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是吗?”时亦深邃漆黑的眼睛从她胸前转到脸庞,一脸兴味,“这说法倒新鲜。”

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

银质的打火机通体泛着光,右下角刻着sy。

“啪嗒”,一簇火光随即亮起。

烟丝碰到火,一朝即燃,白色的纸很快变黑,变成灰。

时亦吐一阵烟圈,一圈一圈都喷在她的脸上。

辛辣的味道刺激鼻腔,这是她第一次闻到烟味。

“咳咳咳。”张开口就吸进一口烟,眠川把手从两侧收回,小心避过后面的浮生门走到另一边,左手不停地扇风,企图让这阵烟味远离。

抱起瓣莲兰花,广袖作为屏障,隔断兰花和烟味,再退后两步,保证不被烟沾染。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不正常。”眠川这五百年除了冬青没人再做沟通,说话直白是她本性。

“神棍?”时亦抖抖手上的烟,簌簌的烟灰从空中缓缓地落在她富贵如春的地毯上。

“你见过这么美艳可人的神棍吗?”眠川忍住心底的急躁,和人类沟通怎么这么困难。

“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这样够直击心灵了吧。

“没有。”

时亦一支烟抽完,兴味差不多散了,最后瞧一眼眠川直直往浮生门走去。

不过才踏一步,就动不了了。

“这下你相信了吧?”眠川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张符咒,这是双符,用棉线互相牵制,用来控制人的动作。

一张在眠川手里,另一张贴在了时亦的后背。

眠川忘了她把人定住,也不能点个头回答,于是走到了时亦面前,仰头对视。

这人是长得真好看呀,就是不太好说话。

累。

“为了防止你再轻举妄动,我就先不把符咒拿了,对你不会有什么负面作用,听我说就好。”眠川思忖着该从何讲起,各种事情就像是纷乱的线头,可以扯出一段但是不能抽出整条。

“以前狐族有不少幻化成人扰乱人类社会正常秩序的事,狐族为了逃过天谴就造了虚境,就是我们现在在的地方,在经历四劫难保证心灵纯洁后就可以出去。”

“不过我比较特殊,是这一任的圣女,必须和人类产生真挚感情用以献祭神灵保证狐族的安乐顺遂。而我是出不去的,同样和我产生感情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你们人类也不算完全无辜。献祭后的人类会被种下忘情咒,忘情断念。”

“我已经五百多岁,就快到空劫,但是还没有人与我相恋。这个虚境只能再维持三个月,我不知道我这任圣女没有完成任务会怎么样,也不知道你留在这里会怎么样,但是既然你进来了,我们就好好研究下怎么出去。”

“应该说明白了吧。”眠川绕到他身后,揭开符咒。

“献祭之后你会怎么样?”

“我?”眠川从来没有思索过,冬青也没有对她说过。

后来的许多岁月里,眠川想起最初是怎么对时亦倾心,大约就是开始于这句关切。

哪怕说者无心,但听者却听进了心里,久久不忘。

时亦的表现着实让眠川吃了一惊,毕竟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哪怕不被吓死,也应该先哀嚎几声怎么这么倒霉,或者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

然而他的表现真对得起这张倾倒众生的脸。

“你怎么就知道过了这扇门会死。”时亦不仅心态好,思维能力也是不错,“那我的经纪人怎么可以自由出入?”

“冬青她是灵媒,要为我寻人。”心底泛起一丝愧疚,好像是她把人拐进来似的。

可明明是他自己进来的呀。

不对,既然可以进,那为什么不能出呢?

“你有没有感觉身体不适?”眠川问他。

时亦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深呼吸了几次,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

“难道这扇门没用了?我可以出去了?!”眠川一双狐狸眼从暗淡无光到星光熠熠只用了一秒。

兴冲冲到浮生门前又急刹住。

当年旺仔惨死的画面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从后面拖住她。

踌躇不前。

浮生门似乎感应到被质疑权威,杂乱无章的云雾慢慢四散,又重新排列组合成一句话。

“你们走进这里的,把一切希望摈弃吧。”

云雾成型的字在空中漂浮几秒,足够让他们看清后就散去,又是那扇人畜无害的门。

可它也是绝望之门。

眠川的胆色也随之离开,“不能冒险。”她退后两步,眼神清亮,“我只有三个月,还想好好活。你也别贸然尝试,旺仔现在坟头的草都比你要高了。”

“旺仔是谁?”时亦的关注点总是如此不同。

“一条狗。”

时亦指间的烟已经燃尽,一截烟灰要落不落地挂在滤嘴上。

手一颤,尽数落在地毯上。

眠川还没来得及控诉这样的行为是多么不尊重她的空间,就看见她抱在怀里,养了一百年的瓣莲兰花被一只手毫不留情地丢了出去,穿过浮生门。

“实践出真知。”时亦无知无畏地说话。

那株兰花她可是肖想了好些年,因为长在深山之中,根系繁多,她不敢随意移植,还是冬青找了法子把整株花都放到了花盆里才能摆在房间里供她观赏。

就这么没了。

眠川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站在离浮生门只差一指的地方观察。

虚境在人间的漂浮纯粹靠风,“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刚才和剧场时空相接,现在却飘到了一个公园。

