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花魁往事

天蒙蒙亮,洛茯总觉得睡得不踏实,便穿好衣服准备去外边转转,来到院子里,却发现院子里空空荡荡,以往晨间洒扫的下人们都不见了踪影。

身后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她转头一看,只见容许将几个大箱子搬了出来,放到地上,满脸愁容地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洛茯忙跑上去,“走吧。”囚遥从房内出来,他今天束了发,穿上一件素朴的白色长衫,背上背着一个水蓝色的包袱。

容许点点头,又将箱子抱起来,跟着囚遥走到门外,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里面已经装了不少东西。

洛茯不解地抓住囚遥,正想开口,没想到囚遥手一挥,甩掉了她的手,然后踩着凳子进入马车。

她只好转身去帮容许把手中的箱子卸下来,随后急迫地拉着他走到一旁,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容许摆了摆手,“公子见宅子位置暴露了不太安全,便连夜遣散了宅子里的下人,然后叫我三更天便去买马收拾东西,好在五更天亮之际即刻出发。对了,公子见你睡得死,便没打算叫醒你。”

洛茯撇了撇嘴角,这货是根本就没打算带她一起走吧。

容许为难地回到马车前,“公子,这……要不要等等洛姑娘收拾东西?”

“不用,直接走。”囚遥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洛茯不可置信地看向车内。

他这是想跑?她重重地踩上凳子,掀开帘子,盯着马车内的囚遥,囚遥看着她,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容许见洛茯上了车,便将最后的箱子放了上去,随后开始策马。

洛茯还未站稳,一下便跌到了囚遥的怀里。囚遥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停车!停车!”洛茯忙挣扎着往外喊道,箱子轰隆地撞击声刚好盖住了她的喊叫声。

囚遥眼见她的挣扎,情急之下加大力气将她紧紧拉回。

然而,这一拉扯让洛茯的脸瞬间转向他。就这样,两人的唇毫无征兆地紧紧贴在了一起。

洛茯只觉唇上传来一股柔软而炽热的触感,像是在梦中一样不大真实。她瞪大了眼睛,脑中瞬间炸开了锅。

想着要挣脱,但身子一瞬间仿佛被抽干了气力,只能呆呆地坐在他的腿上,任由他身上的气息包围着自己。

囚遥也感受到了洛茯的反应,他的心跳同样渐快,嘴唇上的触感让他有些恍惚。

直到洛茯把头别开,片刻后两人的目光再次在空中交织,带着几分羞涩。

“容许,调头。”囚遥探出脑袋,朝容许喊道,手指有些意犹未尽地抚上了自己唇。

身子伸回马车后,他又恢复了先前的冷脸模样。

马车又回到了院门口,“一炷香的时间。”囚遥看了看洛茯。洛茯点点头,有些心悸地站到地面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进入院中,其他东西她可以不带,但是还魂丹她必须带走。

也不知道囚遥准备去哪,为何又这么突然就要走。

简单地收拾了下东西,洛茯回头望向这个住了几个月的宅子,别样的心绪涌上心头,昨日他和容许在南院角刨了个坑,草草地将方云英葬在了那里。

她回到车前,此时天上飘起了雪。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绪稍微平复了些。

“公子快看,下雪了。”容许有些兴奋地伸出手,囚遥微微掀起窗帘,正好撞上洛茯的目光,他有些别扭地躲闪,随后猛地扣上帘子。

“咱们这是……去哪?”洛茯进了马车,找了个位置小心翼翼地蜷缩在那,谨慎地问道。

“去南疆。”囚遥一字一句道。

在猫妖的不断挑衅下,他准备亲眼去见见他口中所谓的南疆巫王——麟洲。

“什么?”洛茯心里咯噔一下,随后他抛过来一个东西,她忙伸手接住。

那是个巴掌大黑猫状的陶瓷摆件,但接触到肌肤的那一刻却是温热的,“放我出去!”黑猫摆件突然发出声音,吓了洛茯一跳,“这又是什么玩意儿?”她有些紧张地看向囚遥。

“我说过,你若不愿意说,我亲自去寻找答案便是。”囚遥瞥了瞥洛茯的表情,“喏。我把他抓来了。”

“小白?——他都同你说什么了?”洛茯此刻恨不得将手中这个晦气的小摆件丢出马车外,摔它个粉碎。

没想到在她动摇的时刻,囚遥竟然已经全都知道了。

那些她为了拿到还魂丹,在麟洲手下受的种种屈辱,包括她这具身体的由来,他也全都知道了吗?

