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囚遥跪坐于不尽树下,闭目凝神,用双手轻轻触碰地面,与大地和神木建立起心灵感应。
神木随着他心绪起伏开始缓缓蠕动起来,似在回应着他的召唤。
在神力驱使下,一根根粗壮的树根渐渐脱离土壤,如同活物般蜿蜒爬行,汇聚在他面前。
树根们逐渐脱离原有的形态,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随心之所念,编织成一个全新的女性身躯,其肌肉、骨骼、血管、发丝都清晰可见。
她周身散发着白光,囚遥看得有些出神,随后从怀中取出那颗带着体温的不尽果,轻轻放入她的口中。
趁着天黑之前,他就将戒指里的残魂注入到了那颗果子里。
囚遥解下外袍,将她的身躯包裹起来,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亦如冰雪一般寒凉。
他咬破指尖,暗红色的鲜血溢出,将指尖递到她的唇边,鲜血如同口脂般染红了她本来苍白的唇峰。
伴随着鲜血凝固,他收回手指,摸了摸她的脸颊,可是还是没有一点温度。
“难道我并非与她生前有所羁绊之人?”囚遥脑子忽然闪过如此念头。
“阿姊,弟弟,娘,麟洲……还剩个爹爹,我总不能把她爹请来吧?算了,天寒地冻,咱们先回去。”
囚遥将这具身体抱了起来,往楼阁走去。
“容许——”容许闻声,从房间中冲出,“公子,你在哪?”
“在你下面。”囚遥抬头,朝着容许所居之处走去,“是洛姑娘!太好了,公子你成功了!”
囚遥将她轻放在床榻上,随后转身叫容许将身后的门掩上。
“这树可真神啊,不仅能还原生前的模样,甚至似乎还比以前更好看了些。”
“那是必然,毕竟为她重塑肉身,耗费的是本大爷的内力,好看一些也不足为怪。”
“遥公子,能不能为我也注入点儿内力,让我能拥有你的千分之一的容颜,嘿嘿,不,万分之一就够了。”
容许嘿笑完后,发现四周呈现一片诡异的寂静,他赶忙又开口道:“洛姑娘她没事吧?”
“她现在魂体还尚未融合,相当于一具尸体。”
“那怎么办?”
正当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我能进来吗?”是尧清的声音。
囚遥考虑了下,还是唤了容许替她开了门,毕竟是她说的法子,兴许能让目前的困境扭转。
尧清进入屋内,扫视了一下二人,将目光落在床榻上,顺着二人视线,她快步走了上去,“刚好,只差最后一步。”
囚遥有些诧异,尧清忽然抬头,朝他露出一个招牌笑容,“能请你们二位先回避下吗?二位是男子,多少有些不便。”
容许点了点头,“劳烦神女姐姐了,走吧,公子。”
囚遥顿了顿,仍有些不放心道:“我就在屋外守着,你可别想搞什么幺蛾子。”
“放心吧,我幼时便习得还魂术——一会儿你们就可以见面了。”尧清郑重道。
容许掩上门,靠着墙坐下,小声说:“公子,别担心啦,这几个月相处下来,鄙人觉得她人还不错,应该不会害洛姑娘的。”
“她最好是。”囚遥冷笑了一下。
不知过了许久,容许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慌忙起身,看见囚遥亦是昏昏欲睡。
“遥公子,快醒醒。”囚遥被这一声喊得完全清醒过来,“遭了。”他猛地推开门,床榻上空空如也,室内一侧的窗户敞开着,能依稀看见外边高悬的月亮。
“我们中计了,她下了瞌睡咒。”囚遥握拳,盯着窗外。
“这……那怎么办?”
“怪不得方才我瞧见她第一眼,就觉得有些古怪,仿若她与洛茯相识一般。”
“喂,你们需要帮忙吗?”尧清听到楼下传来动静,便准备下来看看。
还未等她靠近,一束光射了过来,将她衣袖削去一半。
“站住,你把她带到哪了?”囚遥质问道。
尧清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
“别给我装失忆,瞌睡咒不是你下的?速速交代,不然我杀了你。”囚遥咬咬牙。
“方才我一直在屋内休息,从未踏出过房门半步——球球可以作证,对吧球球?”尧清朝头上喊道,却迟迟没有回应。
这时穹顶忽然啪的一声,三只鸟头从缝隙中探了进来,“不好了,方才那股魔气又出现了,是魔界的人!”
