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你再不为我寻人，我就……”飘散着朦胧白雾，似真似幻的浮生门前站着一个妙龄少女，身影娉婷，不过面容被隐在暗处，看不真切。
她手里提着一个玉质花洒壶，手微提起给浮生门边古董架子上的瓣莲兰花浇水。
这花用她微薄的灵力滋养供着，开的竟是比深谷里的还要好些。
“你就怎么？”正中间雕花木质沙发上斜坐一人，手指间轻捻一粒白子，百无聊赖敲茶几上的棋盘，全副身心仿佛都在棋盘之间，不曾抬头看过一眼。
玉和玉的碰撞，几不可闻。
“眠川，五百年也等了，不差这几天。”棋落，黑白厮杀的战况一朝改变，难得见冬青舒心笑一回。
“可是族谱里的先人，哪个不是红颜祸水倾倒众生，再差也是终成眷属。”眠川不经意间身姿轻摇，靠近一步，“我连一个人都没引诱过……我不甘心。”
转过身时，鼻翼正擦着那一层结界而过。
扑面而来让人胆寒的阴冷，说不后怕，是骗人的。
差一厘一毫，她便是灰飞烟灭的结局。
“你学她们做什么？红颜祸水哪个有好下场，结为夫妇最终还不是相看两厌。”冬青轻抬左腿，缓缓放在右边腿上，双腿交叠起落的间隙，一片嫩白肌肤晃人眼。不禁要继续往深处探去。
一个简单的动作，看的眠川失了神。
这才是狐狸该有的姿态，一举一动魅惑人心。
“踏出这道门，也好。”冬青素手挽起鬓角的发丝，扯出一个看了千百遍的慈悲笑容，旁边站上两童子就是标准的得道仙人，“正好你我一起解脱。”
算起来是两百年前，眠川心性不定，将她的禁令当做玩笑。趁她不备，私下里带着旺仔准备硬闯，。
旺仔只是一条普通的狗，身上没有任何灵力，在跃过浮生门后扑腾两下，直接倒地不起，眠川才刹住迫不及待的脚步。
一向天地不怕的机灵鬼初次体味到生死离别，用一条鲜活的生命换一次听话乖巧。
那时候的眠川呆愣地蹲在浮生门前，想伸手去抚摸昔日的玩伴，手到半空又低低垂落。天生带媚的狐狸眼挂上两行清泪，更多添一丝清媚。
“哭完了？”冬青接收到浮生门的异动，匆匆赶来，扫一眼也就明白大致情况。
了无生息的旺仔被安稳地抱在怀里，穿过那扇门回到她身边。
眠川不敢去看，也不敢抱，跟在冬青后面完成了下葬一系列的流程。
静谧的山谷里，虫鸣鸟叫，但是再不会有狗吠。
这天冬青离去前，站在浮生门前背对着她说：“它是为你死的。”
那之后眠川整个失了魂魄，整日整日地抄写《狐族纪事》，为旺仔超度，也为自己找一条出路。
《狐族纪事》记载了从有狐一族之后至今的所有事迹，包括各支各部落的族谱和所有人的生平，还有一些是旁门左道的灵力修炼方法。
每一阶段的认知都需要相应的灵力等级作为匹配，眠川的修为根基薄弱，几百年来又是安逸享乐的主，只能用最笨也是最实际的办法开页。
翻开书页上面简洁明了写了八个大字，“抄书开页，心诚则灵。”
她写得一手精致的簪花小楷，一字一句工整抄下。
眠川了解到她们身处在一个虚境之中，与外面的人世没有多大差别，只不过这个虚境能够承载的灵力有限，只能算得上是中等大小的深山老林。
这样的虚境是要在脱离母体能够独立后自己幻化的，但是她生来就比别的狐狸特殊，这个虚境存在于她出生之前，并且为她挡住了“成”、“住”两次大劫。
她在抄写过程中，发现族谱里不少先人都是没能熬过前两次劫难，优胜劣汰的生物准则尤其无情。眠川得益于虚境的保护，前四百年没受过什么苦。
从第四百零一年的第一天起，她经历了第一次劫难，且是水灾。
闲云万里的天空撕裂开一道口子，从天而降的水流喷泻而下。
虚境里不是没有瀑布，眠川还时常去玩耍，但水劫和瀑布完全是两个概念，眼看着水就要漫过山腰，直逼山顶的住所。
自家房子要被淹了，作为屋主的眠川还能怎么办，现在的灵力等级既补不了洞也搬不了家。她只能抱着《狐族纪事》翻页，手指蘸了一些水，黏在纸页上，几张纸都皱在了一块儿。
不是这个，这是驾驭风的。
也不是这个，这是修炼的。
越急越是慌乱。
底部托着的手一颤，书本滑落。
“扑通”，掉进清澈见底的洪水里。
天要亡我。
冬青总是选她绝望时候出现，飞出几张符咒贴补住天边的口子。
捏个诀把书本召回，抖抖上面的水渍，右掌覆盖片刻，书本恢复清爽干燥。
“你昨天若是不偷懒多抄一页……”冬青灵力充沛，让《狐族纪事》自动开页到三分之二处，指尖轻点上面的符咒，“看清楚了，下次再遇到水灾别待在原地不知所措。狐族淹死的可不少了。”
后来那段时间，眠川老老实实抄书，没再多说什么。
《狐族纪事》的编者分为两类，眠川从每一章节的用词习惯和表述方式上概括总结。