不过,他可是神仙,她怎么藏,他也终将会知道的。

包括她是涂生教的人,包括最开始她故意接近他的目的……

“屈打成招,他什么都说了。”

“囚遥,我……”不知为何,心中竟涌起一股担忧。

“不就是区区南疆巫王吗?你厌恶他,我替你杀了他便是。”囚遥冷哼一声。

因为两仪镯的影响,导致麟洲那边酝酿魔气的进程被打乱,他的计划尚未成功之前,便不是囚遥的对手,倘若他真的成了魔王,那麟洲与囚遥的交手,必定会震撼三界,导致三界混乱,最后便是如陆常盛所念一般,万物混沌,天地将回归本源。

洛茯在心里掂量着,除了杀掉麟洲,只要她能摧毁自己的本体,将至阴之气全数放出,也能阻挠麟洲的计划。

不过,囚遥为什么愿意帮她?难道是因为体内的至阴之气?可是,那也不是属于她的呀,她就是个爱杀人的坏女人罢了。当他知道真相,会不会生气呢?

亡神七煞降世,刑克万物,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生母,又克死了弟弟,在南疆遭受的万种凌辱,七魂钉下,永世不得轮回超生,为练成泯生瞳,又杀了这么多人,这才是真正的她。

车外的雪下的越来越大,雪花在寒风中飞舞。

洛茯看着窗外的景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她的这一生,从失去弟弟开始,便未有一刻真正属于过她自己。麟洲若死了,她这残存的神识,也就会灰飞烟灭了吧。

她又怎敢奢望旁人的真心呢?

容许还不知道,自己跟着的主子,是个大神仙。他更不知道,此番前去南疆是为了什么。

“慢着。”囚遥看着率先下马的洛茯,从箱子里取出一件水色斗篷,轻轻地披在洛茯的肩上。

斗篷如水般柔滑,与洛茯的雪白肌肤相映。

洛茯手指轻轻触碰到斗篷,那柔软的质地让她有些惊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转过头,用明亮的眼睛看向囚遥,“这是?”

“公子前些日子专程让我去铺子替你做的呢,他说你穿水色好看,就……”

囚遥忙捂住容许的嘴,在他耳边低声咬牙切齿道,“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洛茯见状,轻轻扯下斗篷,还给囚遥,语气平淡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冷,要不,给容许吧?他看起来挺冷的。”

囚遥愣住了,他没想到洛茯会如此反应。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便转变了神色,“随你。”

容许接过斗篷,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家公子这是,被拒绝了?

三人沉默地往驿站走去,气氛显得异常尴尬。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驿站小二见有人来了,忙出去接应。“安排三间上房,先温点好酒送过来。”囚遥率先选了张空桌子坐了下去。

“不好意思,这位客官,天寒地冻,上房已经被胡商订满了,就剩一间下房,您看……”

囚遥听罢,噌地一下起身,“走吧。”容许摇摇头,“方圆十里大雪封路,公子,貌似走不了了……”

“咱们要不就将就住下,我以往流浪惯了,和容许在大堂里点点柴火凑合过上几晚也无妨。”洛茯看了看囚遥,店小二听罢有些惊诧,哪有让姑娘在大堂里凑合的。

没想到囚遥却一口应了下来,“好。”

“洛姑娘,我看你就拿着这个斗篷吧,夜里怪冷的。”

店家扛了些茅草铺在大堂角落,又端来一个火盆,看着站在一旁推搡的二人,“二位,真不好意思。”

容许白了店家一眼,是啊,你也知道不好意思,住大堂,竟然还要收下房的钱。

二人坐在茅草堆上,看着盆里跳跃的火星子,“你说你何必呢?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公子哪里不好了?”