“此人在哪?”尧清立刻警惕起来,“囚遥,你别着急,定是魔界的人带走了她,我立刻去将她找回来。”
“魔界?她与魔界有何关系?”
难道是麟洲——他不是死了吗?
囚遥看着尧清随着球球飞了出去,忙起身跟上,不忘向容许叮嘱道:“你就在这待着,保护好自己。”
容许乖巧地点点头,转身进入屋内,将门窗关好,坐到床边开始念叨着,“神仙保佑,公子和洛姑娘一定平安归来。”
“怎么怪怪的。”念叨几遍后,容许忽然觉得有些别扭。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拽住了他的脚腕,容许吓得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这里不是仙境吗,怎么还有鬼啊!”他哆嗦着低头看向拽住他脚腕的那只极度苍白的手。
洛茯拽着容许的脚腕,从床底爬了出来,头还重重地磕在了床沿上。
“嘶——”她忿忿不平地瞪了一眼床沿。
“还是个女鬼——”容许白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喂,这是哪?你是谁啊。”洛茯看着倒在她脚旁的男子,有些困惑,随后,她试着死死掐住他的人中。
容许吃痛猛地坐了起来,二人的额头顺势狠狠地撞到了一起,她只觉得脑子开始嗡嗡的,心想着这招果然有效。
“洛,洛姑娘?我没看错吧,你不是被劫走了吗!”
“劫走,什么劫走?你是谁呀?你认得我吗?”
一双水灵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他有些羞怯,便将视线往下移去。
而这一眼,更是让容许彻底血脉偾张,面红耳赤。
“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最后只有将视线投向头顶上方。
察觉到了容许的异样,洛茯忙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这件外袍暖暖的,有股淡淡的幽香味,置身其中,像是正处在某人的怀抱中无异。
“方才有位黑衣男子叫醒了我,你可认得他?”洛茯开口问道。
“黑,什么黑衣男子?”容许摇了摇头,睡着之前只有尧清进去过,难不成是易容之术?
但为什么那个人不带走她呢,于是追问道:“他还同你说了什么?”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真是费劲。然后他还亲了我一下——再然后他就跳窗走了。”
“什么?”容许哇哇大叫一声,“他是谁!竟然敢轻薄你,真是大胆!”容许看向窗外,愤愤道:“公子,你一定要狠狠教训那人一顿。”
麟洲没想到的是,身后追来的人速度极快,他后背狠狠地挨了一击,整块肌肤开始灼烧般疼痛。
好在这些时日他一直潜伏在玉山之内,已对这里的地势了如指掌,便迅速潜入一带群山交叠之处,从缝隙中逃离了凌霄玉山。
他便是用一点奇术就能将她重塑肉身,这帮人却费尽心思把戒指带到玉山,苦等不尽树结果,活生生地让他也在这地方待了个一年半载。
他们不应该感谢他还留了她的一缕残魂在草戒中吗?
若不是如此,这女人便再也回不来了。
回到陵中,他忙用从玉山携回的一块尚未溶解的万年寒冰敷在后背上,及时抑制了那烧至骨髓的凤凰火。
背过手去摸了摸,那块肌肤已然变成了屑状,层层脱落下来。
远远地看着玉台和玉台之上的玉体,他皱了皱眉。
不能再等了,他离开这么久,输送的阴气越来越弱。
虽失了涂生教教徒的献祭,但他还能屠戮南韶的众多妖魔,来加快魔丹的孕育。
那一晚,南韶城血流成河,整个城都空了。
看着源源不断的汹涌魔气汇聚得越来越多,麟洲终于笑了。
“他跑了。”尧清看着峡谷之下深渊处围绕着的浓厚的雾气。
“你可看清楚了,只有他一人?”那带着火印的背影消失在雾中。
“千真万确。”尧清点点头,“莫不是调虎离山之计?要不赶紧回去看看?”
