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是出自朱迅文之手,可总不能直接去朱府揪着他的衣领,让他承认是他让人散播的谣言。
只怕自己还没见到朱迅文,就被朱府乱棍打出府了。
苏拂忧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心里不知该从何去查到起头的人。
街边两处的那些人见到她,也有不少议论的,苏拂忧皱着眉瞟向她们,那些人就立马闭上嘴。
她那日当街拿着砚台砸人的行为,还是有点威慑力的,让一些人害怕她发起火来,也会给自个儿脑门上砸个窟窿。
现在她倒是真的成了人们眼中,脾气火爆,性情乖戾的疯子。
苏拂忧走到哪,哪里就有关于这件事的议论声,传播速度之快,一日内整个城中的人都知道了。
她心下转念一想,或许可以从这些人口中,去找到有关起头人的线索。
可她一凑近,那些人就像见到瘟神一样,瞬间安静远离她。
苏拂忧想套话,都套不出来,更无从追问。
忽有一人急匆匆的跑到她跟前,支支吾吾道:“拂…拂忧,快去,快去东市,林家姑娘…跳河,跳河自尽了!”
东市,就是林婶家旁边的那个市集,那里有条河很深很深,人若失足掉下去就很难救的回来。
苏拂忧如遭雷劈,只愣了一下后,就朝着东市疾跑而去。
东市河的两岸站满了围观的百姓,河的中央有一双手正在渐渐下沉,要消失在河面上。
这河太深,没有人敢轻易下去,又知她是谁,更是不敢去救她,就怕惹上流言。
林婶在岸边哭喊着,求着周围的人能够救救她的女儿,可有些良心过不去的人,只是拉着她,不让她冲动也跟着跳下去。
众人都觉得,她女儿失去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是救不回来了。
苏榕抱着她颤抖的身躯,她们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来到河边时,林鸢已经跳入河中没有挣扎的沉下去,只能见到她的双手还在河面上。
萧挽宁与青禾闻讯赶到岸边,她正要让青禾去救时,就见一熟悉的人影闯入人群之中。
她将人们撞开挤出一条路,在众人的视线下,翻过河边的木栏,一跃跳入河中。
“拂忧!”苏榕惊呼的起身,跑到木栏边被人死死拦住。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着全身,这河水不算清澈,苏拂忧在河里眼见之处,只有模糊的影子。
那身影正渐渐下坠到河底的最深处,苏拂忧看到约莫是林鸢的身影,加快了速度朝她游去。
这个时候,她无比庆幸自己以前,学习了游泳求生的能力。
在抓住林鸢手的那刻,她却已经感觉自己要憋不住气了。
可她不能松手,这一松手,再下来就未必能找到她,也失去了救她的时间。
她紧拽着没有意识的林鸢,往河面上游去。
岸上的人皆盯着河面,可这河面平静的,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苏榕泪水决堤般哭喊祈求着周围的人,有人发出惊喊声,河面上瞬间翻起一圈圈涟漪。
苏拂忧揽着林鸢的身子仰出河面,她带着林鸢已经精疲力尽,失力般承受不住重量,反复下沉到河里去。
众人被她的举止打动,看她快要坚持不住,急忙都去找来绳子扔向她。
苏拂忧咬牙游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条绳子,紧拽着那长绳的一头,岸上的人也开始将她往岸边拉动。
萧挽宁的目光一移不移的盯着苏拂忧,对着青禾道:“你快去找,离这里最近的大夫来。”
苏拂忧浑身湿透,单薄的衣物贴着她纤瘦的身子,发梢淌着水珠,滴落在林鸢那张惨白的脸上。
苏榕脱下外袍想要披在苏拂忧的身上,她却不顾众人的眼神只想着救林鸢。
苏拂忧颤着手,心肺复苏…心肺复苏怎么做来着?
她将双手按压在林鸢的胸前,随着她按压的次数,嘴里呢喃着:“一,二,三,四……”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大夫来了,人们就纷纷让开路来,让大夫来到跟前。
苏拂忧的按压还未完成,那大夫就已经把完了脉:“姑娘,这位姑娘的脉搏已经没了,人已经去了。”
苏拂忧摇着头:“我还能救她,还可以救她。”
“姑娘,她早已呛入了不少的水,你来的时候也晚了,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这样做也是无用的,你看她有吐水吗?”
来晚了,来不及了……
林鸢的面容毫无血气,她没有一点吐出水的迹象,任由苏拂忧按压多少次都没有任何效果。
林婶趴在她的身边,颤抖着双手去触碰林鸢冰冷的脸,苏榕将外袍重新披在苏拂忧身上想要抱住她,让她冷静停下来。
可苏拂忧还是不管不顾的,重复着按压的动作,嘴里一直念着:“一,二,三,四……”
萧挽宁呆愣的看着,苏拂忧此刻麻木失神的模样,她掩藏在袖中的手慢慢的紧握成拳。
林鸢因人们的流言而死,这些人也因流言而不愿救她。
人心凉薄,此刻真是看到了一回。
“你说这姑娘,是不是中邪了?怎么一直这样,人都已经去了,干嘛还这样做?看看她那身衣裳都湿透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哎呦。”
“她举止反常也不是头一次了,不是说儿时发了高热不退,醒来后脑袋就烧糊涂了吗?”