容许戳了戳洛茯,洛茯顿了顿道,“他就是太好了,我配不上。”容许点点头,“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囚遥站在角落上看着这一幕,突然开始有些怨怼,他感受到洛茯在刻意回避他,他好心好意为她做的斗篷,这女人居然看了一眼,就说送给容许?

难道是因为他突然下定决心要去南疆一事让她为难?可这明明是在帮她啊。囚遥靠在墙上,叹了口气。

虽心里过意不去,却又施法往猫摆件里渡了些灵力,这些灵力会渗透进猫摆件徐徐释放出暖气。

她应该就不会冷了吧。

【皇宫】

李安有些焦躁地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妃子正细细地吹着手中的热梨汤。

“陛下,听说顾长卿很快就把明照珠找回来了,以往倒是小看他的……”她捧着梨汤,递到李安面前,李安听罢更是觉得恼怒,便一挥手将整碗梨汤打翻在地,妃子惊诧地看着地上翻滚的雪梨,忙捂住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你下去吧。”李安揉了揉太阳穴,不想抬眼看她。

门外,李子洵正欲闯入,“世子殿下,此刻彤妃娘娘正在殿中,您要进去,怕是不妥……”

这时,门兀地被推开,彤妃端着碗,没好气地看了门口的太监一眼。

“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吧?”李子洵不顾太监阻挠,冲了进去。

“你来做什么?”李安看着莽撞冲进来的少年,更加头疼了。

“皇叔,我都知道了,你扣押卿卿,就是为了拿他当人质以换取十清门的长生丹药!可皇叔你知不知道,什么丹药那根本就是假的!”李子洵朝李安咆哮道。

李安从凳子上站起来,脸色逐渐阴沉了几分,“子洵啊,是皇叔平日里待你太好,让你学会了以下犯上?朕念你父王为朕胞弟,又为了朕在巫祸之乱中丧生,往后像对自己亲儿子般纵容你,你就是这样,来回报朕的?”

李子洵咽了口气,他不明白为何从前那个春风和煦,光芒万丈的皇叔,如今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感到有些害怕,遂退了几步。

李安见状,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你很是聪明。”他拿起桌上的玉杯,放在手中摩挲着。

“朕是想长生不老,朕不放心将天下交给任何一个人,如今的百姓不幸福吗?江山不太平吗?那可都是朕的功劳。”李安坐回椅子上,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下来。

“朕设了个局,秦贵妃,她知道先皇和涂生教太多秘密,该死。无量散人,朕本以为他是心甘情愿为朕做事,没想到他之前也试图想过进涂生教,他也该死。至于你的顾长卿,就如你所说的,朕图的,确是如此。”

李子洵错愕地看着他,“所以为了除掉秦贵妃,你就故意暗示她去观里为你祈福,然后让无量散人找机会杀了她,最后通过抢孤仪式嫁祸到顾长卿身上?”

“不错。贵妃她是个好女人,问什么都愿意讲,这恰好成了朕杀她的理由。但朕不能堂而皇之地杀了她,她可是功臣之女,于是朕便只能借刀杀人,让她顶着“妖妃”头衔被真人所杀,倒也说得过去……没想到,这无量散人本身就与顾长卿结了仇怨,朕本应允事成之后让他假死出狱,但朕不放心,毕竟他曾经还动过入涂生教的念头,便打算在狱中除掉他。可这家伙居然先自杀了,倒是出乎朕的意料。”

李子洵眼里夹杂着不甘与怒火,看着这个越来越陌生的男人。

李安撞见他的眼神,便起身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下遂了你的愿,朕本来一箭双雕的计划却落了空。到底是谁偷了明照珠……”

他转念一想,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不过明照珠被盗,虽然放出了顾长卿,倒是有理由来对峙十清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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