“回吧。”
“都怪我,上次明明察觉到魔界的气息却未去追查。我们天界速来与魔界交恶,这个节骨眼闯来劫人,定是想为难我们。”尧清低声叹息道。
“这不怪你,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天界的人。”
二人回到阁中,一同推门而入。
“公子回来了。”容许听到声响,忙起身推门出去,洛茯裹着衣服跟在他后头。
眼见着一男一女步入厅中,二人皆是白衣飘飘,仙姿佚貌,气质高雅。
洛茯紧张地忙拽着容许躲到一旁。
“他们是谁啊?我有些害怕……”洛茯咬着下唇,缩在墙角。
“你是失忆了?那是遥公子啊!”容许拍了拍她的头顶,“你别死死拽着我,我得去给咱家公子接风洗尘。”
“等一等!”见着容许就要挣脱,洛茯被他扯着走到栏杆边上,因为衣服太长,她两脚绊住,从方才大鸟撞击折断之处空隙扑了出去。
只听身侧传来一声惊叫,容许回过头去,眼下只留下一缕迅速消散的衣角。
洛茯赶紧闭上眼睛,片刻后疼痛并未袭来,而是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怀抱传来的气息和那件衣物属于同一人,都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安心。
“是你——”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子,他的目光深邃,眼眸如星火。
还好她没被劫走。
囚遥心中微微一颤,难道她还认得我?
“公子,洛姑娘,你没事吧?”容许急匆匆地跑下楼,见囚遥稳稳接住了洛茯,便松了口气。
“你快放我下来吧,一旁的姐姐可要不开心了。”
洛茯想起同他一并进来的那位女子,此刻正转身远远站到一旁,便忙开口道。
囚遥咬了咬牙,她果然还是忘了,便将她放了下来。
没想到洛茯却走到尧清边上,拉着她的手娓娓絮叨:“姐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会的,这样吧,我先带你去我房间,你挑挑有没有喜欢的衣服?”尧清和善地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往楼上走去。
“可是姐姐,我就喜欢你身上这件衣服。”洛茯拽了拽尧清的袖子。
“这……”尧清有些难为情地向囚遥和容许投去求助的目光,可二人都纷纷转过头去。
“我还是先带你上去看看吧。”尧清拽了拽洛茯,“不要,我就要你身上这件衣服。”洛茯死活不肯跟她上去。
容许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便拍手道:“你是神仙,用法术给她变一身一模一样的不就好了吗?”
“呵呵,也是。”尧清脸色开始发白,还是听了容许的话,挥了挥手给她变了一身一模一样的衣服。
洛茯欣喜地转了个圈,“真好看!谢谢仙女姐姐。”
“你喜欢就好。”尧清扯了扯嘴角,看着眼前这个和她衣着相当,身材窈窕,肌肤雪白,面容姣好的姑娘,相比之下,竟有些自惭形秽。
不过看她言行举止,竟像个孩童一般,与其傲人的身姿相比,显得极其违和。
难不成囚遥就好这一口?
“哥哥姐姐,我有些饿了,你们能替我做些好吃的吗?”洛茯扫视了一下囚遥和尧清,然后飞快落座到凳子上,一手撑着脸,一手捂着肚子,哀求道。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囚遥忙回应道。
“我想吃炙鸡、鹅鸭排蒸、炖羊、鹿脯、葱泼兔、荔枝腰子、鲤鱼脍、酒蒸鲋鱼、紫苏虾、酒焐鲜蛤、蟹酿橙、江瑶清羹、酒烧子……”
囚遥有些恼怒,这人能把所有事情给忘了,唯独还记得清这些乱七八糟的菜名。
“可以,稍等一下。”囚遥点点头,转身进入后院。
容许忙跟上去,“公子,你啥时候学会做菜了?还有她方才报了这么多,你能记得住吗。”
“你好好看着,等会本大爷会用法术给她一一变出来,到时候你只需要给她端过去便是。”
囚遥深吸一口气,拔下院中的一根草,放在盘子里,对着那根草使了法术。
不一会儿,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便出现了。
“公子,敢问这是啥?”容许好奇地凑上去。
“这是炙鸡——”囚遥没好气地瞪了容许一眼。
“这是鸡!”容许惊讶地捂住嘴巴,生怕被囚遥烧了舌头。
“管它鸡鸭的,等会通通送上去,料她自己也没吃过她口中所说的这些东西,自然是认不出来。”
“公子好计谋。”
容许称赞道,随后端着这盘四不像送到了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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