“我也听说过,那时候这孩子一醒来,嘴里说的话那叫一个怪哩,有算命先生说她是中了邪祟了,所以导致说的话啊,做的事都有违常理。”
“我就说嘛,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说得都是大逆不道的话,性子也怪的,原来是中邪了,好不容易她娘让她安生几年,这回跳下去救人,怕是又给她的邪性勾出来了。”
身旁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苏拂忧,萧挽宁蹙眉听着她们的言论,没想到苏拂忧这样不同寻常的女子,在她们眼里却成了中邪的怪类。
她们的话让萧挽宁的怒意增加,那边的苏拂忧停下了动作,听着人群的声音,低垂着头。
她的湿发黏在耳鬓边,眼眶中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水渍,滴滴流落下来。
她的语气低沉,却在人们的心里重锤着一击。
“你们为何不救?明明你们也可以救她的,明明你们救了她就能活,为什么不救她?你们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你们和杀她的凶手有什么分别!”
她的话让人们群情激愤,有些人心虚的不敢去看,有些人却开始反驳起来。
“苏拂忧,她要死怎么还能怪到我们头上,是她不想活了,不是我们要她跳的河!”
“她做了那样的事情,早就没有心思,没有脸面去活了,死了也算是她自己解脱。”
“这河那么深,我们下去都有性命之忧,何况还要去救一个,一心想死的人?谁能知道,她是不是会拉着救她的人一起死呢?”
“苏拂忧,你是想为了这么一个不顾名节的女子,与我们大家结怨吗?你说我们不救人,别忘了我们刚刚还救了你!”
人们的嘴脸变得可怖,将她痛斥贬低至尘埃里,任谁都想要对她吐口唾沫踩上一脚。
苏拂忧双眼猩红,看着他们每个人,最后竟是狂笑着。
人们看她此刻像是着了疯魔般,渐渐的也停下了批判的声音。
萧挽宁心中闷得有些发紧,愣神看着苏拂忧。
她笑着笑着,眼中的泪水就夺眶而出,流进她的嘴里。
“你们不知道一句话就能毁掉一个人,你们的偏见就像一柄刀将她凌迟,她从小生长在这座城里,你们其中有些人甚至以前还与她亲近和睦,有些人还是她尊重的长辈,是她多年的好友,她的为人如何你们怎么会不知?为什么要轻信没有事实的流言?为什么要对她这样!”
苏拂忧怒吼着,宣泄着心间的不满:“她去朱府是想要请朱迅文放过我,她连府门都没有进就被人赶走,朱府宅院又不是建在偏僻之地,来往那么多人,你们就没有看到事实的真相吗?一日内就能满城皆知,传播如此之快,没有人为岂能达到!是你们的装聋作哑,助长了恶人的阴谋,是你们事不关己跟着传谣批判,才会将她逼上绝路!”
她本来该是个明媚活泼的女子,她这么温暖的人,却选择了对自己这么冰冷的结局。
苏拂忧跪在林鸢身前,将头猛地磕在地上。
地上尖锐的石子,将她的额头戳破。
抬头时,血从伤处冒出顺着鼻梁流下。
苏拂忧眼中满是愤恨,她此刻的模样,看起来更是令人生畏。
“你们不敢得罪朱家,我敢!”
苏拂忧的状纸递呈了好几回,都被衙门件件驳回。
她看向府衙门前的鸣冤鼓,重重将鼓敲响,府衙里的知府却只是见了她一面。
听着她控告朱迅文后,说她证据不足,不能证明朱迅文是散播谣言的人,而且林鸢是属于自尽不是谋杀,要判罪的话,是要判谁?难道要判整个城里的人吗?
他摇着头,就让衙役将她赶了出去。
还说着要是再敲鼓,所说的冤情还是如此,那就要罚她杖刑。
苏拂忧没有证据,也找不到传谣的人,心如死灰般跪在府衙前。
朱迅文带着家丁路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苏拂忧,我劝你放弃,你如此任性妄为,有没有想过,你阿娘与林氏,日后如何在这里过下去?众人又会怎么看待你们?”
苏拂忧抿着唇,低声道:“是不是你派人传得谣?”
“是又如何?你能拿我怎样?”
朱迅文嗤笑道:“你不是说陛下和殿下,有暗中派亲信护着你吗?怎么你如今这模样,他们还不现身?你怎么不让他们去给你寻人啊?苏拂忧,你当真以为,我会怕吗?”
他拿过家丁手上的木棍,将木棍用力打在苏拂忧的肩上:“你不是要上京都告御状吗?你有能耐你就去啊,你觉得自己,能有命活着到京都吗?你拿什么跟我斗?”
苏拂忧吃痛捂着肩处,朱迅文的话冷不丁从头上传来:“别急,林鸢没了,下一个就是你。”
苏拂忧咬牙抬头怒视着他,朱迅文拿着木棍抵在她的喉间,暗中用力的使着劲。
苏拂忧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被用力挤压着,慢慢的快要喘不上气来。
“我不会让你死得像林鸢那么轻松,我会折磨得你,跪在地上哀求我留你一命,要让你生不如死。”
天空忽然下起大雨,倾盆而下将苏拂忧的心,浇得冰冷彻底。
朱迅文身后的府衙大门突然开了,知府的师爷打着一把伞来到他的身边。
在苏拂忧愤怒的目光下,对着朱迅文点头哈腰为他遮雨。
朱迅文冷冷一笑,将木棍扔到一旁去,苏拂忧才在快要窒息之际,重新呼吸到了空气。
他趾高气昂的随着师爷入了府,苏拂忧自嘲般笑了声。
她怎么就忘了,朱家在这里权势之大,知府与他都是有勾结的。
她无法为林鸢洗清谣言,无法将朱家扳倒,也无法能够保证,阿娘与林婶日后的安全。
苏拂忧茫然无措的跪在那,不知过了多久,身上不再被大雨浇濯。
有人为她撑着伞,遮住了落在她身上的雨水。
苏拂忧眼底出现一抹青色的衣裙,她缓缓抬头目光顺着往上移,昂视着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容。
这是她第二次为自己打伞。
像上次一样,将伞的一边偏向她,背后却被雨淋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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