人间四月天,公园里都是赏花游玩的人。

老的少的小的都出门在外。

这座公园经过水路改造,建成多个形状各异的水体。一汪汪水都是灵动的,别有一番趣味。古有九曲长廊,这水路也像长廊一样,弯弯曲曲,斗折蛇行。

水道有的和小路并行,散步也伴着潺潺水声,徒添一丝宁静;有的把小丘围在中间,成一座孤岛,造一个八角亭,供游人休息;有的笔直前行,无惧水中或高或低时断时续的石块。

再往前走,盛开的郁金香花海,红的似火热烈,白的如雪冰洁。

他们没有那么好的兴致继续看花赏水,那盆抛掷出去的兰花,眼看就要砸到一个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孩身上。

眠川幻化出《狐族纪事》急急忙忙寻找符咒可以隔空控物,明明就在前几天刚抄过的,要用时就总是找不到。

兰花和小孩的身躯越来越近……

站在一边的时亦迈出一只脚,裤脚和鞋子被浮生门里的真火点燃很快烧起来。

眠川分出心神把人拉出来左手封上定身咒,右手迅速在空中画一个符,用她微薄的灵力控制外面的兰花从小孩身边落下。

兰花落地的一瞬,他们都松一口气。

但很快吊起。

那盆兰花在碰触到地面的时刻就化作一缕青烟,随风飘散。

纵使眠川有过旺仔的前车之鉴,再次经历这么残酷的事实心里着实还是一颤,还好出去的不是她也不是时亦。

定在原地的时亦同样庆幸。

和死亡相比,腿上炙热的灼伤感不值一提。

眠川自顾自走到沙发前端茶喝水。

润了一嗓子后才开口说话。

她的声音不同于其他族人,妖媚惑人,百转千回,反而干净如清泉水,淙淙溶溶。

带上梦醒的深刻,用坚定不容反驳的语气说出,“你信我,我们就好好相处,一起找出去的办法。不信的话,你可以走,后果自负。”

眠川放下这么一句话后又走回了他面前,半蹲着察看时亦的伤势。

布料和塑料经过高温燃烧,早就没了型,黏在人肌肤上,想要拿下来是切肤之痛。

她念一句诀,定身咒解。

时亦面色还是波澜不惊,仅仅是眉头蹙起。

那时候的眠川就在想,这人不是从小家庭教育好,便是不喜欢把真实自己放在别人眼前,喜怒不形于色,难以捉摸。

“很痛吧,正好给你长个记性。”眠川拉过一条臂膀放在自己肩上,搀着人到沙发上坐好。

时亦没有抗拒,反而乐得享受,温香软玉在怀,更何况还是个绝色,“我这人忘性大,还烦你时时提醒。”

嘴角是扬起的,眼里是不怀好意。

这人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生死大关面前还谈笑风生。

眠川在心底叹,引诱这种事,好难。

是她轻敌了,一早就把自己情况和盘托出,不然还能玩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亏了亏了。

哪能就这么认输,她有的是办法,抄了这许多年的书,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

上上下下几千年,总能找到一个差不多的故事来套用。

处理伤口的自然是眠川,治病救人以身相许的戏码,千年来可是从无差错。

再说让身材高大的男人弯腰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她用镊子尽量轻柔把衣料剥下,快要被烧熟的血肉里有一层黄色的液体,眠川闻着空气里熟肉的味道,不自觉咽了口水。

下意识的动作做完,眠川才想起这不是明摆着要吃人的样子。

这可是她唯一的出路,再被吓死可完了。

时亦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似乎没看到。

“呼”,眠川红唇微开给他吹气。

还泛着热气的皮肉感受到一阵凉意,像羽毛轻轻拂过。

很快也很轻,伤处叫嚣着不够。

“嘶。”时亦不禁闷哼出声。

“很疼吧,我再给你吹吹。”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关心之语,时亦却觉得这话连同拂过伤处的轻呼都是隔靴搔痒,不抵实处。

冬青就是在这时候来的,手上拎着一个绣满福字花纹的红布袋,一到就把东西丢在了茶几上,和棋盘相碰,溅起几颗棋子。

虚境里的一切她是能看到的,围观刚才那一场闹剧,此刻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怨眠川太过实诚,你来我往的抽丝剥茧才最刺激吸引人。

怨时亦过于淡然,磨炼许久的演技一点用场也没能派上。

“我的话你们是都当耳边风了?”

眠川:你又没教过我。(撇嘴)

时亦:老子有分寸。

“你们走进这里的,把一切希望摈弃吧。”来自但丁《神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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