。
公司领导正介绍着这位年轻有为空降的分管领导。
鳕鱼在安已耳边低声说道,“他十有**是冲你来的!”
“不是。”安已道,她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一个人追到公司。
槐瑏没有像鳕鱼猜测得到那样,急不可耐的找安已。
他把安已叫到办公室已经是他上任三天后了。
安已敲门进去,问道:“槐总,什么事情?”
槐瑏不答反问:“我刚来,这几天比较忙,你没有生气吧?”
安已微微蹙眉:“没有的事,请问槐总有什么事情?”
槐瑏停了片刻左顾右盼,终于在电脑里找出一份ppt,“这个你需要改一下,一会儿就交给我”,他指了指办公室里另一台电脑,“你去那里吧,这样咱们沟通方便些。”
安已做好后,槐瑏又说了些问题。
期间鳕鱼还进来过一次,那眼神颇有探监的意味。
Ppt做好后,已经下班半小时了。
槐瑏看了下时间:“哎呀,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安已刚想拒绝,他办公室的门就敲响了。
鳕鱼进来半个身子:“槐总,已经下班很久了,可以下班了吗?”
槐瑏一愣:“可以啊。”他今天没有让部门加班啊。
鳕鱼立即朝安已招了招手:“走吧,没做完的明天再做。”
槐瑏这才反应过来,道:“我跟安已顺路,我送她回家吧。”
鳕鱼做了个惊讶又喜悦的表情,“槐总人这么好啊!那方不方便送下我啊,我跟安已同一个方向!”
都到鳕鱼这里了,安已都不能提出拒绝了。
槐瑏瞟了眼安已,大方的说,“行,没问题。”
他一路上都想跟安已搭话,不过他搭话的阻力太多了。
一来安已反应冷淡,她始终跟槐瑏没什么好说的,二来就是鳕鱼,槐瑏抛出的问题鳕鱼抢走了不少,涉及到学生时代的话题她聊得不亦乐乎。好像她和槐瑏是同学一样。
槐瑏后来脸都黑了,也就不说话了。
鳕鱼和安已确实顺路,不过鳕鱼的家比安已还要多四个红绿灯。
正值下班高峰期,四个红绿灯坐地铁还好,开车堵的要命。
槐瑏一直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对安已。
公事公办过了头,就变成了刁难。
临近下班的时间,槐瑏把安已叫到办公室:“这个方案不合格,再重新做一次。”
饶是安已再耐心,再不会去想他的企图,也觉得不合理。
“槐总,这个方案已经改了第五版了,您有什么需求或者指示可以一次性说完吗?”
安已带着火气的模样似乎让槐瑏心情有些愉悦,他推开文件,道:“我从前惹你生气,你就是这样的神情,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啊!”
安已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
她直接问道,“槐总,你来美凯是为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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