例如族谱这样正式的章节，都是之乎者也讲究韵律的。
而旁门左道些的，文思很是跳脱，但符咒和修炼方式都很精简。
久而久之，眠川看到每一章的标题大概就能判断出来这章是谁编写的。
在风骨清奇编者文字的潜移默化下，眠川从之前的悲伤里慢慢走出来，也摸清楚了历劫的规律。
身为狐族一员，无论是地位高的如狐王，或者能力强的如圣狐，都要经历为期八百年的劫难。
“成、住、坏、空”各分两百年，前两个阶段都是小劫，基本可以靠虚境来抵御。
“坏”劫，又平分成“水、风、雷、火”四劫，两种方法可以度过，一种是继续抄书，用无数符咒加强虚境的结界抵挡，一种是用劫难淬炼灵力的纯度。
眠川选择的显然是前者。
符咒之法有些投机取巧，编者甚至用自身经历分析劫难的出现时间。
狐命十二格，每一格又有各自对应的时间。
这都需要生辰八字来推测。
眠川是被自然孕育的，生年不详，于是只能自己天天掐着黄历记日子。
这么过了一百年，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命格。
她的劫难都出现在闰月的初一，验证过几次，她开始放心大胆地抠日子抄书。
抄了这么多年书，也是很累的。
偷懒总是要被发现的。
关于浮生门的问题，眠川抄了这许多年也没有找到相应的记载，只能问冬青，“为什么同是狐族，冬青你可以自由出入？”
“我的属性是灵媒，《狐族纪事》里有记载，你没抄到？”
“哦。”眠川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心虚，“那我是什么？”
“你？”冬青目光流转，流遍她全身才开口，“你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天下第一懒狐。”手指天际，“自己抬头看看，裂缝多久没封符咒了？反正到时候被雷劈的人是你不是我。”
“行行行，我马上写马上写。”
每次提到浮生门的事，冬青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眠川再是天真也知道其中有蹊跷。恍恍惚惚过了这许多年，眼瞅着就快到了“火劫”，按书上说，狐妖到了“空”如若没有经历过情爱是要灰飞烟灭的。
灰飞烟灭，闯浮生门是这样，不曾经历情爱也是这样，难怪《狐族纪事》上大半数都死于八百岁前。
眠川还不想死，哪怕天天在虚境里抄书她也愿意多活些岁月，更何况她还从未尝过情爱。
情爱真是难得的东西，冬青之前按照和她相配的命格寻了两次人，第一个没等到他成年就夭折了，第二个倒是平平安安过了及冠，眠川还小心翼翼算了他的气数，不是早死之象，无奈第一面她露了真身，直接把人吓死了。
翻遍族谱也没有比她更惨的了。
“如果我不是狐妖，我就不用待在这个鬼地方。”
“如果我不待在这个鬼地方，我就不会白白害了两条人命。”
“如果没有害了两条人命，我就不会五百多岁还是纯情少女。”
冬青总是受不了她的碎碎念，要不直接走人，要不捏个诀把她的嘴封了。
今天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天，冬青留在虚境整整一个昼夜，坐在棋盘前参之前的残局。
眠川本就心急，一时迫切竟想要逼迫。
没料到得来的是这样的回答。
“冬青，我再不争气，你也不能这么想的。”眠川虽说不懂男女之间的弯弯绕绕的感情，但是别的情到底还是能了解一些，冬青是自她出生后唯一一个陪伴身边的，平时看冬青云淡风轻的模样，她都要以为这是无欲无求的榜样。
不曾想过，原来冬青也会累。
“冬青你走吧，我再也不催你为我寻人了。”眠川把棋盘上的黑白子归位，横平竖直的棋盘泛着莹莹白光。
“寻到了，不过有点棘手。”冬青拂袖而过，棋盘上显现出一幅画面，“你自己看吧。”
先入眼的是赤.裸精壮的上身，宽肩窄腰。
很明显是男人的身躯。
伏在另一具女性身躯上，浮浮沉沉。
女人的皮肤用肤如凝脂，那么男人呢？
眠川之前阅读广泛，涉猎的书籍也曾有过这样的画面，不过真到了这时候，脸上还是微微烫。
她再不济，也能看出来这是在床笫之间。
眠川：我还在抄书，而你却……
成住坏空等引用来自佛教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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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